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

    海棠花落在汪文镜手心,他抬头看去,这棵树长得很茂盛。


    黑灯瞎火,他踹了那石碑一脚,语带挑衅:“老秃头,不是说要打死我吗?可惜天不遂人愿呐,你看我如今活得好好的,一群人求着我办事,气得要死吧!”


    “啊对!险些忘掉师父已经死了。”汪文镜砸砸嘴,又亲亲热热坐在了坟堆旁,从袖中掏出两枚人参果,都是他刚从佛祖供台顺走的。


    这人参果生得好看,也不知是怎么种的,上头的人脸惟妙惟肖。


    他一边吃,一边把另一枚放在石碑前。


    一只花狗闻着味来了,趁他不注意,快速叼走了碑前的人参果。


    汪文镜索性将手里的半个也扔给它:“小狗娃儿,莫非你也想长生不老?”


    花狗将那半个也带回窝里,再不出来。虫鸣声稀稀拉拉,没有一点活人气。


    这坟墓寒酸得要死,哈哈,活该。


    汪文镜小时候觉着,世界上最惨的人就是自己。前脚被爹娘丢了,后脚又被一个凶神恶煞的人捡了,事多得很。


    怪不得他现在是个太监,想来都是当年伺候秃头师父的习惯遗留了下来,让他做太监得心应手。


    等他见了贺兰玥,大喜,开始庆幸自己不是最惨。


    圆悟对待贺兰玥比他严苛多了,堪称折磨。只要有哪个招式做得不到位就要挨罚,全然不给人放松的机会。这不像是教他练武,反而像逼他渡劫成仙。


    堂堂皇子被囚禁在这儿方圆之地,还要受圆悟极端苛刻的折磨,简直太可怜了。


    但是很快,汪文镜对贺兰玥的态度又从同情变为痛恨。


    他学得太快了。


    那是种极为恐怖的速度,他们一同跟随圆悟学武。最初汪文镜能轻松撂倒他,没过多久,贺兰玥便将汪文镜打趴在地。


    上天不公,早早固定了每个人的上限与天资。许多人穷其一生也达不到旁人的起点,汪文镜恨得睡不着觉。


    圆悟并未因此而欣慰,反而以一种揠苗助长的方式逼着贺兰玥,逼着他浑身筋骨几近断裂,逼着他去修浩瀚的内功心法,稍有不慎便是五脏俱裂。


    当贺兰玥偷懒取巧时,便会迎来一顿结实的打。当贺兰玥看向圆悟时,他便下手更重。


    后来汪文镜入宫看到了昭帝的画像,才发现贺兰玥的一双眼睛与昭帝像极了。


    总之贺兰玥在这样的折磨下还没死,汪文镜也依旧按时按点给暴躁的圆悟买酒肉。某次他疏忽,买到了不新鲜的肉,又被圆悟打了一顿。


    汪文镜恨父母的遗弃,恨贺兰玥的天分,恨圆悟的打骂。


    直到贺兰玥十七岁那年令圆悟毫无还手之力,圆悟终于高兴了,高兴得没多久就死了。


    汪文镜突然什么也不恨了。


    *


    江芙是一个人回的禅院,贺兰玥将她放到寺门口,又如鬼魅般没了身影。


    守夜的侍卫在前面点着灯,将她护送到了禅院。


    隔着半个佛寺的一处小佛堂,有些热闹。


    “小畜生如今长本事了啊,佛祖的贡品都敢偷吃!”


    “不是我,我没有偷吃!王管事你别打了……”小沙弥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王管事顶着肥胖的肚腩,又是几鞭子打了下去:“今晚只有你在这儿守夜,少了五个人参果,做得这样明显,不是你是谁!蠢货!凭你也想去百病求长生?看我不打死你!”


