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 28 章

    狗皇帝!


    战栗的感觉从肩膀传遍全身,江芙一惊,闭起眼睛。


    “看着我。”他贴在她的额头,喃喃。


    “你怎么还……”江芙身子一僵,反应慢了半拍。


    怎么还咬人啊!


    她听见贺兰玥的轻笑,夜间猫头鹰的咕咕叫,还有自己的心跳。


    “怎么?”他的头发散下来,盖住了江芙的侧脸。


    贺兰玥将发梢拨开,露出她光滑细嫩的脸,有些烫。


    江芙偏过头去,却听得他蛊惑道:“当朕求你。”


    她好像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了,只能感受到陛下的呼吸吐纳在颈边。


    江芙鼓起勇气睁开眼,正撞进他低沉的目光中。平时很有威严的一双眼,此刻漩涡似的,就要把她吸进去。


    “陛下咬的好疼。”她说,抚摸自己的肩膀。


    贺兰玥:“下回轻些。”


    听起来怪怪的,小暴君今天说不定受了什么刺激。江芙防备地看他。


    “你说话不作数么?”他拥着她,冷冷地问。


    什么话?江芙开始回忆。真真假假的话,她对贺兰玥都说了很多。


    “臣妾说话当然算数,我们昨日不是拉过勾了嘛,臣妾不会背叛您的。”


    “不对。”


    “……我会保护陛下,帮您赶走野狗的。”江芙想起刚刚说起的小黄,不能吧,贺兰玥连听都听不得?


    “不对。”他快要没了耐心,不轻不重地捏在她耳垂。


    男人心,海底针。江芙缄口了,猜来猜去真累。


    她看他近在咫尺的脸,明明是冷清锐利的五官,此时又带着几分昳丽,像个夜里的妖怪。


    在贺兰玥完全丧失耐心前,她快速地、重重地吻在他脸庞,发出了啵的一声。


    古时人们倡导含蓄,谁会这样亲呢?


    贺兰玥却不惊讶,手掌托在江芙后脑勺,换了一个角度。


    唇齿相接。


    像是被压在云朵里,浅尝辄止,得寸进尺。明明没喝酒,江芙还是感到了醉醺醺。


    幽篁里,观音像,经文停歇。


    清冽的气息缠绕着她,贺兰玥从笨拙到深入,沉浸其中,乐此不疲,手在江芙后背一下又一下轻抚着。


    江芙的手滑过他的眉目,他的耳朵,他的肩。


    在心中对观音道了声得罪。


    纠缠间,江芙福至心灵:“陛下,我最喜欢你了。”


    因为喜欢,所以可以做这些事,也可以轻轻咬。她不会讨厌的。


    身上的人吻得更加细致起来,很是愉悦。


    他想听的是这个吗?


    难道是担心这种亲近的行为,会令她不高兴?


    旁人口中能止小儿夜啼的暴君,此时此刻,却纯情得有点可笑。


    江芙当然没有笑他。


    她只是咬了一口贺兰玥的唇再撤回来,望着他。


    明明是他求自己看他,这会儿却受不了,直接摘下床幔上的帐带,系在江芙眼上。


    他隔着丝绸,吻在她的眼。绸缎微凉,陛下的身体是暖的。


    如露亦如电,如梦亦如幻。


    视线陷入彻底的黑暗。


    *


    斋戒第三日,晴。


    江芙悠悠转醒,贺兰玥又出去了。


    嘴唇传来刺痛之感,她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坐在床榻上发呆。锦被皱巴巴的,昨晚两人啃来啃去,不知道亲了多少次。


    帐带散落在枕旁,江芙的脸上浮现薄红。


    “娘娘莫非是肝火上涌,头面都显出热症了。”来送早膳的尼姑望见她发红的脸,略肿的唇,说道。


    江芙难以解释,略知一二的素蝉更是低头不语。


    “今日的菜怎么这样苦?”江芙用筷子夹起绿叶菜。


    尼姑:“回娘娘,今日是小满节,寺中做了苦菜。您可以多吃些,能降火。”


    昨夜是挺上火的,江芙在心里默默说。


    当着尼姑的面她象征性地多吃了几口苦涩的菜,饭后又用糕点补偿了自己。


    然而她低估了自己如今的地位,和旁人巴结的招数。


    午后,他们居然给她弄来了一支曲艺队?!


