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药师......

“快一点。”

越追着痕迹往前, 雨中的道路似乎就越宽。植物的根部延伸,撑到路面,裂开一道道细细小小的纹路。

随着时间流逝, 地面上的荧光越发微弱。

“临昕橘, ”诗雨往前跑, 叫了范意一声,“你有没有觉得, 这段路有些陌生。”

现在是黑夜,千篇一律的树木齐齐排列在道边,雨水模糊周围的场景,教人分不清所处何处。

范意说:“不是有些。”

“这条路, 我们没有来过,原本这个方向应该通往餐厅的附近。”

“记的很清楚。”

诗雨意味不明地来了这么一句。

范意微微抿唇。

“你们等等我啊,”蒋英在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快追不上了。”

其实范意和诗雨的速度不算快。

但是蒋英被困了一天,连东西都没吃上, 没低血糖晕过去都算好的了, 跑起来自然没力。

“……”

诗雨:“理他吗?”

范意摇头:“让他自己跟, 我又不是来批发好心的,这速度还快?”

话是这么说。

范意仍旧在一道岔路口慢慢停住了步伐。

他留下的荧光只剩下一条极浅极浅的线,延伸向左边的泥路, 土质瞧上去十分松软,踩起来或许会被溅上一脚的泥。

诗雨在范意身侧停下。

她才洗过的长发又被雨淋湿, 衣服也是,凉凉地贴在身上,看着面前的岔路, 偏头观察着范意的表情。

她认为范意不会无缘无故停下,直接问:“有不对劲的地方?”

范意点头:“嗯。”

在范意停滞下来的这几秒内,他留在尸体上的痕迹终于全部被雨水冲刷洗净,一滴一滴砸下来,消失在棕红色的泥土里。

诗雨思索片刻:“我记得这里原本是一条直道,而且是水泥路,似乎没有岔路?”

范意说:“不止这些。”

多出的那条土路是新的、平的,雨水落在上面,悄无声息地融了进去。

“没有脚印。”他说。

“我的标记是直接做在尸体上面的,只有尸体接触过的地方能显现荧光,也就是说,工作人员处理尸体的时候,一定路过了这里。”

范意上前两步,在土路上轻轻压了一下。

鞋底立刻陷进去,踩出一个浅浅的泥洼。

范意没敢涉入太深,他迅速退了出来,若有所思地低头看着脚底。

这片土路软得过头了,似乎深不见底。

诗雨懂了:“这条土路太干净,不像是有东西曾经踩着它路过的样子。”

范意:“嗯。”

蒋英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等等、求你、你们、等一下我……”

范意听他这有气无力的声音,觉得闹心。

他摸了摸兜,想找找有没有吃的,结果发现自己只带了口香糖出来,压根不适合空腹嚼。

遂放弃。

范意无视蒋英,在泥地前面蹲下:“死物不会骗人,痕迹又是连续的,如果诡物没有从上面路过……”

范意用力在脚底的水泥路面上跺了两下,听声。

他细细品味片刻,判断道:“底下是软的。”

“不是类似棉花那种实体上的软,更像有水在晃。”

诗雨收回了原本夹在指缝间的银针:“是水?”

怪谈进行到现在,谁都能看得出,这个地方与水脱不了干系。

是水的话,就解释得通了。

如果诡物没从地面上经过,而是从地底的话,为何路面上也会沾染到范意的标记。

水会扩散,无处不在。

范意扭头问蒋英:“有硬币之类的东西吗?”

蒋英抬头,脸色苍白:“……哈?”

“我怎么可能有这种……”

范意不等他说完就回身:“啧,真没用。”

蒋英:“。”

范意只好用自己的硬币。

他把口袋里的硬币放在指尖,轻轻一弹,硬币飞出老远后,坠在土路的中央。

硬币方才落地,便迅速沉没,它一点点陷进土路里,直到被完全吞噬。

随后硬币造成的凹陷被迅速填满,不过眨眼,土路便再次成为一副光滑平坦的模样。

“没必要往前了,”范意说,“这土路是个幌子,连硬币的重量都支撑不了。”

“会陷进去。”

蒋英勉强听明白了范意的话:“那你不是白来一趟了吗?”

“不算,”范意朝着土路延伸的方向望去,“这条岔路所指的方向,是食堂后方的小池塘。”

诗雨:“你有想法?”

范意:“对。”

他说:“池塘只能明天去看了,现在先在这附近找找看吧,有没有残留的……”

他话音未落,便眼尖地捕捉到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往旁边大步而去,拾起了树根旁边,正被树木窸窸窣窣往泥土里拖的衣物。

卡得很死,范意用剪刀裁下半截。

诗雨走过来:“我认得这个。”

是第五具尸体身上的一片衣角。

衣服上绣着繁复的花纹,做工精细,想认不出来都难。

“只有衣料,就剩这么一片了,”范意拾起来,“果然,因为它泡过雨水,才会被这些东西吃掉。”

诗雨:“你很确定?”

范意没看她。

他直接转身,背对着诗雨:“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从你提出要跟着我一起出来的时候,不就有了猜测吗?”