    王管事并不是僧人,而是宦官出身,几月前被官府安排进寺庙做了管事,话语权很大,除了住持和长老还能说得上话,其他人都只能听着。


    不一会儿,小沙弥身上便出现了几道血痕。他在地上打滚躲避,却快不过马鞭。


    也不知王管事是有意还是无意,专挑小沙弥脐下三寸的地方抽,那孩子一边痛一边捂着,只听得对他“不知廉耻”、“恶心”的议论声。


    围观的有几个僧人和尼姑,看着中间的场面,眼中兴奋与害怕并存。当小沙弥滚到他们脚边时,急忙后退,生怕沾上麻烦。


    只有尼姑慧觉走了出来,为小沙弥求情:“管事大人,小戊年岁尚小,一身贫贱习惯还未来得及改掉,顽童一时嘴馋,贫尼往后一定好好教训他!您发发慈悲,放过他这一回罢。”


    尼姑说着,偷偷塞给王管事一条成色不错的手钏,王管事这才罢休。


    众人散去,只剩小沙弥趴在地上,神态狼狈。


    “慧觉尼师,不是我,我真的没有偷吃人参果。为什么他们都不信呢?”小沙弥眼中含泪,和脸上的泥土混合在一起。


    “好小戊,乖小戊,别说了……”慧觉似是不忍再听下去,背起小沙弥:“世间大多事情,本就没有道理。”


    小戊只是重复着“不是我”。


    月亮泛出皎洁的光,可这只是给文人墨客、公子小姐们赏玩的。艰难求生的人,哪儿有清闲抬头多看一眼?


    慧觉背着他,走得很慢,将小沙弥带到了自己的房中。给他简单处理了伤口,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慧觉尼师,您是我见过最好的人,菩萨娘娘定会保佑您无忧无惧。”小沙弥道。


    “好了,你且在这里休养,我今日还要值夜。”慧觉回避了他的祝福,匆匆离开屋子。


    她合上房门,用麻布掩嘴咳嗽,这个胸前都在剧烈地抖动着,最后吐出一团浑浊的血。


    随后她恢复正常呼吸,趁着夜色,朝后院贵人们的居所走去。


    屋内。


    小沙弥躺在床上,没过多久便尿急,连带着下身也在疼痛。他在卧榻上翻来覆去,掉在了床下。


    他艰难地支撑身子,准备爬起来,却闻见一股熟悉的果香。


    小沙弥停住了动作。


    *


    “娘娘,今日给院中送早膳的尼姑方才又来了,奴婢瞧着她对素蝉姐姐说了什么。许是奴婢眼花,那尼子临走前好似给素蝉姐姐递了银子。”


    一个侍女走进内室,向江芙回禀。


    “替本宫唤素蝉来。”


    “是。”侍女应下,很快便把素蝉领了进来。


    江芙坐在妆台没回头,用篦子梳理头发。


    镜中,素蝉表情有些慌张,而那名侍女则压下了嘴角。


    “明日就要回宫,素蝉,东西可都收拾好了?”江芙放下梳子,在手背上揉匀了香膏。


    素蝉躬身:“回娘娘的话,除去明早要用的,其余皆整理齐全了。”


    “知道了,下去吧。”江芙道,“本宫困了。”


    两个侍女同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仅此而已?


    素蝉惴惴不安地看向主子,江芙却已困得眯起眼。


    熄了灯,今夜没有做夜禅的僧人,安静得有些异常。


    这一方禅院,这一片后院,乃至一整个修梵寺,心思各异。


    第二日一早,素蝉顶着浅浅的黑眼圈出现在江芙面前。


    江芙什么也没问,一切如常地任她编发戴簪。


    “娘娘,奴婢有愧于您,请您责罚。”素蝉突然跪下来。


    “起来说话。”


    素蝉却没动:“昨日寺里的尼姑慧觉找到奴婢,恳请奴婢在娘娘面前为她美言几句,奴婢没有答应。慧觉说最近宫里常常派宦官来修梵寺挑人入宫,应当是因为这个,她才动了讨好您的心思。”


    太后向佛,时不时便会请高僧讲经,亦或是让尼姑唱诵梵音。


    那尼姑原来叫慧觉吗?


