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天命有异

第279章 天命有异

“还怪柳少爷自作主张,我看你俩都挺喜欢逞能。”长生冷笑。

问荇这计划肯定不是第一天盘算,估计比柳少爷想得还多。

“你要是说服不了他,就别想着冒险!”

长生扯着问荇信誓旦旦说了通柳连鹊不同意,他们隐京门也不会同意的话,便急急忙忙离开去布结界。

问荇松开衣襟,拿出一直在发光的传信符来。

“我不同意。”

问荇怀中的传音符略微闪烁,虽然柳连鹊极力克制,但声音里还是带极易察觉的怒意。

“活人接触怨气过于危险,更何况是要在长明面前瞒天过海。”

“不用接触太久,而是我已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整日和鬼为伍,抵抗怨气的能力远强于寻常人。而且这种要活人当饵的危险任务,也不放心交给外人。

“我不答应。”柳连鹊不松口。

“你已经犯险太多次,决不能再出意外。”

他见过问荇冒险的模样,承受不了问荇受伤的半点可能。

“夫郎。”问荇语调也严肃起来。

“咱俩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要是出了事,我不可能独善其身。”

“我只是担了同你相似的风险。”

“……你回来再说。”

两人的对话柳连鹊听了全程,也清楚问荇的计划。

从理智上说,这是对所有人都好的办法。

但从感情上,他只要见到问荇的脸,听到问荇多说几句话,肯定舍不得他遇到麻烦。

他甚至生了转瞬即逝的荒谬想法。

想把问荇关起来。

“你要不答应我,我就不回来见你。”问荇猜到柳连鹊的意图。

“反正我不会出事,柳夫人肯定也很乐意采纳我的计划,等到解决掉长明,我们还能再见面。”

柳连鹊不说话了,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过去一盏茶时间,他重新开口,听声音气喘吁吁。

“开门。”

门外传来动静,问荇瞳孔微缩,快步推开议事堂的门。

“夫郎,你怎么出来了?”

柳连鹊脸色发红,看着像是冒着雨飞奔而来。

“胡闹。”他走得急没喘上气,重重咳嗽了两声,眼带愠色。

“想自作主张,还连我也不愿见?”

问荇心疼地捋着他的背:“说慢点。”

“我不是不愿见你,是怕看着你难过。”

他也会舍不得。

“既然怕我难过,为何还要去?”柳连鹊厉声道,“你明知我被困在屋内无能为力,定然不会好受。”

“是为了往后我们不会难过。”

问荇放轻声音:“只剩这一次,请夫郎信我。”

没有埋怨和阻拦,柳连鹊定定看着他。

“你真要犯险?”

“是。”

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柳连鹊不语,掉头就走。

“夫郎,我保证就这一次!”

问荇粘在他身后:“你别不理我。”

“一次就够了,还想来几次?”柳连鹊有气无力看着他,深深叹了口气。

问荇真是个祖宗。

早就打好算盘,挑着火烧眉毛的时候和他说,还自作主张想了一堆退路。

这摆明了不管怎样,问荇都要按自己的想法来。若是他不同意,保不齐问荇还有其他更危险的办法要尝试。

他们两个骨子里都顽固,他拦不住问荇,也理解问荇,只能尽量护着他。

“时间紧迫,我替你去和道长们求些符。”他拍开问荇的手,顿了顿,“求好符我就回屋去,你……今晚好自为之。”

他说的是气话,但这意思就是已经答应问荇的计划。

问荇眼睛一亮。

“辛苦夫郎,我随你一起去!”

见柳连鹊默许,长生哪怕长吁短叹,也愿意极力配合。

大家都明白问荇的用意,知情的道人们承诺用命保护问荇,不知情的也在按部就班,行自己该行之事。

一个时辰后,两人分道扬镳去往两个方向,谁也没敢回头多看一眼。

柳连鹊进入戒备森严的卧房,一遍遍誊抄着《清心经》里的段落,心却丝毫静不下来。

与此同时,问荇换上金缕织成的衣,捏着带了怨气的灵玉,他躺在片鬼气森森里安然闭上眼,俨然成了柳携鹰的模样,成功瞒过了慌不择路的长明。

一阵沉重的怨气将他压得弯了腰,关节处嘎嘎作响。

问荇没有跪下,而是借势撑着手坐在地上。

他身上华贵的衣服故意被弄得肥大,方便他能够灵活动作。

“啊啊!”

