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晨曦炒货厂
刘经理立刻起身迎了上去，从迟厂长掌中接过那份心意，在主桌给她安排了位置。两人说话时的亲密态度，让珠玲心里一动。
这迟厂长她知道，是市里唯一一家国营炒货店的厂长迟桂梅。看来刘经理和她的关系不一般，难怪钱珠梁的炒货打不进五副食。一切都说得通了。
酒过三巡，钱珠梁端着酒杯走到刘经理面前，恭敬地敬了一杯。他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酒意，眼神却异常清明。
“谢谢款待，我还是先走了，我和这个地方八字不合。”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子倔强。
这话里带着火药味，刘经理只是笑笑，并不解释。倒是迟厂长放下筷子，仔细打量了钱珠梁一眼。
“这不是甜蜜小坊的什么董事长吗？”她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轻蔑，“我在报纸上瞄到过他的样子，还真挺懂事的。”
这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珠玲却听出了讽刺的意味，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她看向钱珠梁，只见哥哥的脸色已经发沉。
“迟厂长您就别笑话我了。”钱珠梁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
“怎么？你们的货根本进不了五副食的门，就来找麻烦？”迟厂长毫不客气地说，眼神里带着挑衅，“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生意经？”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刘经理连忙打圆场：“喝酒，喝酒。她可是我们家老太太认的干女儿，都不是外人。”
“我就是外人，告辞。”钱珠梁猛地放下酒杯，转身就走。
徐花柔红了眼圈，想说什么却不敢出声。她无助地看着钱珠梁的背影，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珠玲皱眉跟上，心想这哥哥也太冲动了。
出了院子，珠玲小声埋怨：“哥，你太鲁莽了，这是人家的寿宴。”
“我气不过！”钱珠梁停下脚步，声音里带着愤怒，“他一个经理，一点企业大局观都没有，满脑子都是自己那点小九九！这样的人，怎么配当国营企业的管理者？”
“你站住！”身后传来迟厂长的声音。她追了出来，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笑意，“小孩子家家的，就在这指东划西，你算哪根葱？”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钱珠梁转过身，毫不示弱地迎上迟厂长的目光。
“你以为你看到的就是事实？”迟厂长冷笑一声，“有本事你明天过来我们厂子走一遭，让你看看什么是事实！”说完，她重重地摔上了院门。
回家的路上，兄妹俩都没提这事，各自生着闷气。
第二天一早，珠玲故意睡懒觉，等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急忙洗漱完，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往公司赶。
远远地，她看见钱珠梁正要打车。“我跟你一起去！”珠玲跑过去，气喘吁吁地说。
“就知道你会来。”钱珠梁露出一丝笑意，“怕我打架是不是？放心，不会了。”
“不管你会不会，我都要跟着！”珠玲坚定地说。她了解哥哥的性格，如果真的控制不住情绪，还需要有人在旁边劝着。
晨曦炒货厂在城郊，一片平房中间，门牌都被烟熏火燎得看不清了。院子里到处都是晾晒的炒货，几个工人正在忙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
“你还真来了。”迟厂长从屋里出来，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进来说话吧。”
办公室里弥漫着浓郁的炒货香味，墙上贴着几张发黄的表彰证书，桌上堆满了各种文件。迟厂长坐在办公桌后，神情严肃。
“实话告诉你，刘经理是活菩萨，他放话要罩着我们这个厂。”迟厂长直接单刀直入，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你们有手有脚，凭什么要靠别人施舍过活？”钱珠梁气极反笑，“这不是在助长歪风邪气吗？”
“年轻人，有些弯弯绕绕你还不够格知道，别为难刘经理了。”迟厂长摇摇头，“这里面的门道，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哗啦一声响，接着是工人的惊呼声。一个工人不小心打翻了一笸箩松子，黑色的松子撒了一地。
其他人都视若无睹，继续干着自己的活。只有迟厂长皱着眉头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怎么回事？小心点干活！”
珠玲站在晨曦炒货厂斑驳的院墙下，目光落在地上零星散落的松子上。初夏的阳光洒下将那些松子映照得忽明忽暗，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混合着潮湿的霉味，让人不由得皱眉。
“我不是让你在家休息几天吗？病好了再来。”迟厂长的声音从车间门口传来，语气里带着无奈和心疼。
那名瘦削的工人佝偻着背，眼眶深陷，脸色蜡黄。他低着头，声音颤抖：“都是我不好，直接从我薪水扣除。地上的松子，我、我会赔的”
珠玲心头一震，下意识转头看向钱珠梁。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她从哥哥微微蹙起的眉头中读出了同样的震惊。院子里其他干活的工人，一个个都是这般模样，眼神空洞，身形佝偻，仿佛被抽走了全部生气。
“哥”珠玲压低声音，靠近钱珠梁耳边，“你说刘经理是不是”
钱珠梁轻轻点头，眼神变得深邃：“怪不得他明明那么精明，却要做这种赔本买卖。这些工人，恐怕都快到退休年龄了。”
迟厂长亲自拿着一把破旧的竹扫帚，弯腰一点点清理着地上的松子。她的动作很轻，仿佛在对待什么珍贵的东西。阳光下，她的白发格外刺眼，佝偻的背影让人心酸。
珠玲看着这一幕，喉咙发紧。这些工人，或许比那些松子更需要被温柔对待。她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含辛茹苦地照顾着他们姐弟。
“走吧。”钱珠梁突然拉着珠玲往外走，脚步飞快。他的手心微微发烫，珠玲知道，哥哥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哥，你想到办法了？”珠玲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
钱珠梁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妹妹，眼神坚定：“我要和晨曦炒货厂合作。”
“可是”珠玲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没什么可是，我心里有数。”钱珠梁继续往前走，“这些工人，和咱娘一样大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