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今晚的酒有些上头,我们拉扯间他呼吸变得重了,我一把将人按回床上,恼怒道:“别没事找事,睡吧你!”

关上木门,他灼热的呼吸被我藏进黑暗的房间里。

夜,随之安静下来。

我躺在熟悉的床上,空气中飘着淡淡地草药味儿,好像阿贤还在似的。

许是在这住的时候闻惯了草药香,我很快睡着了。

梦中,我见到了阿贤。

她坐在火塘边碾磨草药,看到我从楼梯上下去,冲我慈祥的笑笑,顺手挪来板凳让我坐在旁边烤火。

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成了我的遗憾,可梦又如此真实。

压在胸腔里的难过排山倒海般的涌上来,眼眶渐渐湿润了。

我说:“阿贤,我回来了。”

阿贤笑笑,却什么也没说,继续碾草药。

我诉说着愧疚和不舍,感谢她的恩情和照顾,她一直保持着我印象中的样子,在屋里忙忙碌碌,直到我说:“阿贤,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终于有了反应,放下手里的药碾转过来,朝我点点头就往门口走了。

我急了去拉她,“阿贤,你要去哪?阿贤,我还有话没说完。阿贤,你别走……阿贤——”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房间静悄悄的。

窗外,晨光熹微,雾气缭绕。

我披件衣服就下楼了,先往火塘里添了新柴,火焰升起的那刻,整间屋子都好像有了生气。

没多会儿功夫,沈听澜下来了。

水壶里烧着热水,倒一些给他洗漱。

我说:“在这里生活,不习惯吧。”

“没觉得不习惯。挺好的,起码还有热水洗漱,我去过一个地方,连日常用水都很紧张。”

以为他在安慰我,后来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我说:“我在锅里煮了几个鸡蛋,你吃口垫垫肚子。”

沈听澜问我,“你怎么不吃?”

我说:“我去楼上把阿贤喜欢的东西都给她带着。”

沈听澜:“一起吧,我帮忙能快点。”

我们来到阿贤的房间,鼓足勇气才推开门。

每一件陈设都映着阿贤的影子,我吸了吸发酸的鼻子,走到柜子前打开。

“阿贤跟我说过,走的时候要穿着这身衣服,”我拿出她早已给自己准备好的寿衣,“一会儿给她带上。”

突然,有一包东西从里面滚出来。

我和沈听澜对视,他捡起来就说:“是钱。”

等我翻开布包看,里面整整齐齐捆着九万。

还有一张字条,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的写着:幺妹儿:看到这张纸,估计我也不在了。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是该等着死了。天菩萨让你来到我家,谢谢你陪我摆北,陪我采药,陪我吃莽莽,看到你就好像看到我的崽。我拿了一万,用了治腿,还要去我崽那住,这钱算我欠你的,剩下的你拿走。好好养身体,药记得吃。

阿贤留我捏着粗糙的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砸在纸上晕开了字。

心脏太难受了,就好像被人死死捏着一样透不过气。我连忙走出房间,靠着护栏大口大口地喘着,直到平复了情绪,我才重新回到房间。

按照等地风俗,我们在村支书的协助下,将阿贤风风光光地安葬了。

房子的钥匙我又交还给村支书,他说我随时回来都可以去村上取钥匙回来住。

我们离开了,经过阿贤家门口,我眼泪止不住的流。

沈听澜升起车窗,抽张纸递给我,说:“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我捂住脸,放声大哭。

原本我们该从西江直接坐飞机回去,可我在下葬当天淋了雨,到市内就高烧住院了。

沈听澜一直在医院照顾我,我烧了两天才退。

他一早打盆水进屋,先给我擦脸,我睁开眼,他惊喜道:“你醒了?”

我烧得口干,嘴唇也裂了,张了张嘴,沙哑的嗓子问:“有水吗?”

他赶紧把毛巾放下,“有。”

我含住吸管喝了两口,嗓子才舒服些。

“谢谢你。”

沈听澜拧干毛巾又给我擦手,他边擦边说:“谢什么,我伺候你不应该的嘛。”

我没回答,又闭上眼。

高烧后,身上烧得没劲儿,我又昏睡了小半天,终于恢复精神了。

虽然这几天我一直在昏睡,但还是听到吴秘书时不时追问他返回的时间。

那么大的公司,他一扔就是小半个月,我不能耽误他时间。

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完全可以自理了。

我说:“明天可以出院了,订机票回家吧。”

沈听澜说:“不急,把病看好了再走。”

我说:“已经好了。”

他说:“我不放心,万一路上再出问题,怎么办。”

“能出什么问题,没事,真的好了。”我起身说,“我去找医生说要办理出院。”

“哎,你别动。”他拉住我,“你躺下,我去跟医生说。”

今晚是我们在医院住的最后一夜,我躺在床上,说:“公司挺忙的,让吴秘书给你订直接到江华的机票,不用陪我回去。”

沈听澜翻身,小铁床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动,他说:“把你送回去我再走。”

“真的不用,我都好了。”我知道他担心我,“你一直都以事业为重,别因为这些小小不然的事,耽误了正经事。”

病房内,寂静无声。

他说:“以前我认为,没什么比事业重要。甚至沉浸在制造的科技帝国带给我的光环。

渐渐地,我心态也扭曲了,将自己凌驾于他人之上,把身边的人都拉到我的战场内,任由我处置。

牺牲谁我觉得都无所谓,这对那些被牺牲的人来说是光荣的。

可现在我觉得,这样的想法偏激、自负,没有人性。”

他声音越来越低,好像在认错。

我睫毛轻颤,不知该回什么。

他继续说:“我曾经笑你在名利场里写诗,现在看来,幼稚的是我,是我配不上你的心境。

一个自认优秀,高高在上的人,却彻底沦为了资本的傀儡,我失去了人性和本心,这让我活得不再像个人,而是一个充满私欲的机器。

自从我们分开后,我用你的方式去看待这个世界,去接触你身边的人,体验你的生活,真正的用你的视角跟他们相处,从赵姐香姐到军哥,还有离开的阿贤。

我忽然发现,你身边的人都有着善良的共性,而我是你身边唯一的恶。

晚澄,你该恨我的,甚至不该原谅我,连我自己都增恨我。

我不再奢求你原谅,我该用余生来赎罪。”

“……”他说了这么多,我心里也很乱。

沈听澜说:“早点睡吧,明天一早还要办理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