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0章 齐地归秦
姜元良猛地拍打扶手,酒液溅洒在龙袍上:“你只知道躺在病榻上,知道大秦的铁骑每年推进多少里吗?”
“知道我每年要给秦廷送多少‘岁贡’,才能换来边境那点可怜的喘息时间吗?”
“知道多少世家大族暗中勾结,随时想在背后捅我一刀,好去秦人那里换个爵位富贵吗?!”
“我殚精竭虑,我如履薄冰!我连觉都不敢睡沉!我把女儿都送过去当棋子!”姜元良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带着癫狂,“你呢!你只留下一个被女人迷了心智的蠢儿子!”
“现在好了,他引狼入室!他把祖宗基业拱手送给了秦人!”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指着“虚空”中不存在的大哥,涕泪横流,声嘶力竭:“现在满意了?嬴正成!那不是皇子!那是秦人栓在我大齐脖子上的狗链!”
“我们姜家的江山!大齐八百年国祚啊!就要葬送在这个蠢货手里了!你叫我,叫我有何面目去见父皇?!去见太祖皇帝?!”
“轰隆!”
一声巨响,沉重的镶铜殿门被暴力撞开!
火把的光芒瞬间涌入,驱散了殿内的阴森。
混身浴血的姜正成亲军精锐如狼似虎地冲入大殿,分列两侧。
最后,一身戎装、神情冰冷的姜正成,在将领和倒戈大臣的簇拥下,踏入了这象征着权力巅峰的殿堂。
然而,映入众人眼帘的,只有龙椅上那个颓然歪倒的身影。
姜元良的头颅无力地垂在胸前,嘴角残留着一缕乌黑的血迹,手中的玉杯滚落在金砖地上,发出清脆又空洞的碎裂声。
那浓烈的酒气中,混杂着一股淡淡的、令人心悸的甜腥。
殿内死一般寂静。
姜正成看着那个篡夺了父亲江山,也最终被他自己和时代碾碎的男人,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尘埃落定的漠然。
他挥了挥手,冰冷地下令:“逆贼姜元良,畏罪自尽。拖下去,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
三日后。
大齐皇城。
盛大的登基典礼在皇城中心举行,规模空前,却笼罩在一层异样的气氛中。
姜正成,现在应该称之为新帝姜正,身着繁复的帝袍,接受着群臣的朝拜。
礼毕,新帝并未如惯例宣布改元诏书,反而在万众瞩目下,取出了一方紫檀木盒。
他环视鸦雀无声的广场,声音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朕,姜正,深感天命所归,民心所向!然时移世易,雍天大陆气运汇聚,不可逆阻。”
“为免齐地苍生再罹兵燹,为全列祖列宗保全宗庙之遗愿,朕今日泣告天地先祖——”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石破天惊:“自即日起,我姜氏一脉,去帝号,去国号!东齐全境,六郡四十三城,山河社稷,一应军民……尽归大秦!”
“哗——!”
短暂的极致寂静后,是压抑不住的巨大哗然!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去国号”、“尽归大秦”八个字真真切切地从新帝口中吐出时,那种巨大的冲击力,依旧让无数齐人,无论朝臣还是百姓,感到一阵眩晕般的窒息。
“陛下圣明!”
以周金忠为首的一批深知内情的臣子率先跪倒,他们清楚,这是唯一能保全家族乃至性命的道路。
“陛下圣明!”
