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异端军团

天边的尽头，一道猩红色的裂口撕开了地平线，如同天空溃烂的伤痕，在暗色的云海中静静滴落着无声的血雨。

风暴低旋于裂谷之上，乌云搅动成漩涡，偶有青紫色闪电撕裂夜幕，将远处那模糊而狰狞的黑影照亮——它像一具倒伏在天地之间的尸体，一动不动，却压迫如山。

那是坠星堡。

最初，它只是天与地之间的一团扭曲阴影，仿佛某种死去太久的东西，仍不肯被时间吞没。

但当脚步渐近，细节便如利刃般一点点刻入眼中。

那不是城堡，而是一座用陨铁熔铸的坟墓。

焦黑的城墙高耸如崖，布满蜂巢状孔洞，仿佛曾被星辰残片贯穿。

每个孔洞中都渗出暗红色的粘液，如同凝固的血泪，在墙面缓缓垂落，汇成一行行猩红符文，似在低语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古老语言。

堡垒的尖塔如折断的脊骨般向天扭曲，最顶端，一颗破碎的紫黑水晶球悬浮于空，内部蜷缩着一道模糊人影。

每当闪电掠过，它便剧烈抽搐，随之爆发的尖啸划破夜空——那是被囚禁的星灵，在无休燃烧中嚎哭。

死雾如浪，自堡垒脚下缓缓流淌而出。雾中埋着森白的骨堆，初看像岩石，走近才知全是人类颅骨，堆积如山。

每一颗额骨上，都刻着同一烙印：三只瞳孔环绕坠落星辰。

忽有几点幽绿，在雾中亮起。

那是一队巡逻者，身披锈蚀铠甲，缓步而行。头盔下空无一物，唯有两团绿焰在眼眶中微微跳动。

他们的步伐沉缓，却每一步落下，地面便浮现一圈焦痕，仿佛连大地都在抵触他们的存在。

风忽然一紧，卷散迷雾。

堡垒正门现身——那不是门，而是一张高达十丈的巨口。

门扉由无数嵌合的骨节拼成，张开如同在等待什么。门楣之上，倒吊着七具干尸，四肢被铁钩贯穿，皆作跪拜状。

可那七颗干枯头颅，却齐齐仰望前方，空洞的眼窝深处，似还残留某种执念般的注视。

有人轻吸一口气，指尖下意识收紧了缰绳。

风沙在远处呼啸，带着不详的气息横扫荒原。

他们已逼近堡垒，而坠星堡，也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幽邃的石道尽头，三道身影缓缓前行。

寂静如死水，唯有脚步回响在冷硬的地砖上。

两侧墙面皆刻满扭曲浮雕，那些模糊的面孔仿佛曾经是人的形状，此刻却都睁着无神的眼，凝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杰斯走在维瑟莉娅身旁，指尖始终贴着腰间剑柄，尽管这把剑在这里似乎显得无比沉重。

走在他们前方的引路人是名无面侍仆，全身包裹在灰袍之中，一言不发，脚步却精准地避开了所有裂缝与阴影。

他们转过一道弯。

就在这片刻之间，温度骤然下降。

空气像是被什么东西抽空，周围一切声音瞬间消失，连心跳声都显得突兀。

就在这寂静的边缘，前方殿堂的尽头处，黑暗忽然如墨染般翻涌。

一抹纤细的身影从漆黑中缓步走出。

她身着漆黑修女长袍，衣摆浮动间仿若夜雾翻滚，胸前佩戴着一枚银制圣徽——竖瞳为芯，荆棘缠绕其上，冷光中透出深深寒意。

袖口与领口的暗金荆棘纹仿佛在呼吸，束缚着她，也召唤着某种无形的力量。

她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如雕刻出的瓷人，毫无血色。

最夺目的是那双眼——深紫色瞳孔如深渊漩涡，仿佛能吞噬灵魂的重量。

杰斯下意识后退半步。

那双眼仅仅落在他身上，他就感觉有无数冰冷的触手钻入意识深处，试图剥开他思维的每一层外壳。

“杰斯。”她轻启朱唇，声音轻柔却带着诡异的回响，仿佛从耳畔、脑海、心口三个方向同时传来，“厄里斯特已为您准备好了一切。”

