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守株待兔

    盛葳从没想过自己做了个梦中梦,视角莫名变得低矮而扭曲。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成了一条蛇。

    四周是密密麻麻的同类,那些鸡冠蛇扭曲着身体在沼泽中蜿蜒游动。

    周围竟然还漂浮着几具尸体,更可怕的是,她所在的这条“蛇”正与其他蛇一起,艰难地将其运往沼泽更深处。

    “咯咯……没…时…间…了……”

    一条体型较大的鸡冠蛇忽然抖动着冠子,断断续续的扭曲发音钻入她脑中。

    没时间了?什么意思?!

    未及细想,蛇又松开对尸体的缠绕,循着本能钻进一个水洞,然后在漆黑中游了不知多久,直至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盘踞在溶洞深处的巨蛇出现在视野中,粗如千年古树,几乎超越人类认知。

    仅仅是看到一部分躯干,她还以为又遇到那所谓的烛九阴,但仔细看并不相同。

    “蛇母……”

    这个陌生的词鬼使神差跳进她的意识。

    帐篷拉链的锐响突然将盛葳拽回现实。

    “醒了?”张海侠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思绪回笼的瞬间,她看向自己的手,虎口处缠着崭新的绷带,心骤然一沉。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之前地址都差点记不下来,绷带怎么会带到现实?

    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壁垒……被打破了?

    盛葳定了定神,掀开帐篷,眼前的景象让她一怔,帐篷外的众人竟都变成了泥人。

    张启灵不知何时也回到营地,冷白的脸覆满泥浆,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她不解。

    这场景也太诡异了,全员泥塑?

    张启灵忽然几步走近,伸出手指往她干净的脸颊上飞快地抹去,留下三道指痕。

    冰凉湿润的泥浆触感让盛葳瞬间皱眉:

    “你干嘛?”

    “防蛇。”张启灵眨眨眼。

    张海楼笑嘻嘻地拽过她:

    “来来来,你这蛇见欢体质,那必须得做个全套spa!”说着就要往她身上抹泥。

    “我自己来。”盛葳敏捷躲开,却被一把拉住手腕,被几人齐齐上手抹了个遍。

    等盛葳回来时,就看到所有人都围在一块巨石,上面用炭灰写着触目惊心的大字:

    “我们已找到终极入口,入之绝无返途,自此永别,心愿将了,无憾勿念。且此地危险,你们速走勿留。”

    这毫无疑问是吴三省留下的,众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无邪。

    无邪默默地看着那几行字,脸上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这一路追寻三叔的足迹早已成为他的执念,此刻看到这近乎诀别的留言,心中满是复杂,但最终都化作近乎麻木的释然。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苦笑道:

    “三叔连这种文绉绉的词都用上了,看来是真打算把自己焊死在里面。”

    胖子走过来,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胖爷我早说了不让你看,你看看,不听你胖爷言,别多想了啊天真。”

    无邪扯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习惯了,我现在就是在想,他说的入口,到底在什么地方?”

    盛葳的目光锁在“终极”那两个大字上,心中思绪翻涌。

    她已经猜到吴三省寻找的是什么,长生之法,这念头让她微微冷笑,果然……

    再传奇的人物也逃不过最原始的私心。

    她收敛心神起身:“西王母宫又不是他吴三省的,他不让我们去,我们偏要去。”

    潘子眉头几乎拧成疙瘩:“可是妹子,我们根本不知道入口在哪里啊。”

    “水。”盛葳指尖点向神庙方向。

    “能供养这种规模的神庙,地下水系必然贯通全境,顺着水流找,就是活路。”

    胖子心直口快,直接嚷嚷开:“嘿!小盛同志,你这刚滚完泥巴就神机妙算了?”

    盛葳没有多做解释,她转向无邪:

    “把能带的物资带上,我们先进神庙躲一躲,天要黑了,千万不能待在这里。”

    她想起梦中那些尸体,很可能就是吴三省的人在这里遭遇了不测,晚上有蛇出没。

    神庙很大,他们随便进了间耳室,在墙上发现大量浮雕,第一幅是有人将陶罐投入孔洞,无数鸡冠蛇从破碎的陶罐中钻出。

    “这是在祭拜?”无邪凑得她太近,被张海洋拎着后领拽回来:“小心机关。”

    “看来这些鸡冠蛇喜欢食用尸鳖王的卵,所以毒性有所增强。”张海侠推断。

    “所以看来鸡冠蛇和尸蟞王是天敌。”

    张海楼接话,他们是张家外家人,毕竟不靠近张家核心,不清楚这些秘密也正常。

    张启灵站在另一侧的浮雕前,上面记录着一场惨烈的战争,是西王母国被侵略。

    张海楼突然从后面环住盛葳,下巴搁在她肩上指向前方,指道:“看那个统帅。”

    张启灵一把将他扯开:“我认识这个人,周穆王。”

    “啊?”无邪扭头看他,“你咋知道?”这可隔了三千多年呢。

    阿宁翻了个白眼:“考古常识。”

    下一幅浮雕就是周穆王军队杀入宫殿,却被涌出的无数毒蛇围堵,结果被打败了。

    突然,盛葳的目光落在石壁中心,一幅巨大的圆形图案令所有人怔住。

    上面又一条锦蟒被众多鸡冠蛇包围簇拥,正缠绕着一条体型惊人的巨蛇,盛葳一眼认出这正是她梦中见过的蛇母。

    她困惑发问:“这些蛇在干什么?”

