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可是终点只有雨......
“凑巧?”诗雨双手搭臂, “可以,做得很漂亮,临昕橘。”
诗雨把手放在脸边, 鼓了两下掌。
“漂亮个鬼, ”范意把蒋英提起来, “我都做好一个人应付你的准备了,谁知道他们会来。”
显然没把蒋英当人。
诗雨轻声道:“谁说这个了?”
她上前两步, 目光平视着叶玫。嘴上却还在和范意讲话:
“我好奇的是,我涂在针上的毒无色无味,外表也看不出来,你怎么会这样清楚, 我这次做了手脚。”
范意:“我干嘛和你解释?”
诗雨拢了下头发,认真回答:“因为我真的是带着诚意来的,想好好和你们谈谈。”
“针锋相对没有好处, 是吧?”
范意冷声:“带着毒来谈?”
诗雨说:“请别误会,我确实没有想对你出狠手。这毒不会死人,只是有能让我探听到一些东西的作用而已。”
“就连你带来的新人, 我也只是威胁, 没把针刺下去。”
指的是蒋英。
诗雨继续:“我还带了毒的解药, 现在就可以给你们,真假自行判断。”
她隔空把一个小小的药瓶扔给叶玫。
叶玫接住,低头看着手中的药, 指尖在瓶身的标签上摩挲片刻,随即转向范意:“要不, 聊聊?”
范意想想,同意道:“既然是你说了,也行。”
诗雨问范意:“你是怎么猜到我的东西有毒的?”
“很简单, ”范意说,“因为你刚刚没有出手,一次都没。”
“你的针理应无法对触手造成实质性伤害,不影响我的验证。因此,帮忙拖延一下那些触手的行动,对你来说应该并不是难事。”
“但你没有。”
他说:“既然是合作,袖手旁观可不好吧?”
范意把他顺来的几枚银针放在手心,翻来覆去地滚,然后刺向刚刚那根还未完全变成树木的触手。
白色的部分迅速枯萎。
范意说:“除非,你一出手,诡物就会像这样受伤,直接露馅。”
“但我当时仅仅只是怀疑而已。”
他把针收回去:“直到你真的想把针刺到我身上时,我才确信。”
诗雨:“不愧是你。”
范意带着蒋英钻进叶玫的伞底。
小伞撑不住四个人,蒋英只能半个身子淋在外面。
“我说完了。”范意用肩碰了下叶玫。
叶玫向诗雨展开手:“好吧,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诗雨:“知无不言。”
叶玫:“嗯。”
他的声音混在雨中,听上去如被水泡过,莫名发凉:“听说你找我?”
诗雨:“是,如果不是你行踪成谜,我也不至于用这种方式探听你的下落。”
看来她在针上下的毒,有类似吐真剂一样的作用。
叶玫:“这么急着见我?”
他摸着下巴寻思:“难道是我欠你什么东西没还?还是你欠我东西没还?”
诗雨说:“没有,我们已经两清了。”
叶玫:“所以?”
诗雨说:“我有事想找你打听。”
说着,她解开了自己的衣领扣子。
她折了两折,将领子放下,能看到脖颈上挂了一条细细的链子。
她摘掉自己一直遮挡在领口下的项链,递到叶玫面前。
项链末端是一枚圆形的小镜子。
诗雨把镜子上的盖子掀开,用手挡住雨水,以免贴在内部的照片被浸湿。
“是这个。”
盖中贴着的照片上是两个女孩。她们离镜头很近,脸挨着脸,笑容幸福。
边框装饰着花里胡哨的花纹,应该是特意去店里拍的大头贴。
其中一个人是诗雨。
而另一个人……
站在叶玫身边的范意忽然攥住了手。
“这是我亲妹妹,”诗雨主动介绍,“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
“她原本在A市读大学,几个月前却忽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怎么都联系不上。”
诗雨:“我找了她的行踪,也报了警,她最后出现的地点,在A市的高铁站,买了通往M市的车票。”
她看着叶玫,说:“你那天在A市,对吧。”
叶玫没表意见。
诗雨自顾自解释下去:“那几天,有很多人因意外而死亡。”
“有的出了车祸,有的跳了河,但都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
“隔着屏幕都能看出,他们身上有被诅咒的痕迹,或许他们在车上的时候,灵魂就已经死了。”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在我妹妹失踪那天,坐过从A市出发的高铁。”
她顿了顿,舔了舔干涩的唇。
“果不其然,那天A市高铁站附近有一个即将复苏,并诞生领域的A级怪谈。”
“当时被牵扯进这桩怪谈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除了你,叶瑰。”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直觉我妹妹坐的列车受到了这则怪谈的波及,你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诗雨把话说得很平静,从她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情起伏。
但她的声音在雨声中,却无比清晰:“我很确定,我妹妹没有被找到尸体,没有因意外死去。”
“她直接在现实消失不见,很有可能迷失在了另一个世界,我想请你帮忙联系一下诡物那边,有没有东西看到她的下落。”
“或者……你在高铁站,有见过她吗?”
