第60章 琅琊榜 60

目送莅阳长公主离开后,在场三人还有些恍然。

姑母/长公主竟真的答应了。

但为保万无一失,他们还是会通知言侯做好准备,届时无论有何变故,言侯都会上殿陈情。

“唉,都做了这么多,还是无法保证万无一失。”朝轻略带遗憾道。

梅长苏却是很乐观:“陛下在位一日,便不会有万全之局,我们所能做的便是减少失控的可能。”

“我已拜请母妃,让陛下这几日不会见到外人,即使朝臣中有首尾两端者也不怕。”

朝轻像是重新认识一般看了眼萧景琰:“殿下联络朝臣的速度还真快,在下敬佩。”

萧景琰:听听就算了。

“我还有件事想要请殿下帮忙,寿诞那日,殿上能给我留个位置吗?房梁也行,我想亲眼看着。”

萧景琰选择性忽略房梁二字,点头答应下来。

朝轻又跃跃欲试道:“那能把我的位置与他安排在一起吗?”

她想同他一起。

‘他’也看向萧景琰:“殿下。”

“……可以。但姑娘届时恐需做男子装扮。”

这不是问题,可以说是她的强项。

萧景琰看着旧友眼中怀柔的样子,问道:“等事情结束,你们是不是打算离开金陵?”

朝轻道了句是,没再多说。

梅长苏看清了挚友眼中的希冀,但于公于私,朝堂上都不该再有林殊的位置。

“景琰,如今你身边有贤臣良佐,治国无虞。这十三年来我昼夜不歇,如今真是有些累了,我出去走走,过个几年便回来看你。”

“小殊,你的病真的治好了吗?”

他相信他们之间的情谊不会因为距离和时间而消散,但生死终归无法跨越。

朝轻可是有话说了。

“太子殿下,我的医术也是有保障的,他现在除却无法习武外,和你没什么两样;说句大胆的话,你最后说不定还没有他活的久。”

整日在那位置上勾心斗角,能有几个长寿的。

见萧景琰还是不说话,梅长苏举起双手:“我现在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再也打不过你了。”

“如今我哪里敢与你动手,还不是你占了便宜。”

两人相视一笑,生疏小心尽散而去。

朝轻亮了亮拳头:“太子殿下不妨与我过过招?赢了,到时候让我们带着庭生出去玩几年,亲眼见见这红尘人世。”

哪怕不过招,萧景琰也会答应。

既然不打算让孩子知晓那些痛苦的过去,让庭生跟在小殊与朝轻身边长大,他最放心不过。

皇宫大内,养好一个孩子,实属不易。

“要等我将庭生收为义子之后。当初纪王叔为了让庭生在掖幽庭活下来,让他顶了旁人的身份,虽是无奈之举,可重归宗室是不可能了,但我希望他可以承萧姓。”

“未来即使他想做个富贵闲人,也算我这个叔叔给他的保障。”

听到萧景琰这般说,梅长苏心中松了口气。

若他活不长久,定不会反对;但如今他寿命无虞,就得为未来多做些打算。

景琰很清楚,庭生是祁王哥哥的遗腹子,偏爱、期望、重视……这些都会给到庭生。

他会希望庭生继承祁王哥哥遗志,光耀祁王府门楣,哪怕不是一代贤王,也得是朝廷栋梁。

但这样于皇位传承,是个隐患。

如今景琰能主动说出庭生会做个富贵闲人的话来,梅长苏除却欣慰外,更多的是感激。

庭生能拜朝轻为师,是这孩子的幸运。

“怎么了?”

朝轻撞上梅长苏注视着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手里的点心,这人总跟她分半块点心。

“这糕点里加了些桃花,跟你喝的药药性相冲,你不能吃。”

不得不说,这东宫有了女主人后,糕点都好吃起来了。

朝轻想到上回在东宫吃的婚宴,一言难尽。

梅长苏拿帕子给朝轻擦了擦指尖的残渣:“要不我们便与殿下要张方子回去。”

自相认以来,难得听小殊主动与他要什么,萧景琰当即便让人去后厨要膳方。

朝轻连忙开口制止。

糕点味道是好吃的,但也没惊艳到她被养刁的舌头,就是不想闲着嘴巴。

萧景琰干脆让后厨一种点心取一块,凑了个一盘端上来。

借这会儿功夫,他带着梅长苏单独去了趟书房,他有东西要还给小殊。

而朝轻看着眼前这一大盘色彩斑斓的点心,忍不住想到当时她把一盘凉糕都送进萧景琰肚子里的事。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

梁帝寿诞之日。

众臣朝贺,歌舞升平,瞧着好一番盛世气象。

朝轻换好装扮,与梅长苏坐在宴席尾座。

这里并不起眼,却是能最先看到入殿之人的位置。

一曲舞尽,随着红衣舞姬鱼贯而出,莅阳长公主一身黑色素衣显的分外惹眼。

梁帝见之不喜,但念及这些日来莅阳长公主深居简出的安稳,耐住性子问莅阳长公主为何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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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妹想借此良机,在众亲贵大臣面前,代罪臣谢玉呈欺君罔上,陷杀忠良逆之罪!”

