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灯芯绒
“必须另找出路。”她喃喃自语，目光落在窗外飘动的树叶上。
思来想去，林玉环决定再去一趟织布厂。
一大早，她裹紧围巾，搭上了开往市里的班车。车厢里挤满了人，混杂着汗水、咸菜和煤油的气味。一个挎着竹篮的大婶不停地用肩膀蹭着她，林玉环只能往窗边又挤了挤。
透过起雾的车窗，她看着飞速后退的景色，脑子里不停地盘算着待会该如何应对。这次出击，可不能空手而归。
“要不要准备点烟？”她犹豫着，又摇摇头，“还是钱更直接。”
九点多到达纺织厂，林玉环特意将围巾拉高了些，遮住了半张脸。厂门口的拉着一个横幅标语“增产节约，艰苦奋斗”在风中微微颤动。
“同志，请先登记。”传达室的老大爷探出头来，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
林玉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微微一怔：“啊，好的好的。”她快步走到传达室窗口。
“找谁啊？”老大爷一边翻开泛黄的登记本，一边用浑浊的眼睛打量着她。
“销售科的领导。”林玉环轻声回答。
“哦，找韩科长啊。”老大爷的语气明显轻松了许多，一边写一边说，“这会儿他在处理公务，二楼左手边最里面那间。”
林玉环眨了眨眼睛，故作天真地问：“韩科长脾气好不好啊？我有点怕”
“放心吧，韩科长人可好了，厂里出了名的好说话。”老大爷笑呵呵地说，“去吧去吧。”
听着老大爷的话，林玉环心里却更加警惕。越是这样的人，往往越难对付。她的手在口袋里摸了摸，确认那叠钞票还在。
穿过满是标语的院子，林玉环来到了办公楼。楼道里飘着淡淡的烟味，墙上贴着各种表彰照片。她数着门牌，最后停在了尽头的房间前。
深吸一口气，她轻轻叩门。
“进。”里面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喝茶看报，桌上摆着一个搪瓷茶缸，冒着热气。
“韩科长您好，我姓林。”林玉环轻轻带上门，从包里拿出那叠钱，放在了桌上。纸币整齐划一，没有一丝褶皱。
“一点心意。”她补充道，声音轻柔。
韩明敏放下报纸，目光在钱上扫过，却没有立即去碰：“有什么事？”
“想买些料子。”林玉环直奔主题，她知道这种场合，拐弯抹角反而显得做作。
“这个不太好办啊。”韩明敏的语气有些为难，他端起茶缸抿了一口，“现在管得严。”
林玉环将钱往前推了推：“韩科长您看着办。”
办公室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韩明敏终于将钱收进口袋，坐直了身子：“厂里最近有批灯芯绒，六毛一尺，可以给你上十五匹。”
林玉环心头一喜，这可是好东西。现在市面上灯芯绒可是紧俏货，一尺能卖到一块二。
韩明敏拿出一张取货单子，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他特意在前面加了“废布”二字，又叮嘱道：“去财务那边付了款再来找我。这单子付完款就要销毁，你懂的。”
林玉环点点头，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这批布能赚多少钱。她小心地将单子折好，放进衣兜。
“韩科长放心，我明白。”她轻声说，“以后还请多关照。”
林玉环从韩明敏办公室出来，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取货单，指尖微微发烫。走廊里光线昏暗，她靠在墙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那颗怦怦直跳的心。
“这么便宜的灯芯绒布料”她低声呢喃着，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这个价格，简直就是白送。
她闭上眼睛计算着，如果用这批布料做成成衣，扣掉成本和人工，这批货保守估计能赚三千。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却又很快抿紧——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到财务室交了钱，收据拿到手，她又去找韩明敏安排到仓库取布料。织布厂的库房很大，水泥地面往上到天花板都堆满了各色布匹，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棉絮味。自从和新兴印花厂合并后，这里的存货更加丰富了。
“小林啊，”韩明敏和蔼地问道，“这么多布料，要不要我帮你叫辆厂里的车送过去？”
林玉环摇摇头，眼睛一直盯着那堆枣红色的灯芯绒：“科长，先寄存在这可以不？我一会儿找车来拉。”她心里盘算着，厂里的运费太贵，还不如邮寄划算。
等韩明敏离开后，她找库管要了几个麻布袋。先扯了两米布料准备做样品，剩下的都仔细放在一旁包好。布料很软，手感极佳，她不由得多摸了几下。
邮寄费用花了将近三十块，她又去电话亭给杨辉和顾建文打电话安排取货。电话亭里闷热异常，她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焦急地等待接通。
“喂，杨辉，这次发来的布料量有点大，你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疲惫，“要不要叫上你表弟帮忙？”
“顾建文，是我，三嫂。对，就按咱们说好的价格你先垫着，等卖出去再结”
两通电话打完，她直奔商业大楼。记忆中，灯芯绒最大的问题就是容易磨损，特别是手肘和膝盖的位置。后来都会在这些地方加一层皮革，但现在显然还没这个条件。
商业大楼里人来人往，她在布料柜台前转了好几圈，最后只好买了块深灰色劳动布代替。柜台小姐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她，大概在猜测这个年轻姑娘要做什么。
事情办完，她拎着布料回家路上，又顺手买了些麻酱和芝麻。顾建阳最爱吃麻酱饼，每次她做，他都能吃掉大半盘。想到丈夫吃东西时那副满足的样子，她的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厨房里，她将面团反复揉搓，直到表面光滑如镜。芝麻的香气在屋子里弥漫，连趴在门口的花赵都忍不住抬起头，鼻子轻轻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