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落汤乌龟

数日后,宽大的泥土路径上,优哉悠哉的调子声在空气之中回荡: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

放眼望去,唯见顾归步履从容地走在前面,一手拄着那根不起眼的木杖。

另一只手则是稳稳牵着匹白马的缰绳,白马亦是温顺地跟随着他的牵引。

而马背上,沈弦悠正侧身坐着,姿态慵懒随意。

随着马匹的步伐步伐轻轻晃动着被鞋袜包裹的莹白玉足,在斑驳树影下格外晃眼。

她纤白的指尖悬在半空,逗弄着两个漂浮在晶莹气泡里,慢悠悠划动的小乌龟。

这匹白马,本是沈弦悠担心顾归行路劳累,特意在途经的上个城邑中买下的。

她想象中,该是顾归骑着马,她在前面引路,或者一起……

嗯,一起骑也行。

想象着顾归坐在前面,自已从后面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头,指着远处风景叽叽喳喳的画面。

少女的耳根便微微有些发热。

结果出乎她意料,顾归精神头十足,牵着马走得稳稳当当。

反倒是她自已,走了没多久便觉得乏了,索性利落地翻身上马,美其名曰“保存体力”。

实则心安理得地当起甩手掌柜。

只负责在岔路口懒洋洋地抬手指个方向:“那边~”

直到后来,她才意识到顾归看不见,索性连手都懒得伸,“左边~右边”地嚷嚷着。

清脆的声音在林间回荡,惊起几只飞鸟。

此刻,听着顾归那不成调的哼唱,沈弦悠柳眉微微上扬:

“蛐蛐乌龟……”

沈弦悠指尖轻点水泡,气泡里的乌龟迟钝地缩了下脑袋,拖长了调子。

“都出门玩儿了,就别研究你那曲子了。”

声音带着点娇嗔,也有丝丝被这“鬼哭狼嚎”“骚扰”的无奈。

顾归闻言,脚步未停,只是侧着脑袋,脸上笑容温和:

“闲暇之余哼两曲,又不犯毛病不是~?权当解闷了,而且你不觉得这词儿很合适吗?”

沈弦悠晃着脚丫,看着他那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悠闲样子——

气呼呼地鼓了鼓脸颊,像只塞满松果的松鼠:

“唔…哪合适了?你又没挑担子。”

“额,不对不对!真别寻思你那曲子了,今日走了这么久,连个客栈的影子都没见着。”

她抬头望了望天色,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天色明显暗沉下来,空气也变得闷热潮湿。

“看这鬼天气……”

她皱着秀气的鼻子,总有些不妙的预感。

“等会儿怕不是得下大雨了!到时候淋成落汤鸡……”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顾归,促狭地补上后半句:“哦不,是落汤乌龟!”

“有你好受的!”

顾归:(°ー°〃)

落汤乌龟吗?那很舒服了……

顾归失笑,止住步伐,木杖点地的脆响音混着笑声传来,他抓着木杖的手下意识探向马身侧。

指尖准确无误地触碰到那伞柄光滑冰凉的触感。

洛千秋借的油纸伞,此刻正稳稳地挂在那里。

“这不是有伞么?”他语气轻松。“怕下雨做什么~?”

沈弦悠刚想开口反驳,天空骤然又阴沉几分,紧接着——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闷雷在两人头顶炸开,狂烈的山风呼啸而至,卷起地上的尘土,吹得人几乎站不稳。

顾归:“悠悠你可真属乌鸦嘴。”

沈弦悠:“……”

少女瞬间怔住,随即跨下小脸,颇有些懊恼地小声咕哝:“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雨来得也太快了,一点面子都不给!

没有丝毫犹豫,她动作敏捷地翻身从马背上跃下,稳稳落在顾归身侧。

探出玉手,利落地摘下挂在马身侧的油纸伞,“唰”地撑开,将两人笼罩在阴影当中。

沈弦悠撑着伞,另一只手安抚性地拍了拍身旁白马被风吹乱的鬃毛:

“那就,委屈你一会儿淋淋雨咯~回头给你找最好的草料~”

白马甩了甩鬃毛,发出略带委屈的低低嘶鸣:“咴……”

哗啦啦——”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便从变形的天空倾盆而下,天地间瞬间白茫茫一片。

雨水击打地面的声音连成密集的轰鸣。

正如前几天沈弦悠自已所言,这伞的覆盖范围确实不算大。

尽管两人并肩紧贴着站立,伞下的空间依旧显得有些局促。

雨帘就在半步之外,伞外的湿气和泥土味清晰可闻,更衬托得伞下如同一个小小的孤岛。

沈弦悠微微蹙眉,目光在伞下扫视半圈,最终落在那两个紧跟着他们,两只慢悠悠游动的小乌龟身上。

“啧……本来伞就小,你俩还挤什么?”

她嘟囔着,似乎找到了解决拥挤感的“根源”。

念头生起,也不见如何动作,纤白的手指对着那两团气泡轻轻一弹——

“咻~咻~”

两只裹在气泡里的乌龟,瞬间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轻飘飘地飞了出去,最终晃晃悠悠地悬浮在了……

白马那张湿漉漉,正茫然眨眼的大脸旁边。

里面的乌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搬家”弄得有点懵。

小脑袋探出壳,绿豆眼茫然地眨巴着:“???”

沈弦悠全然没在意白马“幽怨”的眼神和两只乌龟在水泡里透出的无声控诉.

她重新握紧伞柄,并且非常自然地伸出另一只手,牵起顾归微暖的手掌。

“好啦~宽敞多了~”她满意地晃了晃脑袋,顺手轻轻拽了拽他.

“走吧,顶着这破伞再慢吞吞的,晚上恐怕真要‘借宿’荒郊野外了~”

“……也不知这鬼地方,前面能不能寻到个能避雨的客栈啥的。”

顾归却是满不在意的模样:“安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是~”

说完,她拉着顾归,撑着这把在狂风暴雨中稳固如山的油纸伞。

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泥泞的道路,朝着雨幕深处前行。

白马无奈地打个响鼻,甩落一串水珠,只能老老实实地迈开四蹄跟上。

而那两团悬浮在白马脸颊旁的乌龟气泡,也随着他们的移动,在风雨中不缓不慢地向前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