乌鸦般的叫声传出,怨气重飞出一只模样诡异的鸽子。

它在问荇头顶上盘旋着,不停发出报丧一般的鸟鸣。

“柳携鹰在哪?”长明恶狠狠地揪住他的衣襟。

“你要是不说,就等着被怨气耗死。”

耳鸣声隐约响起,参杂着幻觉。

“要是怕死,我就不会在这里。”问荇漠然,一脸看笑话的模样,“反正你杀了我,还是寻不到柳携鹰。”

“让我猜猜……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他嘴角还带着血,饶有兴趣看着长明,黑亮的瞳中似有灼灼烈焰。

今日长明的声音已经没之前那么模糊,他当做伪装的怨气被各种因素次次削弱。现在的他同问荇一样,也是放手一搏。

问荇的话狠狠戳了他的痛处,怨气缭绕在问荇脖颈间,他的呼吸骤然变得困难。

“你、说,还是不说?”

“求求你了,说吧……”

“没娘养的东西,怎么还不说!!!”

“快说,快说————”

怨气中传出声音,有威胁辱骂,也有哀嚎求饶。

问荇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腕,幻觉减轻了些,但等到痛觉消失,幻觉又阴魂不散缠上来。

“……”

他一手抽出一张符咒,用狠拍在怨气上,耳根终于清净半晌。

长明的“灵鸟”飞扑上前,翅膀裹挟着新一轮的怨气,狠啄他捏着符咒的手。

“咳咳咳……”

问荇的手抽搐了两下,眼神涣散,带有柳携鹰怨气的灵玉从他右手指尖滚落,沾染了鸟喙咬伤生出的血污。

灵玉落在地上的一瞬发出污浊的光,在昏暗的卧房里分外明显。

桎梏住问荇的怨气骤然停手,长明的目光被这块灵玉吸引。

它在找怨气的主人,说明怨气来源就在附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柳携鹰还在屋里。”长明的声音兴奋地变了调,他看向问荇。

问荇脸上出现一瞬的慌乱,随后又变得镇定。

“你觉得可能在吗?”他声音嘶哑。

长明没理他,用怨气化成手托举起灵玉,随后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名的咒语,将自身怨气灌注给灵玉。

“起!”

灵玉发出剧烈的光芒,随后漂浮在半空中,直直朝着角落砸去。

怨气升腾耀眼鬼火,问荇的双目被刺得睁不开。幽蓝色照出不起眼角落的地板上,有细小的黝黑缝隙。

大户人家多少都有避难的地宫地窖,柳携鹰屋里果然也有个小地窖!

长明的呼吸加快。

地下和水底都能掩人耳目、遮盖怨气,他曾经靠着龟缩地宫躲过隐京门的追查,自然明白问荇使得是什么技俩。

难怪问荇能只靠灵玉就以假乱真伪造怨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原来柳携鹰本人就在地窖里。

怨气轰击窖口,问荇费劲伸出手去想要阻拦,手却只能无力垂下。

地窖上没有太复杂的封印,只有掩盖气息的简易术法,轻而易举就被长明破开。

他恨恨回头,看了眼问荇。

“过会再处置你!!!”他身上的厉鬼尖叫着,道出长明的心声。

问荇一声不吭,靠在柱子边喘息,呼出的气都带着血腥味。

鲜血糊了他的视线,隐约间房屋坍圮处破开雾气,有人影攒动。

地窖里黑洞洞,看不见人影。

长明将怨气伸进去探查,这可狭小到只能通一人的地窖却宛如无底洞一般,怨气进去后没有半点回响。

他的动作又开始显得急躁,一日中阴气最重的时候是子时,再往后他的能力只会越来越弱。

问荇用力眨了眨眼,眼角余光看清道士的身影,两人周旋间,他们已经把柳携鹰的卧房团团围住。

经过短暂的休息,他身上的体力渐渐回流。

一张符咒悄然落在他身旁,厉鬼的嬉笑怒骂声里,穿出长生焦急的声音。

“问荇,你快想办法往外挪,剩下的事交给我们。”

