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姜汤

江陆离像被弓弦弹出的箭,抬脚就要扑向漫天坠落的泥石。

却被陆垚死死攥住手腕。

陆垚的指节勒进他的皮肉里。“主子!危险!”

江陆离眼睁睁看着顾嘉月的身影被黄灰色的泥浪吞没,青布长衫的衣角在泥流中闪了一下,便彻底没了踪迹。

他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猛地甩开陆垚的手,指骨因用力而泛白:“滚开!”

平日里温润的嗓音此刻淬着冰,“所有人都给我挖!挖不出顾嘉月,你们都别想活!”

江陆离眼尾泛红,下颌紧绷,连发丝都带着暴戾的弧度。

上位者的威压如乌云压顶,暗卫们从未见过江陆离这副模样。

他们不敢耽搁,立刻扑到刚才顾嘉月被掩埋的位置,锄头刨在石块上迸出火星,十指抠进泥土里,指甲缝里瞬间灌满了泥浆。

还好泥流虽猛,却没将位置完全冲散。

江陆离蹲在最前面,指尖几乎要磨出血泡,每扒开一块碎石都像耗尽了全身力气。

当指尖触到一片柔软的布料时,他浑身一颤,连呼吸都忘了。

“快!这里!”他声音发哑,双手翻飞如残影,泥土顺着指缝簌簌落下。

终于,一缕乌黑的发丝从泥里露了出来,他连忙用掌心拂去上面的碎石,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琉璃。

“咳咳——”顾嘉月猛地抬起头,额前的碎发黏在汗湿的脸上,却对着众人绽开一个清亮的笑,“我们都没事。”

她侧身露出怀里紧紧抱着的小姑娘,孩子脸上还挂着泪痕,却被她护得很好。

陆垚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他望着安然无恙的顾嘉月,长长松了口气。

刚才是他死死拉住江陆离,要是顾嘉月真的有什么事,此刻自己怕是已经被主子拆了。

“顾山长真是吉人天相,这么多泥石砸下来,竟连油皮都没擦破。”

顾嘉月摸了摸怀里的孩子,心虚地笑了笑。

哪是什么运气好?

分明是系统在最后一刻弹出了半透明的防护罩,泥石砸在上面“砰砰”响,却没伤着她们分毫。

她抱着孩子站起身。“我们快离开这里,二次滑坡的风险还没过去。”

“人都救齐了吗?”她回头问江陆离。

江陆离点头,声音里还带着可能会失去她的后怕。但还是镇定的说道:“你说的十个位置都挖过了,人都找到了。”

顾嘉月这才跟着众人往临时窝棚走。

窝棚是用竹竿和茅草搭的,风一吹就“哗啦啦”响,却能勉强遮雨。

十来个人躺在铺着干草的木板上,张老八的断腿处还在渗血,林熠正蹲在旁边换布条。

而角落的草堆上,盖着两块白布。

那是被石头砸中脑袋的两位村民。

死者的妻儿正趴在白布上哭,哭声像被雨水泡过的棉线,又沉又涩。

顾嘉月站在门口,喉头发紧。

她来桃花村一年,张婶送过刚蒸的馒头,听着李伯讲过田间的趣事,这些和善的面孔,怎么就突然成了冰冷的白布?

“我们已经尽力了。”江陆离的手掌轻轻落在她的肩上,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过来,带着安抚的力量。

顾嘉月吸了吸鼻子,把眼泪逼回去:“走吧,去学堂。”

她转身看向匆匆赶来的村长,眼神异常坚定,“村长,今天之内必须让所有人撤到学堂,一个都不能留。”

村长愣了愣:“村里和村口地势平,离山坡远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村长有些疑惑。“这么急?村中和村口其实挺平坦的,里山坡也挺远,应该没有问题吧?”

顾嘉月摇头。“不,必须今晚前要全部撤离!”

因为刚刚系统告诉她,流经村里的那条河,已经漫上来了。最迟今晚,河堤就会不堪重负。

决堤后,首当其冲被淹没的就是桃花村!

村长从未见到顾嘉月如此严肃的情形。随后想到每次顾嘉月说的事情都没有错过。

所以村长不再反驳。“好,我马上去安排!”

等众人踩着泥泞赶到学堂时,院子里早已挤满了人。

孩子们的哭闹声、妇人的呵斥声、老人的咳嗽声混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粥。

顾嘉月刚要开口安排人手,手腕却被江陆离轻轻攥住。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薄汗。

“江山长?”顾嘉月低头看向交握的手,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耳根悄悄发烫。

江陆离指尖微颤,比当年带一万兵马对抗十万敌军时还要紧张。

他故作平静地拉着她往厨房走。“这些事交给陆垚他们就行,你累了一天,该歇歇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先喝碗姜汤暖暖身子,不然要生病的。”

顾嘉月没挣扎。

她确实累了,双腿像灌了铅,指尖还在隐隐作痛。

厨房的灶台边堆着刚劈好的柴火,锅里“咕嘟咕嘟”煮着姜汤,香气混着烟火气,驱散了些许寒意。

江陆离先舀了一盆温水放在石台上:“先把手洗了。”

顾嘉月应了声,却迟迟没伸手。

刚才徒手挖泥时太用力,指甲盖被碎石掀得翻了起来,此刻指尖还在渗血。

江陆离注意到她的迟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的手,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三根指甲外翻着,甲床泛着刺目的红,泥垢嵌在血肉里,看着就疼。“怎么不早说?”

他声音发紧,“你在这里待着,我去找林熠。”

“别去!”顾嘉月连忙拉住他,“林大夫要照顾重伤员,我这点伤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江陆离回头瞪她,眼底却藏着心疼,“你可知‘拔甲之刑’是刑部十大酷刑之一?”

“十指连心,指甲翻成这样,怎么可能不疼?”

他嘴上埋怨着,手却已经摸出干净的帕子,蘸了温水递过去,“坐着别动,我帮你弄。”

“我自己来就好。”

“我有经验。”江陆离打断她,指尖轻轻捏住她的手指,动作放得极慢,“以前在军营,我既给自己包扎过,也帮弟兄们处理过伤口。”

顾嘉月顿时来了兴趣。“你还去过军营?”江陆离虽然高大,但也跟魁梧沾不上边啊。

而且行事作风都是一股文人气息,完全看不出居然参过军。

江陆离一边用帕子蘸水擦拭她指缝的泥垢,一边低声笑了:“年轻时总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什么都想试试。”

他指尖的力道很轻,像怕碰碎她的手指,“有次打了败仗,我带着一千人被围在小城里,外面是三万敌军。我们守了七天七夜,最后连箭都用完了,就搬石头往下砸...”

他的声音低沉,顾嘉月听得入了神,连指尖的疼痛都淡了许多。

等他用干净的布擦干她的手,拿出随身携带的药膏时,她才回过神:“原来你还有这么厉害的过去。”

江陆离挑了挑眉,用竹片挑出一点药膏,小心翼翼地抹在她外翻的指甲上:“现在知道也不晚。”

药膏带着清凉的薄荷味,缓解了不少灼痛。

他又撕了干净的纱布,一圈圈缠在她的指尖,动作仔细得像在呵护稀世珍宝。

“好了。”他把最后一个结系好,抬头时正好对上顾嘉月的目光,两人都愣了愣。

灶膛里的火光跳了跳,映得彼此的脸颊都泛着暖红。

江陆离率先移开视线,转身去灶台舀姜汤:“先喝了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