    面对高昂的唢呐与笛子声,江芙坐在桌案后,呆愣。


    “肝属木,同角音相应。这曲子是专门描摹春日的,听着很是悠扬,可疏肝解郁,理顺肺腑。”长老说着,又点上了茉莉香薰。


    宫商角徵羽,五音对应五脏,这是当下贵族中兴盛的音乐疗法,江芙实在有点消受不起。


    眼看那尼姑就要来给她按揉穴位,殷勤过了头。


    江芙推拒了按摩,又耐着性子听完了一整首激昂的乐曲,才赏了银子,把这曲艺队送走。


    尼姑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皱纹中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像是在看什么金饽饽,江芙有点无所适从。


    “娘娘不必将此等人放在心上,您身份尊贵,日后会遇到更多趋炎附势之徒。”素蝉道。


    江芙望着这些人消失在院落门口,困意都被唢呐声驱散了。


    但这并不影响她躺回榻上,偷偷看床底下藏着的话本子。


    对外说是斋戒,但是只要将禅院的门一关,谁知道她在里头干什么呢。


    贺兰玥今日来得早,天刚黑就进了禅院,诧异地望着瘫在床榻上的江芙:“困了?”


    江芙摇头:“臣妾喜欢躺着。”


    明日就要回宫,到时候的事情一定不少,江芙正为此提前休息。


    累点低的人就是这样。


    “同朕出去玩。”他走到床榻边,把江芙拉起来。


    嫌江芙穿衣服太慢,贺兰玥索性帮她套上罩纱。江芙身子懒懒,任他摆布。只是在梳头的环节卡了壳,贺兰玥不服,非要给她梳出个精妙绝伦的妆发。


    “嘶——疼。”江芙的头皮传来刺痛。


    “朕知道。”通过自己发顶连续传来的疼痛,贺兰玥终于放弃了。


    他肯定不知道。江芙长舒一口气,自己用发带编了一条简单的辫子。


    “太素了。”贺兰玥又在她发间贴上几枚金钿。


    江芙原本懒得出门,此时窗外清风吹来,月上柳梢头。她忽然生出几分期待。


    “戴着。”贺兰玥拿出两个面具。


    江芙挑了浅色的花面具,给贺兰玥留了一个狐狸面具。


    月明星稀,贺兰玥带她出寺的路线绕来绕去,有的甚至没有路。走着走着,还能撞见一座废弃的神像,歪倒在角落。黑漆漆的眼,盯着他们。


    江芙没干亏心事也觉得发毛,默默拽着贺兰玥的袖子。


    他们就像两个普通的公子小姐,来到了热闹的洛河畔。先帝忌日不许娱乐,刚解禁几个时辰,大家就出来玩了。


    不过好歹顾及先帝,今夜并没有放耀眼吵闹的烟火。花灯挂起,游船经过,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漂着各色河灯。


    不远处就是尚善坊,虽不如朱雀巷尊贵,但里面也住着不少官员与富商,宅院的墙壁一眼望不到边。


    贺兰玥说他要出来玩,真的出来了,却只是站在河边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芙买了两个河灯,抱着走过来,递给他:“陛……兄长,咱们放河灯吧。”


    好险,差点就说出“陛下”二字了。


    “兄长?”贺兰玥笑得肩膀抖动,没有接河灯。


    “贺公子,你收敛些。”江芙把灯硬塞到他怀中,自顾自蹲在河边。


    贺兰玥蹲在她身旁,认真道:“不如说你是我的侍女。”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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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芙手拿炭笔,思索着要写什么愿望。


    孩童从江芙后面跑过,贺兰玥挡了一下。


    灯火、楼阁、以及他们的脸,都在水面扭曲了。五颜六色混在一起,像水中的火焰,烧成一片,看不清谁是谁。


    画舫上有人唱着小曲,婉转极了。


    “贺公子不要偷看哦。”江芙将河灯放在膝盖上,写下第一个字。


    贺兰玥皱眉:“还是叫兄长罢。”


    江芙没听清,她已经决定了,愿望就要写不劳而获!