“连鹊呢?”问荇用微弱的气音问。

“他好着!”长生又气又急,“你快出……”

没等他说完,符咒就抵挡不住怨气碎裂成齑粉。

问荇擡起头,黑雾中露出双充满血丝的眼睛。

他被怨气变成的手狠狠提起,重抵在墙边。

“你先替我下去看。”

黑雾涌动,要把问荇扔下地窖去。

问荇反手抽住施了术的小刀,一声不吭朝着束缚住他的怨气捅去。

一刀,两刀。

他双目通红,似不要命般攻击着怨气,另只手反制住飞来啄他的诡异灵鸟,华服破碎,鲜血给他苍白的嘴唇上了色,问荇宛如从地狱中爬出的艳鬼。

长明也没料到问荇都成这强弩之末样子,还能爆发出如此强的力量。他分神间怨气松绑,问荇脱离控制,直直往下坠落。

时机到了。

问荇垂下手。

手腕上流下的鲜血滴入地窖,洞底骤然亮起夺目光芒。

柳携鹰的卧房成了阵法,地窖的位置成为阵眼,鲜血为引,靠着怨气潜藏的法阵逐渐浮现。

“不,不————!!!”

沉入地窖中的怨气想要逃离,却渐渐化入法阵之中,被阵法吸收。

它们哀嚎着求救,但没得到任何回应。

一阵风稳稳托住将要摔在地上的问荇,问荇目视前方,刚好与柳连鹊四目相对。

茶色的瞳变成久违的青色,无形风将问荇圈住,开辟出安全的空间。

问荇费劲扯了扯嘴角,却已经没力气笑。

柳携鹰的卧房成为圈住怨气的牢笼,长明目呲欲裂,可护在问荇周身风墙看似脆弱,却牢不可破。

“怎会如此!”他的声音已经没了诡谲之感,粗听和常人无异。

“既然是暗道,自然……四通八达………”问荇用气音说着,额角的淌落的血仍未止住。

这地窖是躲灾之用,可以通往柳家好几处地方,里头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地宫。柳携鹰被藏在地宫里,但也在长明破开地宫时,被守在地宫的道士及时转移走。

除去在屋外护卫的道人,隐京门还有三分之一更多的道士躲藏起来布置阵法,就等请君入瓮。

长明依靠怨气行凶,却因为周身怨气过重被影响判断,反倒栽在怨气手里。

他没想到隐京门上下竟然真能倾尽全力追捕他,更低估了他所瞧不起的短命凡人和山野小鬼。

把长明封在屋内,屋外是道人和小鬼,屋内又有阵法和藏在地窖的道士。

只要拖延住时间过了子时,长明也将错过自己能呼风唤雨的机会,变成案板上的鱼肉。

这便是对所有人来说最稳妥,还能制服长明的办法。

其中唯一危险的只有问荇。

阵法需要引来启动,道人们也需要时间准备且不让长明察觉,而问荇自愿做这诱饵。

想要柳连鹊的魂魄,长明就杀不了和他命数相连的问荇,靠着他受伤降低长明的警惕,拖出来足够的时间让阵法生效。

可谁也没想到问荇为了足够稳妥做得这么绝,和长明周旋到最后一秒。

他受得伤也远比预期要重。

“大人!”进宝恨恨拍了下腿,红着眼想冲进去,却被结界弹开。

黄参闭着眼将他拦住,进宝着急地扭头:“他受伤了,好重的伤。”