    江芙为自己戴上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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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一枚碟钗:“有收什么物件吗?”


    “奴婢不敢诓骗娘娘,的确收了慧觉的一封书信和银两。奴婢昨日正要赶她走,可是她说她的女儿就在宫中教坊司,求奴婢将家书和银子带给她女儿。”素蝉一五一十地说。


    “寺庙中的尼子怎会有女儿呢?奴婢便问出口。慧觉说,那是她出家前生的孩子,后来一家获罪,她被发配寺院为尼,女儿则是充入教坊司为奴。奴婢一时脑热,这才答应了她。”素蝉道,“奴婢并非有意欺瞒您!还请娘娘责罚。”


    “本宫知道你是个顶忠心的,人之常情罢了。”江芙扶起她。


    “娘娘只管放心,奴婢永远会忠于您。”素蝉眼神郑重,“说起慧觉的女儿,娘娘还见过,就叫孙阿宝,教坊司带她来过咱们宫里。”


    没有谁会一辈子忠于谁的,江芙想。


    她脑海中浮现出曹臻的脸,已经变得模糊了。


    素蝉还不知道孙阿宝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曹臻也被送出了宫。


    尼姑慧觉为了见到女儿,还在绞尽脑汁想着办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都会为了自己的事骗人,这没什么。


    因为她也是这样。


    外头忽然喧闹起来:


    “走水了!”


    “晦气得很,有人跳井了。”


    几道声音重合。大清早的,东边着了火,西边死了人。


    晨钟还是一如既往地敲响,钟声一圈圈传着。被淹没在火星里,阻隔在枯井外。


    “投井之人乃是寺中一个小和尚,昨晚管事因他偷供果打骂了他,今早便跳了井。”侍卫来报。


    江芙站在院中,远远望着起火的偏院。


    这些活着的人、死去的人,都离她很遥远。越是吵闹,江芙越是觉得平静。


    狂风、暴雨、烈火,近乎灾难的天气,瞧着却令她很舒坦。


    不过那偏院的方向……是贺兰玥待过的地方?


    浓烟近了,呛鼻的味道传来。


    灰败多年的院子被火光照了个透彻,亮堂得很。


    江芙走近。


    隔壁的禅房里爬出来一个身上着火的僧人,他表情惊悚,连带着下巴的大黑痣都在狰狞。火星在他腿上噼里啪啦地燃烧,即将烧到前半身。


    江芙猜到了他是谁。


    黎国使节曾说他爹见过那锁起房门的恶僧,下巴有颗大黑痣,就住在偏院隔壁,年龄外表也对得上。


    侍卫正要上前用厚毯子扑灭那僧人身上的火,被江芙抬手拦下了。


    僧人不断呼救,很是痛苦。


    江芙心头平静无波,低头看他:“你告诉我十几年前为什么锁偏院的门,任由里面的人被狗咬死。”


    僧人惊恐的眼瞪得更大了,显然知道江芙指的是哪件事。


    “告诉我,我就让他们把火扑灭。”江芙像是在看死人。


    他身上的火势更大了,求生的意志终于战胜一切。


    “啊啊——扫地的老家伙有次喝酒说漏嘴,偏院屋子底下埋了黄金百两……好烫!疼死我了——”僧人又开始乱叫。


    赶来救火的一个尼姑哧哧地笑:“这话你也信?徐伯还跟我说我院里有黄金呢。”


    僧人抱着头在地上翻滚。


    “把他身上的火扑灭。”江芙道。


    侍卫听命照办。


    身上的火舌终于止息,那僧人还未来得及庆幸,下一瞬心口便被利剑穿透。


    血的颜色与衣衫的灰烬混合在一起。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伤口,垂死挣扎:“你……骗我。”


    “火不是已经帮你灭了?讲点道理吧。”江芙拔出剑,还给傻眼的侍卫,一脸坦然:


    “本宫可没说过不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