明明诗雨问的人是叶玫,范意却张了张口。
他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是僵了片刻,便把想说的话语,尽数咽回了肚子里。
照片上的人,他见过。
他见过诗雨的妹妹。
就在G4444号列车上。
“找到了,真正的一号车厢。”
身后是尸体与鲜血铺成的路,周围只剩死寂,与他们微不足道的喘息声,少女支着膝盖,擦掉脸上沾到的血。
列车已经停下。
她背对着范意,站在一号车厢的出口前,静静地凝视眼前白茫茫的雾气。
范意蜷坐在地上,仰头看她。
“你先等一下,不要下车……”
他的声音发哑,说起话来十分费劲:“前面的雾很不祥。”
他捂住嘴咳嗽:“我们已经没有试错的机会了,谨慎点吧。”
少女回过身,低头看着范意,以及他身上的伤。
若隐若现的雾侵蚀到车厢里,连她的身形也一起模糊。
“但是你不下车,就永远不知道这条路是对是错,”少女说,“停靠的时间有限,你比我清楚,谨慎没有出路。”
范意:“不一样,之前我们有车票,现在你出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少女一静。
片刻后,她缓缓道:“其实,试错的机会,还有一次的。”
范意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倏然撑住地面,想撑起身体抓住她。
被少女挥手打掉。
她说:“我先下车。”
更像在说“拿命去填”。
少女退了两步,堪堪卡在出口边缘,只要范意碰她,就会跌进身后的雾里。
她趁着范意还没起身,把自己腕上的手链褪下来,弯腰塞进对方手里。
少女笑笑:“这是我姐留给我的,她说可以保平安。”
她看上去早就下定决心。
从头到尾,少女的声音就一直有股压抑的平静。
此刻却不自觉染上哭腔:
“如果一号不是正确的路,到下一站,你就从别的车厢走。死路里一般都会有线索,我会尽力找到,并传递出来的。”
“不用愧疚,如果不是你,我也走不到这里。”
她轻轻说:“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只是……”
“如果你的预感没错,到那时,可能就剩下你一个人还活着了。”
她仿佛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快速说完最后的话,毅然转身,跳下了列车。
“不要死去,走出去吧。”
“也许安稳度过这场劫难过后,将会有一条开满鲜花的道路。”
范意费力从地上爬起来,撑着厢壁,往少女离开的方向挪。
他还没来得及靠近,车厢门倏然一震。
一团纸从车外的浓雾里,被什么人奋力丢到范意的脚边。
手链登时“啪”地断开,坠落在他脚底血泊当中。
范意定住了,茫然地听着外边的声响。
周遭万籁俱寂,连风声都不曾有。
他很慢很慢地捡起纸条,拆开。
上边用潦草的字迹,写下了唯一正确的车厢。
“开满鲜花的路……”
可是终点,只有雨啊。
*
“诗雨。”
叶玫的声音打断了范意的思绪。
范意回过神,只见叶玫抬手向前,轻轻阖上了诗雨举在半空的镜子。
他似乎和诗雨很熟,知根知底。
这种熟悉既不亲密,也不带恩怨,而是以一种较为疏离的态度,相互敬而远之。
叶玫听完诗雨的描述,心平气和地与之交谈道:
“诗雨,你向来知道我这边的规矩。没有人去解决的怪谈,我负责解决,没有人接受的委托,我负责接取。但这些都不是针对活人的生意。”
“活人的世界有活人的规矩,你想找人,一个极有可能受到怪谈波及而消失的活人,不在我的业务范围内。”
诗雨:“我知道。”
“但我拜托的不是你背后的势力,是你个人,叶瑰。我相信以你个人的能力,做到这些不是难事。”
她说:“这是交易。因此相应的,我也会同意你提出的、我能做到的一切要求。就算你没有发现我要的线索,我也不会食言。”
“……以南晓雨这个身份来起誓。”
*
后半夜。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着零点,范意划掉上边的一通陌生来电,打开电筒。
淅淅沥沥的雨已然停歇。
叶玫收了手里的伞,递给旁边的范意。
范意随手扔给蒋英:“帮我拿着。”
蒋英急急去接,差点没接住,把伞摔了:“喂,我是来给你干这个的吗?!”