她的每一个音节都像钉子，缓缓敲入灵魂深处。

杰斯眼神一凛，侧目看向维瑟莉娅。后者却面无表情，只是轻轻点头，语气平淡：

“这位，便是『噬魂修女』艾莎。”

艾莎微微一笑，唇角上扬的弧度像是某种无法解读的符号，既不温柔，也不冷漠，只是纯粹的神秘。

“请随我来。”她轻声说，转身，长袍掠过石砖，带起一阵细微的嗡鸣，如风中低语。

三人再次前行，踏入那条更深的幽道。

回廊两侧的墙壁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如藤蔓般缠绕交错。

每一个字都仿佛是某种尖锐低语，一旦注视太久，耳边便响起古老的诵咏声。

杰斯握紧拳头，额角渗出一滴冷汗。

那不是对艾莎的畏惧，而是对这座殿堂本身的本能反应。

它是活的，它在看他。

终于，尽头出现一座圆形石厅。

正中央是一座漆黑祭坛，周围环绕七根扭曲石柱，其上悬挂着形态模糊的面具与锁链，宛如七种封印。

祭坛中央，矗立着一张王座。

那不是用于安坐的座椅，而是一处枷锁中心。

王座本体由漆黑金属铸成，椅面布满镂空的孔洞，每一孔中都涌动着紫红色的光。

粗重锁链从椅背、扶手与椅脚伸出，末端没入地底，如在压制某个沉睡的东西。

艾莎停下脚步，微微侧身，紫眸缓缓看向杰斯。

“登位之前，您需要接受‘洗礼’。”

她将右手缓缓按在胸口圣徽之上，指尖划过那枚竖瞳的边缘。

圣徽轻微震动，隐约传出某种难以察觉的低吟，像一只尚未睁眼的旧神。

“……什么洗礼？”杰斯声音低沉，语气中带着一丝警觉。

艾莎没有回答，只将视线投向维瑟莉娅。

维瑟莉娅望着王座，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灵魂的试炼。”

杰斯的目光在维瑟莉娅与艾莎之间游移，心中寒意骤生。

这一切，早就在厄里斯特的算计之中。而维瑟莉娅……竟然也早已知情。

艾莎的唇角微扬，那双紫眸中泛起妖异的光芒，仿佛能看穿一切。

“那么，杰斯……”她缓缓伸出手，掌心腾起一团幽紫色的火焰，宛如灵魂深处的诱惑，“您准备好了吗？”

火焰不带一丝温度，却令人本能畏惧，如同死神轻抚颈侧。

杰斯银牙紧咬，缓缓拔出背后的大剑。剑锋在晦暗光线中微微震颤，似乎也察觉到不安。

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迈出步伐。

阶梯在他脚下延展，像通往深渊的引路道。

脚步声沉稳，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心脏上。

大厅中静得出奇，只剩他一个人的呼吸声与沉重的脚步回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息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座孤立的王座，矗立在阶梯尽头，如黑曜石雕刻而成，庄严、冷峻、威压逼人。

王座上盘旋的金纹似乎拥有生命，隐隐浮动，构成一个古老而复杂的图腾阵式。

杰斯站在王座前，心中警铃大作。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

刹那间，剧变突生——

四周地面猛地崩裂，漆黑的雾气从缝隙中疯狂涌出，卷起滔天的阴风。

一圈圆形的古老法阵在王座下浮现，宛如某种禁忌仪式的核心。

上面刻满了龙族古语与厄里斯特手书的契印文字，每一个字都像活着一样跳动、燃烧。

杰斯猛然一颤，胸口仿佛被什么巨力撕裂，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洒在法阵之上。

血液未落地，便被法阵吞噬，刹那间，地面震动，空气剧烈震荡，仿佛天地间有某种存在被唤醒。

黑色的雾气瞬间将他包围，而他自己，则孤身一人，处于图案中央。

接着——

“嘶啦——”