“我们之所以能在浇水的时期离开,是因为雨后的规则共通,如果并非VIP,极有可能迷失在外面。”

“所以这里的东西,和游乐场里的,其实是一样的。”

“还有最后一件事。”

范意从口袋中取出白色触手的卵,轻轻放在地上,又拿出布偶娃娃。

两只娃娃凑在一块,眼泪流个不停,掺在雨水之中,分不清娃娃身上落下的水来自于谁。

卵接触到夜晚的冷雨,瞬间长出触手,朝范意的方向抽去!

诗雨这次没有立刻拿出银针,她身手敏捷,迅速往旁边一跃,退到了触手的后侧。

范意也没对触手动手。

他闪身避开一击,还不忘拎起不远处的蒋英,把他往诗雨旁边一推。

范意言简意赅:“帮我看着点人。”

诗雨把针扣在蒋英的喉前:“你这样做很危险。”

蒋英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不敢动弹。

范意没空理会诗雨,他再次把伤口撕开,血的气味吸引了触手的全部注意力,连他们脚下的土地也蠢蠢欲动。

树边松弛的泥土频繁溅起斑点,触手生长迅速,雨水愈浇灌,它愈发庞大,扭曲击打在地面上,震开好几道裂纹!

范意在雨中急促地喘着气,集中精力应付不断朝他袭来的触手,小腿被打中,当场裂开一道口子,血液沾到触手身上,教它短暂地凝滞片刻。

范意摔倒在地,忍着疼痛站起来。

触手勉强吞咽下范意的鲜血,其中强烈的灵异值滚烫,它在原地抽搐片刻,接着却以更快的速度朝范意冲来!

范意把剪刀钉在地上,侧身一滚。

吸过范意鲜血的剪刀短暂地挡住触手的去路,争取到片刻的喘息机会。

范意按住自己的伤口,雨水打在上面,减缓了结痂的速度,他的眼前开始变花,逐渐不能看清触手的轨迹。

诗雨:“糟了。”

她指尖出现银针,不再袖手旁观,一旦范意出现危险,她会立刻把针扎进触手内部。

与此同时,诗雨也在快速思考。

为什么触手只攻击范意,而选择性地无视了就在触手身边的她和蒋英?

按理来说,他们都是VIP,不应该再被触手这样追击。

除非……

范意身上有什么东西,有令触手必须这样做的理由。

“是那个布偶娃娃吗?”蒋英弱弱开口。

诗雨一愣。

“我我我猜的。”

他怕诗雨把抵在自己脖子前的针扎进去,紧张地绷直身体。

“当时我没看清楚,说错了别怪我……他把我救出来的那个房间里也被这样追击过,原本好好的,是在摘下外面的娃娃之后,这些怪物才动的手。”

蒋英小声猜测:“是不是只要他丢掉娃娃,这个怪物就会停?”

诗雨静了一会儿,撤掉横在蒋英颈前的针。

“不用,他肯定早就清楚这点,是故意这么做的,”诗雨说,“你没发现吗?触手的动作在变慢。”

看来不用她出手。

触手越长越大,经历了最开始的迅捷过后,它的行动正在变得笨拙,身躯的表皮逐渐粗糙,白色染成与环境相似的棕褐色——

完全地,变成这里的一棵树。

触手的攻击越变越慢,最后抽出枝条,捆住范意的脚踝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范意把肩头被撕烂的一块衣料扯了回来,塞好布偶娃娃,拔掉插进土里的剪刀,咔嚓剪掉缠住自己的树枝。

他慢慢站起来,扶住树干,抠下一块树皮来。

树根露出土面,扯住他浸泡过雨水的裤腿,要将他往泥土里拽。

范意并不惊慌,他弯腰一剪,根部带着他的裤脚一起消失进了泥中。

诗雨把他扶起来:“你的想法验证完了?”

范意:“嗯,看来这里所有的植物,都是那些触手演化而来。”

诗雨:“你看出来的,不止这些吧?”

范意往后退了一步,和诗雨保持距离:“你好像那个过来空手套线索的。”

诗雨笑了:“这才第二天呢,问问而已,能有什么重要线索?”

范意:“可是这次你的针带了毒吧?”

诗雨动作一停。

范意张开手,里面不知何时静静地躺了几枚银针,单看外表,根本无法瞧出,上边淬了致命的毒。

诗雨这才发觉自己的银针少了几枚,她低下头,按住自己手里剩下的针:“你知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范意说:“你借着扶我的机会,想把针偷偷刺进我手里时。”

诗雨:“我没刺中?”

“——你没刺中哦。”

这话不是范意说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林寄雪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听着分外欠打。

不是,分外悠闲。

范意扔掉手里被针刺进三分的树皮。

两道人影撑着一把伞,趁着雨幕,从他们来时的方向,向这里缓步走来。

黑夜与树林挡住了他们的身影,走近了才能看清,紧随在林寄雪旁边的人,是叶玫。

诗雨眨了眨眼:“看来是有备而来。”

林寄雪:“没有准备哦,是凑巧啦。”

叶玫在几步之远站定。

他这次没戴面具,把围巾往下扯了扯,直面着诗雨,似乎在笑。

叶玫摊手:“如你所见,我来了。”

“那么——”

“药师南晓雨,请问你找我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