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声东击西

第278章 声东击西

是夜。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长明想要的是柳家长子次子的魂魄,所以多数人手都被抽调去保护他们。

柳携鹰的屋前床边密匝地守了不少人,二十多个家丁里面混了十来个道士。

柳连鹊待在小院里,下笔不停,心中默念着记得的术法,手边燃气极淡的青绿色火焰。

赵小鲤陪在他身边,坐立不安,时不时就要站起来回踱步。

小院外也围着许多道士,他们规矩地支起结界,无人擅自近柳连鹊的身。

柳随鸥刚刚被哄睡,正懵懂无知地陷在梦里砸吧嘴。伴他左右的侍女们面露担忧,不安地盯着窗外来来往往的家丁。

这雨怎么还不停。

新修的佛堂里,柳夫人跪在佛像前,双目微闭。

佛像面目慈悲,菩提珠在指尖艰涩地拈动,她口中念念有词颂祷着经文,念完一遍,紧接着又跟一遍。

一声叹息飘在梵香里。

结完阵法的长生跌跌撞撞离去,守在受伤的道士床前。

他捂住嘴,咳出一口腥甜的血来。

“喂,你可不能死啊。”

银色的光团从半开的窗飞入屋中,进宝犹豫了会,担忧又别扭地问。

“外面人够多了,要不去休息会?”

长生摇了摇头。

进宝还要说什么,隐约听到郑旺喊他去帮忙。

“进宝————”

小鬼童咬了咬牙,转身离去:“那你自己保重吧。”

雨越下越大,打得院中满地落红,芭蕉叶摇摇晃晃低垂,没来得及剪掉的焦黄叶片被撕开道残忍的豁口。

黑雾悄然笼罩在夜幕之中,久久不落也不散。

有白日在江中的教训,道士们片刻不敢松懈,寻常家仆也察觉到气氛古怪,一时间鸦雀无声。

支撑着灵力枯竭赶来的老道人们胜在经验充足,他们敏锐地捕捉着怨气的动向。

黑云乌压压拦在天上,怨气的盘桓速度略微变快了些。

飞在枝头的灵鸟落下,发出长鸣呦叫报信。延岁呼吸一窒,心脏跳得是这几十年从未有过的剧烈。

“风向变了!”

现在在刮的是阴风,风向改变,意味着怨气也随之转换目标。

“守住大少爷的卧房!”延岁冲着人群大喊。

长清燃起符咒,早已布置好的结界瞬间展开,挡住了试图从天而降坠入屋里的怨气。

结界被震得抖了三抖,但纹丝不动。

来了。

柳连鹊听见屋外的骚动,落下临摹字帖的最后一笔。他攥紧笔杆,手上青筋若隐若现。

长明的首个目标不是柳携鹰,而是他?

可心慌的感觉并未加剧,侵蚀他卧房的怨气比预想中弱了太多。

不对。

门窗都被关紧,柳连鹊无法观测到屋外的景象。

他闭上眼,试图用身体里的祟气感知怨气。

透入结界的怨气若有若无,而且只从上面传来,并非从四面八方突破。

赵小鲤背后都湿透了,他以为得救刚要松口气,柳连鹊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告诉道长们先别管我,去柳携鹰那处!”

“啊?”赵小鲤不解,迷茫地拿出传音符。

“为什么?”

“你先告诉他们。”

“好,好!”

赵小鲤不疑有他,哆哆嗦嗦把柳连鹊的意思转达。

那头的道士顿了下,很快便明白柳连鹊的用意。

中计了!

他正好冲其他道士喊,原本不强不弱压在柳连鹊屋上的怨气突然压迫感陡升。

怨气突然调转方向,狂风把护院的家丁冲的节节败退,把道士们也吹开个口子,直直朝着远处扑过去。

咔擦————

院中的枣树被拦腰折断,芭蕉叶也被拦成两截,灌木丛四分五裂。

有些来帮忙的倒霉小鬼被吹得差点撞到树上,郑旺眼疾手快,一手拉住其中一个,进宝也用结界接住了几个要被扔在地上的小鬼。

幸亏人数够多加之反应及时,怨气过去,只有几个道士和家丁受了轻伤。

怨气彻底抽离,柳连鹊反倒是比方才更加紧张。

他疲惫地搁下笔,喃喃自语:“是声东击西。”

先略微发力压迫住他的院子,趁着多数人手和小鬼都抽调来此处,再去攻击昏迷不醒的柳携鹰。

柳携鹰的魂魄比他更好剥离,而且道士们更愿意对柳连鹊上心,所以才让他钻了空子。

虽然柳携鹰的住处依旧有不少人手,但……

“连鹊哥,你别担心。”

赵小鲤逐渐明白过来,他看见柳连鹊白着脸,小声地安慰:“只要你没事就好,师兄师姐们会想办法的。”

要不是我为了阻止长明,他们其实也不算很想管柳携鹰的死活,去袭击柳携鹰不算好结果,但总比柳连鹊受伤好太多。

柳连鹊摇了摇头,忧虑丝毫未减。

柳携鹰院前的风越刮越大,甚至把栽种的迎春拦根截断,比之前他每次出现,都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长明故意为之,浓重的黑雾阻断家丁们想要去增援的脚步,还把些修为不够的道士也拦在外面。

已经有些弱的小鬼感觉到不适,他们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或是眩晕过去,或是不断地干呕嘶吼。

“带他们走!”

