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车祸
进入八月,又是高温,路两边的行道树上,蝉鸣都透着倦懒。
谈迦改了作息时间,和太阳错峰出行,没案件的日子里整天待在家睡觉捏面塑,心理医生说这也算治疗的一部分。
连睡半个月,一次噩梦都没做,她觉得自己差不多算痊愈了,跟爸妈打电话的时候面不改色说自己现在心理健康得不得了,恋爱都谈两个月了男朋友还健在,这一点就能证明。
林之樾不在意这些胡言乱语,他是睡眠治疗法的拥护者,现在每天和谈迦相处的时间能有十几个小时,接吻,拥抱的时间大大增加,让他整个人都平和下来,仿佛脱离了自闭症的范畴,让他爸妈表哥堂妹直呼医学奇迹。
谈鸣也觉得挺医学奇迹的,林之樾现在居然能神色正常地叫他“哥”,他上门来做客,听见这声哥的时候,端着水杯的手剧烈一抖,半杯水都泼到了隔壁的郑岩身上,差点被打。
看见水泼在谈迦喜欢的蘑菇抱枕上,林之樾的眉头皱起,抿着唇把抱枕扯走,定定看了眼谈鸣,去了阳台。
“对了,这样就对了。他还是这样正常一点。”谈鸣心有余悸。
谈迦哼出一声笑,喝了口水,面对郑岩的询问再次回答:“这几天都没做梦。”
郑岩:“最近又有新案子,还是分尸案,我以为惨烈程度这么高,你应该会梦见。”
谈迦靠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垂眸淡淡说:“可能我痊愈了,不会再做梦了。”
郑岩沉默会儿,叹气说:“也好。就算再能发挥作用,只要异于常人其实都算病。你本来就是因为车祸受伤留在这儿的,现在……”
话才说半截呢,阳台上晾晒枕套的林之樾弄出点动静来,视线直勾勾盯着他们。
“……干什么,我又没说她会走。继续晾你的枕套去。”郑岩瞪眼。
林之樾不动,谈迦说“不会走”,他才转身继续晾东西。
郑岩:“……你的专属机器人似的。你要走了他不得夸父追日徒步跨过太平洋追过去啊。”
她挑眉笑笑,盯着林之樾的背影看。
白色的t恤迎着光,他腰两边留出的空白有些透,能看出来肩宽腰窄,虽然看着瘦削,但摸起来其实有层肌肉,至少腰腹部紧绷时很明显。
说起来,其实这段恋情在她的意料之外来着。
当初她只是因为回国来探亲,谁知道会遭遇车祸,只能暂时留下来治疗,学着捏面塑,然后因为做梦的事,又莫名其妙加入了各种案件调查。
杀童案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这个古怪的幸存者自然也是意料之外的人。
她越想越远,视线有些飘忽。
听谈鸣他们说起什么分尸案,也有些心不在焉。
或许是白天想得有点多,晚上谈迦又梦到了刚回到九江的那天。
其实那天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和往常的平淡生活一样,世界上的钟表不停摆,左右路过的陌生人忙着上学上班,飞机正常起飞降落,她平稳地到达九江,在车水马龙的路边上了辆出租车。
耳机里播放着躁动的鼓点声,运动手表上的心率却没有多少变化,她平淡地看向车窗外的陌生风景,想着待会儿见到姑姑一家人,应该用什么态度什么语气打招呼,才能表达出自己的友好。
然后前面突然响起很刺耳的刹车声和尖锐的汽笛声,紧接着几辆车“砰——”地相撞,火光冲天。
后面的十几辆车闪避不及,也跟着撞上去,飞出来的汽车零部件叮呤咣啷散落一地。
出租车司机大声喊着我靠,刹车踩到底,猛打方向盘,强大的惯性让她被甩到了另一边,之后随着车头撞在路边的栏杆上冒出白烟,她也跟着惯性重重撞在车窗上。
“嘭——!”
现场似乎烟雾弥漫。
二十几辆车出故障的滴滴警报声连成一片。
她勉强睁开眼,强烈的眩晕感让她看不清外面,只能听见一些一知半解的方言,但哭声很清晰,仿佛就响在脑子里,胀痛让她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
头上的血流到眼皮上,她努力睁大眼睛,看见斜对着的一辆车。
撞扁的车头压住了车里两个成年人,他们的眼睛却努力看向后面,那里被一辆大货车撞烂了,有个半大的孩子睁着眼睛一动不动,血顺着车窗玻璃碎片往下流。
生死真就是一瞬间的事,当某个人在心里想着明天和意外不知道谁先到的时候,世界的另一个地方,意外已经夺走了很多人的明天。
她也动弹不得,只能静静看着,任由头顶的血流进眼睛里。
直到有救援人员到来,拍着车窗大声呼叫,她才发出声音,第一句是下意识的英文求救,之后才转换过来,说:我还活着。
那句话之后,她跟随飞机飘在空中的灵魂仿佛才刚刚落地。
梦里的车祸还在重复,因为眩晕感,她甚至有些分不清车窗外是白天还是黑夜,自己是坐在后座的左边还是右边,唯一明显的只有对面刺眼的亮光。
亮光由远及近,覆盖了整个视野,驾驶座的司机仿佛才反应过来,猛打方向盘,手腕上的表盘似乎反射出不同寻常的光芒,但紧接着,巨大的撞击声响起。
整个梦都一片漆黑,只剩转向灯哒、哒、哒的声音。
谈迦倒吸一口气,从梦里惊醒,满头大汗。
急促的呼吸让喉咙有些干涩,她习以为常地坐起来,捂着脸缓了会儿,然后打算下床喝点水。
不过身边先探出来一只手抓住了他,林之樾似乎也被惊醒了,沙哑着声音问:“你去哪儿?”
“反正不是偷偷飞去美国。”谈迦把他按下去,自顾自下了床。
客厅里留着一盏小灯,微弱的光亮照清楚她睡裙下的腿。
一杯纯净书加冰块儿,她仰头喝了半杯才放下,舒口气,发现林之樾跟了出来。
“跟着我干什么?”她斜靠在餐桌边,摇晃着玻璃杯里的冰块儿转圈,并不回头看。
林之樾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往她颈边埋头。
“又做梦了吗?”
“嗯。不过不是凶案现场,是梦见我到九江的第一天发生的那起车祸。”
“听说过。你受了伤。”
“对,不过还算幸运,出租车的司机和后面一辆车的……”
她说着说着突然消声了,林之樾停下嗅闻想舔的小动作,抬头问:“怎么?”
谈迦神色凝重:“不对,梦里的司机和当初出租车的司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