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大哥的病，能好吗？
霍冬临站在院门外，看着许邵礼略显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暮色里，心中五味杂陈。
夜风带着凉意，拂过他衣领。
他刚才对许邵礼说的那番话，与其说是建议，不如说是一种基于理智的判断。
姑姑半生的孤寂和怨愤，他从小看到大。
那不仅仅是失去爱人的痛苦，更掺杂了家族压迫、自我怀疑和二十年时光磋磨带来的复杂沉疴。
许邵礼的突然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早已冰封的湖面，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惊涛骇浪。
霍冬临相信许邵礼此刻的悔恨与决心是真切的，那句“这辈子都不会娶其他女人”的承诺也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可是，然后呢？
破镜重圆的故事听起来动人，但裂痕真的能完全弥合吗？
二十年，足以改变太多东西。
他们的性格、习惯、乃至对世界的认知，恐怕都已迥异于当年。
强行将两份断档了二十余年的人生拼接在一起，带来的会是慰藉，还是更深的痛苦与摩擦？
姑姑那样骄傲又脆弱的性子，真的能承受得住这份，失而复得背后可能存在的落差和考验吗？
霍冬临揉着眉心，感到一种罕见的迷茫。
他最终选择将许邵礼的话暂时压下，没有立刻转告姑姑。
这不是隐瞒，而是他需要时间观察，也需要......找一个能商量的人。
自然而然地，他想到了姜九梨。
那个总是眼神清亮、看问题带着一种独特透彻劲儿的姑娘。
或许，她能提供一些不同的视角。
第二天，当霍冬临安排好工作，特意寻了个空档来到军属互助中心。
妹妹秋悦告诉她，小九接了家里一个电话就请假回家了。
他又赶到了姜家。
可姜家的气氛，让他心头猛地一沉。
院子里静悄悄的，不像往常那样充满生机。
姜自强蹲在屋檐下，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也遮不住他脸上的灰败和愁苦。
赵桂娥眼睛红肿得像核桃，不住地用袖子抹着眼泪。
姜九梨的大嫂王琳，失魂落魄地靠在门框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脸上泪痕未干。
姜九梨从里屋轻轻走出来，看到霍冬临，眼圈也是红的，“你来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霍冬临的心揪紧了，瞬间将姑姑的事情抛诸脑后。
姜九梨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却还是带上了哽咽：“是我大哥，他查出病了，很不好的病。”
“什么病？”霍冬临声音沉稳有力。
王琳听到这话，捂住嘴压抑地哭出声来。
姜七振叹了口气，哑声道，“冬临，是肾病，大夫说，很严重，是......尿毒症。”
“尿毒症”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在了小院上空，也劈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虽然这个时候，普通人对这个病的具体认知可能还不那么清晰。
但“肾坏了”、“毒排不出去”这些说法，足以让人明白它的凶险。
赵桂娥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我的儿啊！怎么会得这种病啊！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姜自强猛地咳嗽起来，烟袋锅子掉在地上，佝偻的身躯剧烈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霍冬临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老人。
“叔，婶，你们先别急，别自己吓自己。”霍冬临扶稳姜自强，“现在医学也在发展，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我们不能先乱了阵脚。”
“冬临，这病，听说是不治之症啊......”老二姜七振满脸忧愁。
“不会的。”霍冬临果断否定。
虽然他内心同样沉重，但他知道此刻必须表现出绝对的信心，“省城的医院不行，咱们可以去京市，沪市，总是有办法的。”
他看向王琳，“大嫂，你是医护人员，你最清楚，遇到大病，家属首先不能慌。大哥现在的检查报告呢？拿给我看看。”
王琳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擦干眼泪，踉跄着进屋去拿病历。
霍冬临又对姜九梨说：“小九，照顾好叔叔阿姨，千万别让老人家急出个好歹来。”
姜九梨看着霍冬临表现出的冷静、担当和行动力，慌乱的心仿佛找到了依靠。
她重重地点点头，努力压下眼眶酸涩，去安抚几近崩溃的父母。
接下来的几天，霍冬临几乎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关系。
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信件紧急地发出去。
他联系上了在京市军区总院工作的战友，恳请对方帮忙询问国内对尿毒症治疗最权威的专家和医院。
在他的全力奔走和安排下，姜五康很快被送到了省城最好医院，进行了更全面、更系统的检查。
霍冬临全程陪同，协调关系。
然而，更详细的检查结果，却带来了近乎毁灭性的消息。
专家会诊后，面色凝重地告知家属：姜五康的尿毒症已进入晚期，肾脏功能严重衰竭，常规治疗手段效果甚微，最好的、也是唯一能争取长期生存机会的方案，就是进行肾脏移植手术。
“换肾”这个词对1973年的普通家庭来说，遥远得如同天方夜谭。
它不仅意味着高昂到无法想象的手术费用，意味着难以寻觅的肾源。
更意味着当时在国内尚处于探索阶段、成功率未知的高风险手术。
刚刚看到一丝曙光的姜家人，再次被这“晴天霹雳”击垮了。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浓得化不开的黑雾，彻底笼罩了姜家。
医药费、肾源、手术风险......像三座大山，压得每一个人都喘不过气。
姜自强和赵桂娥仿佛一夜之间又老了十岁。
王琳强撑着精神照顾丈夫，却常在背地里以泪洗面。
姜九梨看着这个刚刚走上正轨，日子一天天好起来的小家庭，又重新跌入深渊。
她这下是真的体会到了，普通人家但凡遭遇一场大病，真的能把整个家都拖垮。
幸好她手里有点钱，在关键时刻能帮一帮大哥。
只是大哥的病，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