范意看他接稳了,并不作理会。
他上前两步到叶玫旁边:“你怎么和云见雪一起来了?”
林寄雪就在前边,回头答了:“凑巧呀,我来找你的时候遇上叶瑰的。”
他把一枚小小的徽章放在手里抛着玩,忽然想起什么,径直丢给范意:“对啦,你看看这个?”
“我在201号房找到的,是灵异道具,能隔绝一切诡物的声音。在那个房间里的人,很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听到广播。”
“原本这玩意是用来抵制精神污染的,没想到还能有这种用处。”
“是人为放进去的哦。”
范意把徽章放到指尖捏了两下。
“人为啊。”
林寄雪耸肩:“我还去看了会儿热闹,三楼的前十个房间外面,挂了一排布偶娃娃。”
“昨天我爬过窗,当时还没有这些。”
“它们被灵异道具遮住了诡物的气息,不探头出去看,根本发现不了。”
范意若有所思,拿出自己找到的剪刀:“我在207找到的,这个也是灵异道具。”
诡物的东西都带有污染,沾着灵异值的东西,只可能同是人带进来的。
“通灵者里,有诡物安插的卧底。”
蒋英听了半天,忍不住探头:“卧底?那不是有人在帮这些怪物害人吗?”
范意难得理了他:“是这样没错。”
蒋英:“那你们是不是得把他找到抓起来?”
林寄雪觉得莫名其妙:“抓什么?”
蒋英:“……诶?”
林寄雪把口罩松松垮垮兜在下巴上:“抓什么呀?”
“有卧底才有意思啊,说到底,每个人只用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为此什么手段都可以使,本来就该是这样吧?”
林寄雪退了几步,问范意:“对了,橘子,这又是你从哪捡来的人?”
范意说:“你弟的朋友,要不交给你?”
李颂的朋友?
“那还是算了。”林寄雪说。
蒋英:感觉自己被嫌弃但不敢吭声。
他倒是认出了林寄雪,毕竟李颂手机里就存着林寄雪的照片,在M市这几天,四处打听这人的下落。
范意回了两句嘴。
等其他人都不说话了,叶玫才偏头看向范意:“你们聊完了?”
范意:“什么聊完了,我问你怎么和云见雪在一起,你又没理我。”
叶玫:“好嘛。”
“我还以为你不关心真相了。”
范意问:“所以那个纸飞机到底是?”
叶玫把食指抵在范意唇前:“不急,你跟我走,到地方自然就清楚了。”
“前路自有答案。”
范意吐了口气。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原本还有一堆问题想要问叶玫,比如对方是怎么在晚上从水上乐园来到度假区的,以及他和南晓雨之间发生过什么。现在看来,都没什么必要了。
范意说:“吊着我胃口,你百玩不厌是吧?”
叶玫岔开话题:“反正路上也枯燥,不如你先聊聊你的发现?关于这个度假区,你了解了多少?”
范意妥协了:“没有确切的证据,但连蒙带猜,大概八九不离十吧。”
本来怪谈就没有事事都能给人验证的机会。
林寄雪竖起耳朵:“什么什么?”
范意撇了撇嘴,总有种自己被白嫖的错觉。
他说:“先是很明显的一个事实,我们现在身处海底。”
蒋英:“明显?”
你在房间里被关了一天当然不知道。
范意暗暗白眼,没管这人,继续组织语言:“与其说这里是度假区,不如说,我们正处于一场实验当中。”
“一场在海中模仿陆地的,生态实验。”
“这里的植物,”他用拇指隔空点了点,“我验证过了,它们都是由触手演化而成,触手未成型前,存在于白色的区域。”
“那些会攻击人的触手,最终都会成为供给氧气的树木。”
“还有黑影,它们是水。”
“活的触手生吃掉人,把他们孕育成卵,最终成为植物。”
“而死人,则变成养料,也就是这种特别的水,浇灌触手生长。”
“至于这些布偶娃娃……”
范意拿出新找来的那只娃娃,替它擦掉眼泪。
娃娃脖子上的吊绳和娃娃连在一起,扯不掉,嘴巴被线缝上,无法捏开。
他说:“是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