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榴花染白云

    第二十一章


    若说陆归衍有什么秘密,那确实是有的。


    那时的她已入药王谷,谷中上下,几乎被她摸了个透遍。


    药堂弟子皆需精研医术,而她初入师门时的师父陈长老,更是医理精湛。


    “三分治病,七分治心。”师父的声音在堂中回荡,带着几分威严。


    阿青正在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听师父继续道,


    “……以情病者,非情不解。必得愿遂,然后可治。”


    “阿青!”师父的声音陡然拔高,显然动了怒。她猛地惊醒,慌忙应声道:“在!”


    “后面的呢?”师父冷声追问。


    她飞快地答道,“悲可以治怒,怒可以治思,喜可以治悲,思可以治怖——背完了,师父。”


    陈长老微微颔首,却并未就此放过她,转而问道:“我上次让你选些乐器,学些乐理,于怡情养性大有裨益,你可选了?”


    阿青脸上顿时泛起红晕。药堂的师兄师姐们大多自幼习得音律,而她半路入门,连医书都来不及检看,哪有余力去学这些?


    她于音律一道毫无天赋,连半个谱字都认不得,若师父真要查验,她该如何应对?


    她自幼历经生死,对这些风雅之事实在提不起兴趣。


    学乐理?能养的好心,但能保得了命吗?


    倒不如学些武功,日后若再遇上当年那些人伢子,一下提剑斩了,岂不快意?


    药堂的师兄师姐们鲜少习武,她也只能无奈作罢。


    其时值初夏,温凉未定,这日突然起了点溽暑气。蝉鸣初起方稠,日头却将溪石晒得发白。她嫌自己穿的多了些,汗津津的,因此回药庐的路上,只拣凉快处走。


    药王谷地势较低,溪流繁多,不少清溪都流下谷去。阿青就踏在水边,激湍漱石,带得两岸水雾薄起,这点点凉意随身,让她心里清爽地很。


    前边林木葱郁,枝枝叶叶之间杂了几株石榴,榴花开得正好,在满目繁绿中,有翠照红闲。


    她见石榴花开得艳丽可爱,忍不住折下一枝,轻轻在手中把玩。


    为了图凉快,又将裙裾在溪水里浸了半幅,忽见水里石缝窜出几尾小鱼,正要俯身细看,却听林间传来飒飒破空声,惊得游鱼倏地遁入深潭。


    她循声望去,只见那个身着白衣的少年在林间深处独自练剑。


    剑光起时,掠上数片被晒得发脆的碎叶,纷纷扬扬悬在少年周身近处,竟像是被剑气凝在半空。


    少年剑法飘逸,起时若寒潭月涌,落处似凉夜伏星,看得阿青整个人都轻快了几分。


    剑光闪烁间,几朵榴花被他剑气削落,花瓣沁在白云般的衣冠上,斑斑点点地染上润红。


    无妄长剑被日头一照,便流转起霜雪般的冷光,愈发衬得少年眉目如浸清溪。他侧过身子,束发的素绸随剑风猎猎翻飞,身形转处凛冽非常,只是眼尾天生微垂,勾陈出清润的轮廓,宛如良匠工笔一下画成。


    这一套剑招使完,他仍然神色从容,在这初夏时节竟未显出汗来。收剑时,剑上饰玉擦过剑柄云纹,佩环相击,发出些悦耳的声响。


    “好剑法!”


    她坐在树下一块大石上,看他收起剑诀,立刻出声称赞,使劲鼓掌。心想这样精妙漂亮的剑招可不能白看,要是像那深谷幽兰自开自落,无人欣赏,实在可惜。


    陆归衍收起无妄剑,侧目看向她,微微皱眉,“阿青?”他迟疑片刻,问道,“这是你的真名吗?”


    “现在是了。”她支起下巴,“从前认识我的人都不在了,名字又有何意义?”


    她有时候思虑古怪,这话说的也奇特,陆归衍却并不惊讶,只是点了点头。


    “你说的很是。”


    他随即又问,“你入门不久,是不是迷路了?需要我带你回去吗?”


    阿青恐怕麻烦他,赶快摆摆手,“不必。我识得路。只是看师兄剑法精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遗憾,“我也想学剑,可惜药堂的陈师父不肯教我。”


    陆归衍微微一笑,“我倒是不想学剑,反而对医理更感兴趣。只是想学剑,有什么难处?”


    白衣少年往前几步,干净利落地抽出无妄长剑,剑光环转,反手握住剑柄递给她。


    这是一柄断金削玉的名剑,谷内无人不知。阿青有些惊讶,受宠若惊,双手接过剑,剑身沉重,白玉配饰叮当作响。


    她从未用过剑,只觉得这剑重得让她几乎握不住。


    陆归衍轻轻握住她执剑的手,淡淡一笑,“很重?”


