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在方言褶皱里叩问存在》
《有我冇我》(粤语诗)
文/树科
谂返寻日,仲有寻日?
睇到家阵,谂到添日……
寻日,而家,递日
而家系唔系仲喺寻日?
递日,系唔系仲喺而家?
我,我哋,仲有冇我哋
己己仲系唔系仲喺己己……
《树科诗笺》2025.4.26.粤北韶城沙湖畔
《在方言褶皱里叩问存在》
—— 论树科《有我冇我》的时空哲学
文/阿蛋
语言是思维的河床,方言则是河床里未经打磨的原石。树科的粤语诗《有我冇我》以独特的语言质地,将时间与存在的命题包裹在极具地域特色的方言褶皱中。当 “寻日”(昨天)、“家阵”(现在)、“递日”(明天)这些充满市井气息的粤语词汇,与永恒的哲学之问碰撞,一场关于时间与自我的思辨悄然展开。
一、方言作为诗学的棱镜:解构线性时间的日常叙事
在现代汉语诗歌的语境里,方言的运用往往具有双重指向性:既是对语言纯粹性的挑战,也是对文化原乡的深情回望。树科在《有我冇我》中,摒弃了标准汉语的精密逻辑,转而采用粤语的口语化表达,使时间的线性叙事在方言的褶皱里发生扭曲。“谂返寻日,仲有寻日?睇到家阵,谂到添日……” 短短两句,便将时间的流逝感转化为充满疑惑的追问。这里的 “谂”(想)字,带着粤语特有的绵长尾音,仿佛在咀嚼时间的质感,将回忆与展望都拉长为粘稠的存在。
法国哲学家亨利?柏格森在《时间与自由意志》中提出 “绵延”(duree)的概念,认为时间并非由离散的瞬间组成,而是一个连续不断的流动过程。树科诗中的时间表达,恰好暗合了这一哲学思想。当 “寻日,而家,递日” 以近乎罗列的方式出现,时间的界限开始模糊。“而家系唔系仲喺寻日?递日,系唔系仲喺而家?” 这种循环往复的诘问,打破了传统时间观念中 “过去 - 现在 - 未来” 的线性秩序,将时间压缩为一个充满张力的混沌体。在粤语特有的顿挫节奏中,每个时间节点都成为了彼此的镜像,相互映照又相互消解。
二、自我的迷宫:从复数的 “我” 到存在的虚无
如果说时间是诗歌的经线,那么自我则是其纬线。诗中 “我,我哋,仲有冇我哋” 的反复咏叹,将个体与群体的关系推向了存在主义的深渊。从单数的 “我” 到复数的 “我哋”(我们),再到对 “有冇我哋”(有没有我们)的质疑,诗人构建了一个关于自我认同的迷宫。当 “己己仲系唔系仲喺己己”(自己还是不是自己)的疑问抛出时,笛卡尔 “我思故我在” 的确定性轰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萨特式的 “存在先于本质” 的虚无与焦虑。
在中国古典诗歌中,也不乏对自我的深刻思考。苏轼在《临江仙?夜饮东坡醒复醉》中写道:“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同样表达了对自我归属的迷茫。但树科的诗更具现代性的尖锐,他将自我的不确定性置于时间的流变之中,使 “我” 的存在不仅是空间上的位置确认,更是时间维度上的动态博弈。每一个 “我” 都在时间的冲刷下发生裂变,既是过去的延续,又是未来的可能,最终在 “有我冇我” 的叩问中,走向存在的不可知论。
三、循环的诗学:解构与重构的语言游戏
《有我冇我》在形式上呈现出明显的循环特征。诗歌的开头与结尾在语义上形成闭环,中间部分则通过重复与变奏,构建起一个螺旋上升的意义系统。这种循环并非简单的重复,而是每一次重复都带来新的思考维度。就像博尔赫斯笔下的 “环形废墟”,每一次轮回都在重塑存在的本质。
在语言层面,诗人通过词语的排列组合,制造出一种类似于禅宗公案的悖论效果。“而家系唔系仲喺寻日?递日,系唔系仲喺而家?” 这种看似矛盾的表述,实则是对时间本质的深刻洞察。正如维特根斯坦在《逻辑哲学论》中所说:“凡是能够说的事情,都能够说清楚,而凡是不能说的事情,就应该沉默。” 树科的诗选择了一种介于言说与沉默之间的表达方式,用语言的循环打破语言的局限,在解构与重构的过程中,逼近不可言说的哲学真理。
四、粤北的湖畔:地域文化与哲学思考的共生
诗的创作地点 “粤北韶城沙湖畔”,为文本增添了一层独特的地域色彩。粤北地区的山水文化与岭南文化的交融,赋予诗歌一种湿润而厚重的质感。沙湖畔的波光月影,或许正是诗人观察时间与自我的棱镜。这种地域文化的渗透,使得抽象的哲学思考不再悬浮于空中,而是扎根于具体的生活经验与文化记忆之中。
在中国诗歌传统中,地域文化与哲学思考的结合由来已久。陶渊明笔下的田园、王维诗中的辋川,都将地理空间转化为精神空间。树科的《有我冇我》同样延续了这一传统,将粤北的风土人情融入对时间与存在的追问之中。沙湖畔的每一次潮起潮落,都成为了时间流逝的隐喻;粤语的每一个发音,都承载着对自我存在的叩问。这种地域文化与哲学思考的共生,使诗歌具有了双重的审美维度:既是对普遍真理的探寻,也是对特定文化语境的回应。
结语:在语言的尽头,遇见存在的真相
树科的《有我冇我》以方言为舟,以时间为桨,在存在的海洋中划出一道独特的航迹。诗歌通过对粤语的创造性运用,解构了线性时间的叙事框架,将自我置于时间的流变之中进行重新审视。在循环往复的语言游戏中,诗人试图逼近存在的真相,尽管这种真相最终指向的可能是虚无,但正是这种不断追问的过程,赋予了诗歌永恒的生命力。
当我们站在粤北沙湖畔,倾听这首粤语诗的回响,听到的不仅是诗人对时间与自我的思考,更是一个时代的集体困惑与精神追寻。在这个意义上,《有我冇我》超越了地域与语言的界限,成为了一首关于人类存在本质的现代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