声音从稀落到汇聚,最终如同沉闷的潮水般在广场上响起。
新帝姜正,或者说齐王姜正,面色平静地将象征齐国传承的玉玺放入盒中,仿佛放下的不是无上权柄,而是一座沉重无比的山峦。
他微微抬头,目光似乎穿越了无数殿宇,望向西方。
史书之上,只余墨香一行。
雍天历大秦元康二十五年七月二十八日,齐帝姜正逊位去号,齐地归秦。
自此,五国三域,雍天洲余四国两域。
……
齐国原皇都城门外。
尘埃落定。
肃杀的大秦玄甲并未如很多人预想的那般撤离,反而以更加精悍的姿态,接管了皇都城防的核心要害。
陈武按剑立于崭新的“齐成国公府”门前,盔甲上的血渍早已洗净,唯余冰冷幽光。
三千亲卫无声地散开,构筑成一片生人勿近的领域。
他们的使命很清晰,护卫并监视这位新归顺的“齐成公”姜正,确保大秦意志在此地的绝对贯彻。
城门口,一辆式样古朴却透着不凡气息的玄黑色马车静静停驻。
车门紧闭,厚重的帘布垂落,隔绝了外界一切探究的视线。
没有任何仪仗,没有喧嚣的马蹄,只有拉车的四匹神骏黑马偶尔刨动蹄子,发出沉闷轻响。
一身便服的张远,在无人注目中踏上车辕。
随着他一步进入车厢,车门悄然合拢。
端坐车厢,张远手边放着一个小布包。
黑色锦缎包裹的,就是齐国玉玺。
“回大秦。”低沉平静的声音从车帘后传出。
穿着灰袍,手持缰绳的洛红袖轻抖缰绳。
四匹黑马迈开稳健的步伐,黑色马车缓缓启动,孤独地驶离这座刚刚经历了惊天剧变的皇都,朝着大秦的方向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东方的官道尽头。
齐地归秦,雍天格局剧变,大秦皇朝声势一时无两。
皇都虽定,玄甲镇守如同冰冷的枷锁。
而那位主宰了一切风暴核心,此刻却如退潮般安静离去的青阳侯,只余一辆看似平静的马车,行驶在空旷的原野上。
夕阳将巨大的车影拖得很长。
“侯爷,魏国密报,宇文拓勾结阳天洲天丹宗,以十万百姓试炼焚血丹,炼成焚血卫三万人,已埋伏于东海归途‘沉蛟海渊’。”
车架前,响起洛红袖的声音。
“另外东魏江湖与朝堂强者尽出,集结边境欲截杀侯爷你。”
“其中天丹宗长老玉焱,太虚剑阁碎星剑曹子逊,万劫符宗归玉道人等都是阳天洲成名强者。”
洛红袖的声音顿一下,低低道:“您可需调东境大军接应?”
张远端坐车中,玄黑衣袍纹丝未动,只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双刀刀柄。
“不必。”二字斩钉截铁。
车厢之中,张远背靠软垫,指尖在腰间的龙雀刀柄上轻轻摩挲。
车窗外,荒原的暮色渐沉。
他闭上双目,意念沉入识海深处。
春山图无声展开,云雾缭绕间,熟悉的精致小院出现。
院中桃花灼灼,落英缤纷,一身鹅黄宫装的赵瑜正坐在石凳上。
见他出现,明眸中瞬间盈满笑意,仿佛整个春山的色彩都汇聚在她身上。
“可算等到你了,”赵瑜起身迎上,自然地挽住他的臂弯,“这几日朝中可是风起云涌呢。”
张远握着她温软的手,走到石桌旁坐下:“说来听听,我们的玉若公主又得了什么消息?”
赵瑜坐下,先给他斟了一杯茶,动作优雅娴熟:“先说大的。姑姑和大哥哥随着镇西侯深入燕境,听说打了几个漂亮仗,连拔三城。”
“朝中都传遍了,都说若能一鼓作气灭了北燕,昭王一脉的功勋和地位,便是铁板钉钉了。”
昭王一脉的王爵之位,乃是当初昭王拿命拼的。
赵瑜也好,嬴梁也罢,对于此事都是绝不可能放下。
如今有灭国之功在眼前,嬴梁和凤鸣郡主当然不会放过。
提到欧阳家,张远轻叹一声:“欧阳舒才父子兵戎相见。当年在西北,那时,欧阳旭与凤鸣郡主……”
他没有说下去,只摇了摇头:“造化弄人。”
赵瑜也沉默片刻,她能感受到张远心中那份物是人非的感慨。
她岔开话题,说些商行琐事:“东境那边的军需已经备好了,就等东海大军的运船靠岸。还有那些东海炼气士凝练的‘混沌元珠’在皇城都快抢疯了!”