一只只干枯、扭曲的手爪从雾中探出，它们细长如枯枝，却有着难以想象的力道，将杰斯的四肢牢牢扣住。

紧接着，无数狰狞而空洞的面孔浮现，它们没有眼珠，只有空洞的眼窝与扭曲的嘴，仿佛死前最后的咆哮凝固成了永恒。

“放弃吧……”

“你背负不了……”

“他们都会死，因为你软弱……”

低语在耳边回响，那是幻觉，更是每一个魂体临死前的诅咒。

他们是过去陨落者的残念——死于各个组织残酷战斗的波及，死于黑曜会组织实验，死于命运的抛弃。

他们不甘，他们怨恨，他们想把杰斯拉入他们的深渊。

粗壮的锁链从地底窜出，化为实体，将杰斯死死缠绕，勒紧每一寸肌肤。

金属与血肉相触的声音刺耳至极。

他动弹不得，任由那些魂体撕扯、抓挠、嘶吼。

每一次利爪划过皮肤，仿佛不是伤在肉体，而是烧灼灵魂的痛苦，灼烧的是意志，是信念，是他身为“继承者”的资格。

杰斯咬紧牙关，额头冷汗如瀑。

他没有发出一声惨叫，只是让鲜血从唇角流淌。

这些魂体每一次攻击他的方式，都在复现他们死前的痛苦——一遍又一遍地，在杰斯的心中刻下生不如死的折磨。

远处的米娅惊骇欲绝，想要冲上前，却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牢牢困住。

“杰斯！”她惊声呼喊，转头看向身旁神情平静的维瑟莉娅，“他不会有事吧？他撑得住吗！”

维瑟莉娅的面容如寒冰般冷静，但那双眼却闪烁着复杂情绪。

“如今的他，身负龙族祖血，继承了厄里斯特遗留的力量……他，必须撑过去。”

“这不仅是传承的仪式，更是命运的洗礼。若他的意志不够强大，便会被这些魂体撕裂，沦为下一位祭品。”

“而若他挺过去……那他便能获得‘无上之位’的真正承认。”

米娅浑身一震，死死握住拳头。

而那边，艾莎依旧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神情淡漠。

黑雾如潮水般涌动，愈发浓烈。

杰斯的身影，彻底被吞没——

只余下阵中心，那滴缓缓滴落于法阵之上的鲜血，在微光中泛出诡异的金紫色。

剧痛如刀剜骨，烧灼的灼热将杰斯推向崩溃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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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魂体并不只是撕扯肉体，而是将无数惨死者的记忆与苦楚，强行灌入他的意识深处。

家破人亡、族灭志绝、背叛、利用、牺牲……一切如火山般爆发，在灵魂深处剧烈震荡。

他几次险些昏厥，却始终咬牙强撑。

他不是为了自己活着。

他早已不属于一个人，而属于一个信念。

“如果我连你们的痛苦都无法承受……又如何配得上你们的希望……”

在黑雾翻滚的最深处，杰斯陡然睁眼，银眸中燃起幽紫色光焰。

一道低沉的轰鸣声，从脚下那圆形图案中传出。

魂体骤然凝滞，随即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地面符文亮起，如血般殷红，延展至他的胸口中央，刻下一枚古老繁复的纹章。

“以吾之痛，铸未来之光。”

王座轻颤，那是一种认可。

——洗礼完成。

黑雾如潮水般退散。

杰斯缓缓站起，额角冷汗未干，脊背却挺得笔直。

他抬手覆在胸口的符文上，低声道：

“……我准备好了。”