这一句话说出口,像是带给莅阳长公主无穷尽的力量。

面对梁帝暗藏威胁的言语,她字字清晰,如雷鸣电闪般炸响在这寿宴之上。

“此行罪恶滔天,人神共愤,若不呈于御前,只怕会遭来上天之谴。”

朝轻握住梅长苏的手,无声与他说道:天不降谴,还有你我。

一骨节分明的手将其牢牢反握,无声胜有声。

莅阳长公主看着九重玉阶上的梁帝,心中燃起熊熊烈火。

原来,他也会怕啊。

而殿上众人,都从长公主的一字一句中看到了十三年前的真相。

十三年前,还是低阶军侯的谢玉合谋夏江,以仿造赤焰军前锋大将笔迹,诬造信件,污蔑赤焰主帅林燮谋逆;

为了隐瞒真相,伏击聂锋所领前锋营,令其全军覆没,嫁祸林帅;

后又假借林帅谋逆之名,骗得梁帝兵符,伏击梅岭,趁赤焰军击溃大渝铁骑而力竭,不曾宣旨招降,就令七万忠魂埋骨蒙冤。

听到这里,梁帝目瞪欲裂。

不…不能再让她说下去!

他没有错!

“御林军何在!把她给朕拖下去!”

蒙挚掀袍下跪:“臣请陛下,听完长公主所言!”

与之而来的,是与御林军持刀而对的禁军。

“冒用林帅金印,仿冒信件,诬告赤焰谋逆为祁王主使,令祁王府满门覆灭。”

此时殿上落针有声,众臣纷纷起身,却只能听见梁帝的怒吼,挡不住那揭开真相的力量。

“事后谢玉联手夏江封锁所有伸冤门路,剪除所有知晓内情者,令其所言不达天听。”

“臣妹所持谢玉亲笔手书,桩桩件件皆记录其中,还请陛下下令重审赤焰军一案!若得陛下恩准,使冤情昭雪,臣妹纵死也可心安瞑目。”

说完此言,莅阳长公主伏地不起,无人见到她眼角滑落的晶莹。

是为故人,也是为了她自己。

随着霓凰出席,以林氏遗属的身份跪求梁帝重审赤焰一案,出席的人越来越多。

蔡荃、柳澄、沈追……越来越多的官员;

纪王、穆青、言侯……越来越多的宗亲;

他们都在口称附议,跪求恩准。

但梁帝只觉孤立无援,窒息难耐。

“谢玉早就死了!一封真假难辨的手书,一套子虚乌有的言论,朕难道就要重审十几年前的旧案!”

呵,到现在为止,这个皇帝仍旧不在乎真相。

朝轻没有松开梅长苏的手,另一只空着的手直接掰了个桌角下来,用内力把这块上好的檀木雕刻成两枚令签。

殿上的对抗还没有结束。

萧景琰起身扶起了莅阳长公主,随后转身而拜:“望陛下恩准,重审赤焰一案。”

随着他的出席,其余皇子也纷纷起身陈情。

大势已去。

梁帝不知自己为何会想到这四个字,他分明还是大梁的皇帝!

“莅阳所述,主谋无非谢玉与夏江两人,他们均已伏法,你们为何非要重审此案,你们究竟想要定谁的罪!”

梁帝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选萧景琰为东宫太子。

他萧景琰分明还是当年的那个靖王,还是那个被祁王教养长大的皇子。

那是谁让他觉得靖王该封为太子的……

“是你。”

梅长苏抬眼,直视那九重玉阶上的帝王。

朝轻指尖摸上令签,一笔一画地刻着文字。

“若无苏先生的麒麟之才,朕怎会看到如今的局面!”

最后一笔落定,朝轻把令签放在桌上,亦直视帝王之怒:“陛下若认为己身无错,何惧重审旧案。”

“你又是何人!”

“一个曾蒙冤入狱的江湖人。想来瞧瞧这世间公道,天子犯法,能否与庶民同罪。”

梁帝气恼至极,一个小小的江湖人竟也敢嘲讽他。

梅长苏握了握朝轻的手,松手起身,细数当年父帅的忠勇之举,末了说道:“无论为臣为友,林帅都不曾负了陛下。”

“真相就在眼前,陛下为何连太子与群臣理所应当的请求都不能答应!”

真相……可他是大梁的皇帝,难道要他向天下承认自己的过错!

“你不是苏哲!你是,你是赤焰余孽,是祁王旧人!”

御林军不在,梁帝拔出一旁的宝剑直指梅长苏和朝轻:“朕想起来了,是你收容祁王府的那些乱臣贼子!朕要杀了你!杀了你们!”

“那陛下尽管来杀,我们两人不够,百人,千人,万人,十万人,看看杀多少人才能将真相再次淹没。”朝轻同梅长苏站在一处,言辞犀利直指十三年前金陵血流成河的惨相。

而手中令签随时可出手化为刀刃利器,断刃杀人不在话下。

一袭红色蟒袍挡在他们面前。

开刃的剑尖直抵心口,萧景琰不退不避:“陛下,儿臣不是当年的皇长兄。”

您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吗?

宝剑落地,梁帝拨开众人向外走去,口中一直念着乱臣贼子,走下玉阶时竟直接摔了下去,除却高湛无人去扶他。

象征帝王的冠冕落地,满头杂乱的梁帝宛如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竟已入绝境。

就这样,殿上所有人目送着这位年迈的帝王离开大殿。

朝轻转头看向高处,静姨也离开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殿上无一人离开,只见高公公前来宣谕,说陛下要单独见苏先生。

朝轻知道他一定会去,将一枚令签塞进梅长苏手中,放开了手。

指腹抚过划痕:公道自在人心

她亮出手中的另外一枚,莞尔一笑:“是非自有公论。”

不是皇族,不是天理,是公道律法。

虽然梁帝只说要见苏先生,但萧景琰还是跟着过去,他等在殿外。

随着他们二人的离开,大殿上的气氛并没有缓解,只有眼神来回交涉。

“你哪来的令签?”

朝轻给霓凰指了指那张桌案:“就地取材,木料不错。”

看到那被掰断的大半个空缺,霓凰觉得不愧是朝轻会做出来的事。

令签一掷,行刑不改。

他们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