    “重。”她如实回答,剑身与配饰的重量让她双手发沉,“像是两只手都废了一般。”


    “用来杀人的东西,自然不会轻。”陆归衍语气平静,从她手中接过剑,回佩在腰间。


    阿青沉默片刻,似乎自己并不那么想杀人。


    陆归衍身形轻纵,跃上一块高耸的巨石,衣襟扫落几片残败的榴花。


    “学医理辛苦吗?”他坐在石上,低头用佩巾轻轻擦拭剑身,“可惜我只能练剑。”


    “学医理倒不辛苦,”阿青答道,“但陈长老想要教我音律,那才真是辛苦。”


    陆归衍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从身后取出一支翠绿的竹笛。


    笛声轻和,他坐处高了,衣袂迎风,音调在这风中断续,带着几分低凉宛转。


    他吹奏了一段,放下竹笛,问道,“听着顺耳吗?这是北地的曲调,我们这里的人听不太习惯。”


    “好听。”她点头,“可惜我吹不了这样好。”


    “若我也从小在药王谷长大,或许能学得好些。”


    陆归衍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随后再次将笛子放在唇边。这次笛声清越,从赤红如血的榴花里惊起几只鸟儿。


    他吹完最后一段,收起笛子,从石上跃下,走到她身边,将翠竹笛递给她,


    “以后不再吹了。”他微微一笑,“这笛子送你,够轻巧吗?”


    阿青接过竹笛,有些意外,“送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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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了笑,“比起剑,确实轻巧多了。”


    陆归衍点头,语气淡然,“若不想杀人,又须得学音律,就用它试试吧。”


    青归玉最终也没能学会怎样吹笛子,但打那之后,倒是经常去看陆归衍习剑,有时与他推演些翠竹打穴功夫。季春甫过,看他在落英里挽剑花。盛夏里,见他以剑气截流云。秋深处,霜刃映上满天流霞,孟冬来时,寒光搅碎半溪雪月。


    一来二去混得熟了,竟然也给她学会了不少,直到后来陆归衍真正成为她的师兄。


    *


    谷里的日子,青归玉正怀念得有些惆怅,忽然感到手腕传来一丝凉意。她低头一看,不知何时,沈镌声已悄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放开。”她语气冷淡。


    沈镌声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转身,轻轻掀起船上的帘帐,目光投向舱外。


    江风拂过,吹起细碎的浪花。青归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江面上又出现了两艘漕帮的船只,比先前那艘更为庞大。


    他缓缓松开她的手,语气平静而低沉,“我不过是想让青姑娘再看清楚些。”


    青归玉有些生气,“沈公子有话,大可以直说,何必像这样拐弯抹角?”


    沈镌声轻轻叹了口气,“青姑娘愿意信我么。”


    她沉默片刻,淡淡道,“也是。”这人在她心里是没有信誉的,但她还是仔细打量起那几艘漕船。


    它们在江面上缓缓行驶,船身庞大沉重,船体由厚重的木板拼接而成,上面描着一条盘旋的青蛟。蛟龙的眼睛镶嵌着铜片,在阳光下反射着些许光芒。船尾则悬挂着一面巨大的绣旗,旗面上绣着“漕”字。


    她看了片刻,突然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手上情不自禁地抓紧了窗沿。


    这三艘船,大小形制各异,但水线位置却出奇地一致。


    与其说差不多,不如说,过于一致了。


    漕帮平日运送的货物,无非是粮草、食盐、茶叶等类。每条船只结构,货物各个不同,载量也有差距,哪里有水线位置如此同步的道理?


    如此精确的水线,显然是精心设计的结果,恐怕船舱底部藏有配重的暗层。


    “这船底下,究竟在运些什么?”她猛然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沈镌声。


    金声公子依旧牵着船帘,面容处落下来些阴影,他缓缓开口,“这些船只在制造时,下设了水舱。若是少载,便会注水压舱,以保持水线平稳。”


    “倘若经过渡口或遇到搜检,便会排空水舱,船只上浮,掩盖暗层。”


    “即使走投无路之时,”他转过头,凝视着她,“拆下隔舱,漫进水去,暗层里藏的东西,都会被水浸没毁掉。”


    青归玉心头惊疑,“他们到底在藏些什么?”她紧盯着沈镌声,追问道,“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沈镌声微微笑起来,指尖抚着嘴唇,语气几乎显出一些讶异,


    “我出的计策,”他对她说,


    “我留的破绽,我如何不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