他远远看过去,问荇半边身子都是血。

黄参叹了口气。

“他肯定不希望我们看到他这副样子,还是别去了。”

“道士会看住小问,趁着天黑,我们快去除掉外边的怨气。”

关键时刻,王宁站出来提醒在院子里干着急的小鬼们。进宝如梦方醒,领着一群小鬼开始清理残存怨气。

“快————”他冲着小鬼们大喊,“坏东西被抓住了,我们加把劲,他连鬼也做不了。”

闻笛也忘了扎在人堆里该害怕和不自在,结结巴巴和没搞清楚状况的小鬼们解释着。

“我们,我们得帮忙。”

院子里看得见的人忙成一团,看不见的鬼也炸开了锅。

问荇的耳边嗡嗡作响,他看到柳连鹊微张开嘴,隔着风墙,却只能听个大概。

“你别动……我马上带你走………”

他夫郎这是哭了?

问荇愣了下,模糊的视线看不清人影。

风小心翼翼护着问荇,将他带离被光锁束缚住的长明身边。

隐约间,长明的喊叫声从已经变得稀薄的黑雾里传出。

“问荇,帮我停下阵法……”

“你是天命有异的人……你帮了我,我可以让你回到你曾经的命数里!”

“你要是不想回……我们可以一道成仙。”

原本命令的语气变成了恳求,他说出的话让问荇略微感到意外。

天命有异,回到曾经的命数。

他擡眸看去,长明已经显现出人形,看起来是个身材普通,身高中等的男子,甚至还不如柳连鹊高挑。

与他随行的灵鸟哀鸣着坠落在地,失去了生息。

这就是困扰了隐京门多年的人。

曾经的命?

可惜他早就不需要了,他的宿命就在此处。

“问荇!”柳连鹊的声音从模糊变得清晰,带着极其克制的哭腔。

他慌忙替问荇擦着脸上的血迹,却因为伤口没愈合,越擦越脏。

他来得太晚了,应该早些把问荇劝走,不让他一意孤行。

“你受伤……对,是受伤。”柳连鹊语无伦次地喃喃着,用灵气替问荇愈合伤口。

“别怕,不会出事,已经没事,没事。”

可小伤太多了,他的手越来越抖,不知从何下手。原本整齐的头发垂落,还沾了雨水,显得两人都格外狼狈。

柳连鹊对此置若罔闻,眼中的青绿色光芒大盛,愈发难以抑制,两人身边卷起风,把他们护在中央。

“柳公子。”

于心不忍的道人想要起身帮忙,却被柳连鹊灵力失控生成的风隔绝在外。

长生别过眼去,叹息声压在嗓子里,默默替他们撑起结界挡住雨水。

伴随着柳携鹰屋中响动,长明的声音撕心裂肺,旁边人来人往,似乎还有鬼的影子。

可或许是失血伴随着的失真感,问荇没来由觉得,一切都暂时和他们没干系。

因为沾染怨气,他的手脚冰冷,呼吸也变得缓慢。

即将失去的强烈恐慌感漫上柳连鹊的心头。

他很少想要争什么,得什么,可唯独只有问荇,他不想也不能失去。

问荇应当是永远意气风发的,是他没护好他。

滚烫的泪落在问荇脸上。

他还是头次见柳连鹊哭成这样。

问荇心中涌上慌乱,费劲擡起还算干净的左手,磕磕绊绊替柳连鹊擦去脸颊上的泪。

头一沉,问荇彻底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被打)

大家别急后面还有,小问当然不会有事。

——————

为什么选在柳老二的屋里放阵法而不是鹊的屋里。是因为柳老二没防备+招人嫌+怨气重,先去抢柳老二魂魄明显比抢鹊的更明智,所以长明大概率会先去找柳携鹰麻烦。

阵法布置要时间,小问其实在长明打他的时候就可以撤了,但是他为了能让长明消耗更多怨气又拖了一会。

之前的隐京门道士好打是因为小问让他们明演,而且很多道士在布置阵法,守在外边不是他们全部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