“瑜远商行和九川盟控制着分销,价码开得极高,那些勋贵世家也趋之若鹜,连宫里都来采买了几批。”
她顿了顿,秀眉微蹙:“只是,那些炼气士……他们心思各异,并非真心归附。许多人只是冲着大秦资源来的。”
“该如何安排安置他们,整合这股力量,吏部和兵部还在吵呢,陛下也头疼。”
作为瑜远商行的幕后掌控者,赵瑜对朝堂和江湖间的资源流动与势力牵扯,看得极为透彻。
张远点点头,眼神变得锐利:“此事宜早不宜迟。东海舰队即将归来,带回的不只是物资,恐怕还有更大的变数。”
“等我处理完东魏之事回到皇城,就该着手发动一统雍天洲的决战了。但……”
他语气凝重起来。
“雍天洲之外,那些觊觎已久的豺狼,怕是坐不住了。阳天洲的符修、丹门,剑阁……绝不会坐视大秦鲸吞整个雍天。”
赵瑜靠在他肩头,声音带着担忧:“我明白……这最后一步,总是最难。你要小心。”
她的手环住张远的腰。
张远低头看着怀中人,她眼中的依恋和聪慧让他心头温热。
他搂紧赵瑜,低头吻上她的额头,然后是秀眉,鼻尖,最后温柔又霸道地覆上她柔软的唇瓣。
满院桃花似也娇羞,无风自落,空气中弥漫着旖旎的甜香。
不知缠绵了多久,张远轻抚着赵瑜微微泛红的脸颊:“等我回来。”
赵瑜眼中水光盈盈,用力点头:“嗯。”
神魂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出春山图,周遭的柔软旖旎迅速被车厢木料的硬质触感所取代。
张远睁开眼,车厢内光线昏暗,窗外已是夜幕低垂。
车辙声未停,但速度明显放缓。
马车在一座山神庙前停下。
庙宇确实破败不堪,半边屋檐塌陷,墙壁布满裂纹,残破的木门半挂,在夜风中吱呀作响。
洛红袖动作麻利地拴好马匹,很快在庙门前一处背风的地方生起一堆篝火,取出干粮和一些风干的肉脯架在火上烤着。
张远踏过布满灰尘和杂草的门槛,走进庙内。
月光从塌陷的屋顶和破窗缝隙中洒落,勾勒出殿中主位的景象。
一尊已残破大半的山神石像矗立在那里,只剩躯干和模糊的头部轮廓,其余部分或被侵蚀毁坏,或散落在地。
他本欲随意找个地方坐下调息,目光扫过石像残存的基座和部分躯干时,脚步却微微一顿。
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石像的材质粗粝,工艺古拙,其上刻画着一些扭曲繁复的纹路,经历了无尽岁月的风化早已模糊不清。
但这些纹路的“韵味”,却与那镇压东海无数海眼的“镇海柱”柱身刻画的远古神纹,竟有几分惊人的相似!
他走近几步,指尖凝聚一丝微不可查的罡气,轻轻抚过石像上的一道残存刻痕。
冰冷的触感下,一股极其微弱、仿佛沉睡万古的沉重与荒凉气息一闪而逝,几乎难以捕捉。
“上古神道传说……”张远心中低语。
他曾在镇天司秘藏古籍中,翻阅过那些淹没在历史尘埃中的记载。
上古大夏天庭鼎盛之时,敕令天下,以天道册封山精水怪、英烈鬼雄为守护一方安宁的山水神灵,镇守疆土,统御精怪,泽被苍生。
传说那神灵之众,号称“山神八千万”,是何等盛况。
然大夏崩塌,天道倾颓,依附其上的神道也随之衰落崩塌。
或消散于无形,或融入新兴的大秦天道成为山河意志的一部分,或彻底堕落重归妖魔之属。
更有甚者直接陷入永恒的沉寂,其沉睡之躯或化为山岳大泽的一部分,或就此沦为供凡人祭祀的泥塑木偶……
这庙里的山神,便是后者。
恐怕在它陷入沉睡前,也只是这山野小神,如今更是连这最后一点祭祀和供奉都要断绝了,只剩下这蕴含一丝远古气息的石躯。
篝火的光亮和烤肉的香气从外面透进来,张远走出破庙,在火堆旁坐定,接过洛红袖递来的干粮。
正要开口说话,不远处的山道传来脚步声和人语。
“咦?兄长,那边有火光,似乎是座山神庙,有人在此歇息。”一个清朗斯文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另一道同样彬彬有礼的声音应道:“既如此,我等不妨上前叨扰,山野寒夜,借个光暖暖身子也是好的。”
两人走近,借着火光可以看出是两个年轻的书生,都背着简单的行囊,风尘仆仆但仪态尚佳。
当先一人年长些,约莫二十七八岁,面容俊朗;另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眉目间尚存几分稚气,但眼神明亮。
两人对着张远和洛红袖拱手施礼,姿态客气。
“这位兄台、这位姑娘,小生李仲文、王启,冒昧打扰了。”年长的书生自我介绍道,“天色已晚,山道难行,不知可否借庙前一角,容我等也烤烤火,歇息片刻?”
张远身着玄色常服,气质内敛沉稳;洛红袖一身利落的灰袍,面容清秀但眼神沉静带着隐而不露的锋芒。
在书生看来,似乎是带着侍女的出游士子或商贾。(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