进宝咬着牙,小手一挥,暂时阻挡住还要扑来的怨气。

“问大人说过,不能让他们受伤。”

“走!我撑不住了。”

兵卒们强忍住烦躁的恐慌,把他们一个个带离柳家。

小鬼们指望不上,活着的家丁们也没见过这般阵仗。

见到狂风袭来,人的本能就是逃跑。顾不上后续有责罚还是会遭难,他们连滚带爬地东躲西藏。

有个动作太大的家丁狠狠摔了一跤,屁股落在破碎的瓦砾上,惨叫着挪动身体,鲜血混着雨水流了一地。

眨眼间守在柳携鹰屋前的家丁只剩下一半,而且多少挂了彩。

咒法亮起,剩下的道士们横在门前,准备以命相拦。

长越握着传音的符箓,那符咒被雨打风吹,上面的纹路忽明忽灭,濒临失效。

“让他……进去……”

因为快要失效,符咒里只能传来变调破碎的声音,长越下意识地否认:“不行。”

“……来不及了,信我。”声音嘶哑,但却非常镇定。

“进。”

最后一声仿若命令,随后符咒上的字迹被雨水刷得模糊不清,闪烁了下,彻底黯淡。

符咒失效了。

长越呼吸急促。

道士们还在拼死抵抗,长明动起真格拼死一搏,亳不顾同门之谊。

怨气一边呼喊一边号哭,对他们极其残忍,专门挑要害打。运气好的只是身上挂了彩,运气差的被怨气趁虚而入击晕过去。

隐京门从未如此团结过,其他的道士立刻顶上来,前仆后继把受重伤的护在身后。

只要退缩,就是死。

长明身上的怨气似无穷无尽,直到现在还被包裹在黑雾之中,看不见人形。

也不知他们还能支撑多久。

长越闭了闭眼,认命般打了个手势。

灵气略微收敛,道士们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就在他们犹豫的空当,怨气化成无数只手,破开阻拦,直冲入卧房。

砖瓦大范围地坍圮,只剩下横梁负隅顽抗,柳携鹰的住处刚被修好,又被毁个彻底。

柳携鹰就在里面,他的气息愈发明显。

缠身的怨气感知到宿主的激动,发出桀桀怪笑声。

柳携鹰身上全是怨气,拿了他的魂补一补,恢复些怨气再去取柳连鹊的魂。

一善一恶,一阴一阳。

同源兄弟,阴重之地。

以阴替阳,方能长生不老。

虽然漓县这温床现在算不上合适,但他苦心筹谋多年,仍然有机会可得永生。

飞灰碰到雨变成泥浆,冷淡的檀木香味飘散在雨中,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散布在柳家四处阻碍人行进的黑雾收拢,长明迫不及待,尽自己的全力笼罩住柳携鹰的卧房。

“快走!”

其余道士片刻不停,朝着柳携鹰住的地方冲。

另一处。

没了怨气干扰,小鬼们的状态也转好。

进宝转身,义无反顾冲着黑雾弥漫的卧房跑去。

黑雾之中,躺在床上的青年人浑身缭绕着怨气,看不清面孔。

眼看养了多年的猎物近在咫尺,长明兴奋地快步走去。可他还没走到床前,原本嬉笑的怨气们突然安静下来。

片刻后,怨气爆发出似哭似怒的尖叫。

“不对……不对!”

长明的脸色一僵,欣喜消失得荡然无存。

怎么是他?

青年睁开眼,站起身来。

隔着浓重的恨与怨,他同长明对视,摊开自己的手。

掌心静静躺着颗存储怨气的灵玉。

“长明。”哪怕身上带着吸收怨气的符咒,也还是会被怨气侵蚀。

问荇脸上毫无血色,泛着隐约死气。

可他对此丝毫不在意,擦了擦唇边溢出来的鲜血。

“是在等我吗?”

长明不语,但身上暴怒的怨气出卖了他的情绪。

问荇勾了勾嘴角。

两个时辰前。

“你要用柳携鹰的怨气,让自己装成柳携鹰?”长生着急。

“问荇,你也疯了吧!”

一个两个,真都不要命了。

“长明要的是柳携鹰的魂魄,不是我的。”

“话虽如此,但你不怕他杀你泄愤?”

问荇最多在身上藏几张符,他连自保都困难。

“反正还有你们,隐京门会保护我的。”问荇笑,“而且我有办法,让他就算要泄愤,暂时也杀不了我。”

“先别急,听我说几句。”

听完问荇的计划,长生脸上神色愈发复杂。

是光听都觉得疯癫的办法,而且眼下只有问荇能做到,他也给自己留了非常宽阔退路。

而且若是存点侥幸心理,长明可能也不会第一个找上柳携鹰。

作为友人,他还真觉得这个计划可以一试。

可若是柳连鹊,万万不会同意问荇冒险。

“好。”

长生深吸了一口气:“你要犯这种险,柳连鹊知道吗?”

问荇沉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声东击西,我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