    水波荡漾,下笔时又改了。


    她写完便背过身去,订立了公平的规则:“你写的时候我也不看。”


    “好啊。”


    贺兰玥随手就把河灯扔进洛水中,也不管它翻没翻,径直捞出了江芙刚刚放进去的兔子河灯。


    上面的字歪歪扭扭,让他不禁怀疑江芙是拿左手写的。


    ——陛下长命百岁。


    一艘富丽堂皇的大船行过,上饰丹粉,船侧绘有鸟兽。这并不是等闲富贵人家能坐的,而是供奉皇室的船。


    百姓纷纷露出艳羡的目光,据说这是各地精挑细选出的女子,日夜不停送往京城,要去新建的行宫做女官。这一去,全家都要荣华富贵!


    “好了嘛?”江芙捂着眼睛催促。


    贺兰玥将那亮晶晶的兔子慢慢放在河面上,又含着内力推了它一把。


    转瞬间,兔子河灯就在一群河灯中脱颖而出,漂得最远。


    “哇,你看!”江芙兴奋地踮起脚,迫不及待指给他看:“那是我的河灯!一定是我最虔诚,它才能走那么远。”


    全然没注意自己的裙摆沾上了河水。


    “诶,那个船也好漂亮。”


    只是她刚才一直闭着眼,错过了船身,此时只能看见一个金碧辉煌的船屁股。


    “你在河灯上写了什么?”贺兰玥隔着袖子捏起她手腕,慢慢走着,离开了河岸。


    说起这个,江芙的步伐突然变得很有气势,方才的河灯令她觉得简直有天意护佑,哼哼道:“自然是祝我自己永葆青春日进斗金前程似锦。”


    “贪心。”贺兰玥眼神沉下来。


    她所求的,太贪心了。


    江芙一蹦一跳,没搭理他。


    朦胧的丝竹声被甩在身后,前面是狭长的巷子,石狮守卫在一处旧宅门口。


    彩色衣衫淹没在黑暗的巷内。


    周围的宅子皆是灯火通明,只有这一个宅子黑咕隆咚,一点光都没有,与尊贵的尚善坊格格不入。


    门口的灯笼只剩一个,孤零零挂着,一看就是久未使用。


    上面高悬匾额,依稀可见“元府”二字。这里面还住人吗?江芙心里纳罕。


    就在此时,大门居然朝他们打开了。


    一个老妪出现在门口,白发苍苍。她的视线扫过他们二人,递来一个竹木提灯,又颤巍巍回去了。


    江芙道了声谢。


    “这位婆婆是谁,怎么不说话?”江芙问道。


    “聋了。”贺兰玥走上台阶,进入了这座阴沉的府邸。


    江芙紧随其后。


    “元”是贺兰玥生母一族的姓氏,她猜到了这是什么地方。


    老妪点起廊上的几盏灯火,便不知去哪了。


    元府空空如也,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被搬走了,更显阴森。环顾四周,唯一的生气来自于尚存的几棵海棠树。


    “这是元妃入宫前亲手所植,她甚爱海棠,连糕点都要做成海棠的形状。”贺兰玥的手抚上树干,不解地呢喃:“果实酸涩,满是蚜虫,哪里好看呢?”


    “后来呢?”江芙摘下了面具。


    “她也疯了,多好。”贺兰玥语气格外温柔。


    树枝孱弱,在夜里开出惨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