    张启灵贴到她身后摩挲上那浮雕凝眉,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交配。”

    无邪难以置信:“可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蛇,体型差距这么大,怎么交配?”

    张海楼轻笑:“那不一定,自然中雌雄体型悬殊很常见,多数雌性更大,小蛇应该负责的是固定,真正交配的是这两条……”

    “可就算能交配也是过去了,”无邪觉得不可思议“这蛇母绝对不可能活到现在,这里的食物太少,饿都得饿死。”

    盛葳没有出声,她知道蛇母还活着。

    夜幕完全落下时,张千军万马在高处放风,突然压低声音:“营地那边有人!”

    张起灵几个纵跃跳上断墙,只见远处营地的篝火余烬旁,一个黑影正翻找着什么。

    “是陈文锦。”他滑落下来,声音依旧平静,但眉头已经皱起,“她没食物了。”

    经过商议,他们决定去抓人,因为陈文锦手里有消息,但不知为何她不敢露面。

    盛葳正蹲在浮雕前临摹,目光落在张启灵身上:“你去,你熟悉她,再叫几个。”

    “胖爷我留下陪妹子!”胖子一屁股坐在盛葳旁边,他怕跑不赢那娘们拖后腿。

    阿宁检查着身上武器:“我也留下。”

    盛葳突然抬头,目光扫过几个张家人:“你们跟着一起,人多周全,小心蛇潮。”

    张海楼刚要反对,就被张海侠按住肩膀,他深深看了盛葳一眼,“你们小心。”

    无邪本来在打瞌睡,激灵道:“我也去!”他瞥了眼张启灵,万一又玩消失……

    潘子拍了下无邪的后脑勺,也打算帮忙,“走,三爷的人不能白丢。”

    半小时后,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从入口处响起,无邪喘着粗气冲进耳室:

    “我们抓到她了!陈文锦她……”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耳室里火堆还在燃烧,胖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打呼噜,阿宁靠着墙双眼紧闭,而原本应该在这里画画的盛葳,却不见了。

    “微微呢?!”无邪的声音瞬间拔高。

    这下遭了,他料到小哥擅长玩失踪,一时竟然忘了微微也会……甚至比小哥还会!

    张启灵一个箭步上前,手指探向胖子的脉搏,张家人已经拔刀,警惕地环顾四周。

    “有人偷袭?!”张千军万马惊慌道。

    “醒醒!”潘子用力摇晃阿宁的肩膀。

    阿宁悠悠转醒,揉了揉后颈,一看到张启灵那冰冷如霜的脸,还有点没回过神。

    胖子委屈巴巴道:“妹子下手忒黑了,天真,小哥,你们可得给我做主啊……”

    “怎么回事?”张海侠蹲下来询问阿宁,声音急切,“她去哪了?”

    阿宁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忽然抓起背包要走,我们问她去哪,她不说,我们拦住她,她就……”

    “就把你们打晕了?”无邪不可置信。

    “但她留了一句话。”阿宁回忆道。

    “她说了什么?”

    阿宁的眼神变得复杂,还带着困惑:

    “她说,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了?”无邪重复喃喃道。

    张启灵闻言脸色剧变,心道糟糕。

    只有他这个最靠近真相核心的人,才真正明白这句话背后那令人绝望的含义。

    他立刻想到盛葳之前因观看壁画入梦的经历,她还对着浮雕发呆,难道又……他的脸色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真不听话。

    “不好。”张海侠快速将线索串联,已经推测出来结果,面容覆上一抹难色。

    “她一定知道入口在哪,但是怕我们拦着她去冒险,所以单独行动了。”

    不得不说,张海侠对她的了解精准到可怕,这几乎就是盛葳行动的全部动机。

    她是一个只要决定就会立刻去做的人。

    赶去搜查的张千军万马和张海洋、张海楼三人疾步返回,打破沉寂:“干井!我们在干井下面发现了新鲜的摩擦痕迹。”

    话刚落,张启灵已经冲向神庙深处……

    ——

    盛葳争分夺秒地在地下通道中奔走。

    她心跳如鼓,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她深知这可能是她直面一切谜团的最佳机会。

    青铜门后的终极没看到,西王母宫的核心,她绝不能再错过,没有时间了……

    拐角处突然开阔,这里是一个相对宽敞的天然溶洞,只有个圆形水池嵌在中央。

    水面倒映着钟乳石,盛葳刹住脚步,她凝视着水池,手指却悄悄摸向背后的刀。

    “嗖——”破空声来得猝不及防。

    盛葳侧身翻滚,三支飞针擦着发梢钉入石壁,水池炸开,四个黑衣人带水跃出。

    几人在这狭窄空间里交起手来,就在刀锋即将触及她后背时,暗处传来一声轻哼。

    “啧。”

    围攻的几人动作齐齐一顿,瞬间停手收势,呈三角将她包围,然后目光投向一方。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踱出。

    盛葳眯起眼,不是汪弈,眼前的人声音陌生,但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如出一辙。

    他身上是同款黑色作战服,却穿得一丝不苟,全然陌生的脸有大半隐没在黑暗中。

    陌生男人歪头打量她,不知道他看得是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精彩,这算不算是‘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