维瑟莉娅点头，转身向前走去。

远处，大殿沉睡的巨门在她指尖的轻触下缓缓轰鸣开启，尘封的空气如潮涌来。

门内一片幽暗，仿佛通向另一个时代的遗迹。

杰斯深吸一口气，步伐坚定地踏入大殿。

那是一座无比广阔、宛如神只议会般的古老大厅。

两侧高耸的石柱支撑着穹顶，淡紫色的光线透过裂纹落下，给整座大厅染上超脱尘世的氛围。

而在两侧，一道道身影静静伫立。

他们或身披甲胄、或缠绕血肉、或如幽灵般朦胧，却皆如战神降临般强大而肃杀。

十二道身影，一字排开，目光齐齐投向杰斯。

艾莎率先走入大殿，寂静无声的空间如封存千年的古墓。

她目光平静，却自带一种不容质疑的权威。

“在堕星之王归寂之后，你，将接替其位，成为第十五堕星使徒。”

她声音清冽，却带着淡淡的哀悼：“杰斯，在你正式接位之前，我会为你引荐现存的堕星使徒。”

她右手轻抬，向前指引。

“「血炼武僧」撒洛斯”

那身血肉铠甲蠕动着如有生命，双臂的利爪滴着尚未冷却的黑血。他曾是龙裔联盟禁卫，如今眼中只剩疯癫与信仰。

“克雷昂——死翼将军。”

半龙的面容阴沉冷冽，残缺的黑曜翼在背后不动如山。他那对龙瞳，似能看穿人的本质。

“艾尔曼——吞噬公爵。”

他双瞳如黑洞，仿佛连光都能吞没。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在蠕动，似乎随时都在分解、重构。

“莉昂——腐化剑圣。”

她手中的剑由血与魂铸成，每一缕红光都在轻颤。她嘴角轻扬，却无半分温度。

“诺德——幽冥指挥官。”

一身黑袍仿佛与亡灵连为一体。他身后虚空浮现一队幽魂军团，皆跪地恭候。

“瑟拉——千影暗杀者。”

少女般纤细的身体，在暗影中不断裂变幻影，黑发随风而动，每一缕都是致命的武器。

“弗拉德——终焉战士。”

那是座山般的身影，浑身战疤累累，气息如不死的熔炉。

“梅迪安——暗炎术士。”

火焰缠绕在他指尖，却无温度，只有吞噬灵魂的灼烧。

“伊薇特——诅咒神官。”

她的面容被黑布遮掩，口中轻吟咒语时，空气中浮现诡异符文。

“贝洛斯——噬骨兽王。”

野兽与人类的结合体，长着獠牙的嘴裂到耳根，散发永不满足的饥饿。

“罗恩——死寂骑士。”

他一言不发，踏前一步，全身铠甲发出金属摩擦声。寒意随之蔓延。

“卡尔巴——无尽之爪。”

漆黑利爪在手臂四周蠕动翻卷，仿佛永远撕不完的深渊之怒。

艾莎语气未变，继续道：“十二位堕星使徒仍存。厄里斯特之下，还有二位便是我和维瑟莉娅，至此合计十四。”

她转身，目光定格在杰斯身上：

“——如今，十五堕星的席位，堕星之王的位置，因厄里斯特的逝去，由你继任。”

众人闻言，一时寂静如墓。

克雷昂的瞳孔骤缩，声音低沉：“厄里斯特……他死了？”

诺德缓缓放下魂灯，灯火无声熄灭。

莉昂轻笑一声，却听得出那笑意背后的失落与讽刺：“啧，他说过自己会撑到最后。”

梅迪安指尖火光微闪，似欲燃起又骤然熄灭：“看来，那家伙把‘最后’的希望……交给你了。”

弗拉德冷哼一声：“新人？希望不是个只会说话的少年。”

杰斯站于众人中央，脸上的震惊尚未散去，却压下情绪，直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