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青玉案（56）

孟怀与他那个妹妹用的是假身份，假身份无法登记户籍。没有户籍，府衙那边就无法通过在册的地址找到他的家人，让其家人为其殓尸。无人殓尸，死于非命，依照规定，要被送去义庄。

稍后，府衙会根据查找的线索全力侦破案情。作为目击证人和青州府的现任知府，沈渡必会去孟家，而慕笙只需在孟家等着他。

孟家，女人背对着窗户唱摇篮曲。她的声音很奇怪，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过了会儿，屋子里传来小孩儿的啼哭声。那声音急一阵，缓一阵，叫人听了揪心。

因为角度问题，慕笙不太能看到小孩儿的脸，只看到了小孩儿支出来的手。只见那双不大的手上布满尸斑，肤色惨白中透着一股怪异的青紫色，怎么看都像是死人的手。

正要推门进去，小东西突然出现，咬住她的裤腿往院子里拖了拖。

慕笙蹲下看着小东西：“你不想我进去，为什么？”

小东西看着卧房没有说话。

屋内，女人摇晃着小孩儿，用嘶哑的声音唱着：“小镜子，圆又圆，看宝宝，露笑脸。闭上眼，做个梦，变月亮，挂上天！”

慕笙摸了摸小东西的头：“你想听摇篮曲？”

小东西睁大眼睛，周身散发出浓郁的黑气，透过那缕黑气，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画面。简单的卧房，温馨的摇篮，衣着简朴的女子以及十分温柔的面庞。她低头看着摇篮，不，是看着摇篮里的孩子。她唱的，正是屋里女人唱的那首曲子。

女人伸手，探向摇篮，摇篮里的婴儿发出咯咯的笑声。

画面一转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小东西的那双无辜的，清澈的眼睛。

慕笙看懂了，小东西并非孟怀所说那般是他花钱买来的，而是偷来的。似印证他的猜测，黑气中又出现了许多模糊的画面。那些，是小东西的记忆。

他的父亲是个长相粗犷，性格有点儿憨的男人。他很爱那个家，很爱他的妻子和孩子。哪怕再忙，再累，回到家的第一时间都会洗手换衣服。他会帮妻子分担家务，会笨拙的哄他睡觉。

母亲是个特别温柔的人，跟孟怀的那个妹妹完全不一样。在小东西的记忆中，母亲总是温柔的说话，温柔的笑。

那天，母亲把他哄睡后，蹑手蹑脚地出去了。母亲刚走，他就睁开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屋顶。听到开门声，以为母亲忙完回来了。他高兴的手舞足蹈，嘴里发出支吾不清地，断断续续地声音。

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他愣住了。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眼睛里闪烁着可怕的兴奋。他抚摸着他的额头，轻触他的眉毛，眼睛，鼻子以及嘴巴。突然，他掀开他的小被子，检查他的手和脚。确认无误后，他围着摇篮转了一圈儿。小东西嗅到了危险，嘴巴一瘪，想哭。那人见状，快速伸手捂住他的嘴。

小东西急了，手脚胡乱扑腾。那人把他从摇篮里抱起，偷偷摸摸出了屋。眼前一黑，多了些布料的朦胧感。是衣袖，男人用衣袖将他掩住了。

从他自己的家到男人的家并没有多远，约莫二三十步。来时，慕笙留意过周边的环境。这里住宅密集，小东西的亲生父母与孟家是邻居。

慕笙：“你知道你的亲生父母在哪儿？”

小东西点头，继而怯怯地摇了摇头。透过他的眼神，看到的是他的犹豫和害怕。是了，他被偷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婴儿，没有办法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后来，他被孟怀变成了怪物，即便知道家在哪里，也不敢回去。

慕笙：“你想回去吗？”

小东西看着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看出他的纠结，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两下。

慕笙：“我帮你去看看他们。”

小东西的眼睛亮了，快速点头。

小东西的家很好找，稍一打听就打听到了。父母都是孤儿，在乞讨时认识。相依相伴多年，靠着勤劳能干，慢慢积累，才有了现在的家业——一座能够遮风避雨，安身立命的宅子。

小东西的母亲身子不好，乞讨的时候被冻的。婚后十年无子，一直在看大夫。小东西是他们夫妻俩求来的。街坊邻居都记得，得知自己有身孕那天，小东西的爹娘挨家挨户的发红鸡蛋。

大伙儿都知道他们夫妻俩的情况，知晓他们有了孩子，真心为他们高兴。十个月，他们夫妻俩小心翼翼，好不容易盼到孩子出生。

孩子满月那天，几乎半条街的人都去祝贺了。可惜，孩子满月后没多久就被偷了。他们请人给孩子画了画像，拿着画像四处寻找。

那天大雨，小东西的母亲照旧拿着他的画像上街。走了神，被马车撞到，当即损命。孩子没了，妻子死了，好端端的一个家说散就散了。小东西的父亲受不住打击，一夜白发，人也变得稀里糊涂。

慕笙见到了小东西的父亲，他揣着皱巴巴的画像，逢人就问：“有没有看见我家康儿？我答应了娘子，一定要把康儿找回来。”

慕笙尝试着与他搭话，他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往前走着，嘴里反复念着那两句话。邻居说他傻了，听不见别人说什么，也无法做出回应。邻居看他可怜，时不时的接济一下。

小东西听懂了，趴在他的背上。慕笙于心不忍，施了个法，让小东西的父亲看到了他。

小东西的父亲死了，在看到儿子的那一刻。他本就没有求生的欲望，活着就是为了找到孩子。孩子找到了，信念散了，命也就到头了。

小东西幻化出了自己原本的模样，牵着父亲的手，向慕笙道谢。他说出了一个孟怀没有说出的秘密。

孟怀的古籍不是捡的，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送给他的。他的妻子早就疯了，在失去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他找偏方是为了救他的妻子。他们压根儿没有第二个孩子，那个被溺死的孩子本就是死的，是孟怀的妻子从别人的坟里刨出来的。

她不知得了什么怪病，固执地认为她会生出一个怪物来。疯执成魔，于是找了个死胎，把那个死胎做成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