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卫子夫捧着《文艺册》进来,册页沾着墨痕,是印刷时蹭的,没擦干净:“今日锦版《史记》送了五十本到太学,太学的博士们说‘字清,还能多人传看,不用再围着一卷简牍挤’。”

她翻着页,声音轻了点:“李乐师用锦瓷箫奏的《从军行》,戍卒们传着学,说‘比号角听着亲,像家里人吹的’。”

她念着册页上的字,带着点笑意:“边防影戏站来信,演《张骞通西域》那晚,兵卒们围着机子唱军歌,唱到‘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声震山谷,连巡逻的匈奴探子都吓跑了,以为来了大部队。”

王小石头举着张《急就篇》帛页跑过来,字边印着“鸡犬牛羊”插图,跟他在蒙学里学的一模一样,帛角还沾着点印刷墨,是刚印好就拿过来的:“陛下,您看!”

他把帛页举得老高,墨香混着桐木气飘过来:“秀儿姐说,这机子还能印《算术书》,画着图教算题,比先生用筹算讲的清楚——俺算‘三三得九’总错,看图画的九个苹果,一下就懂了,再也不用被先生罚抄!”

黄河大堤的夯土味混着水汽漫过来,比梨园的桐木香粗粝多了。

刘妧踩着锦钢巡查车的踏板——这车的钢轮还是万机工坊按驰道铁轨的样式改的,车辙压过新夯的堤面,留下浅痕,没压坏堤土。

车侧悬着的《河防通议》竹简晃了晃,竹青上的墨字是黄月英印的——前儿梨园工坊的蒸汽印刷机闲下来,她说“不如印些水利书,大堤上用得着”,果然比手抄的清楚,还快。

“上回在梨园,看他们印《泛胜之书》,里面说‘水者,农之本也’,倒跟咱治河的理一样,”刘妧扶着车栏,指尖碰了碰竹简,竹皮凉丝丝的,“都是要顺着力来,不能硬挡。”

她指着车前方的测渗仪,探针正“滋滋”往堤里钻,没卡壳:“你看这针,比河堤谒者用的竹筹准多了,竹筹只能凭手感,这针能测出渗水量,几成水都能看清。”

她瞥了眼蹲在堤边的老郑伯,嘴角带笑,没大声:“老郑伯总说‘凭手感探渗水,一凿一个准’,今儿让他瞧瞧,这铁家伙是不是比手更灵,还不用凿堤,省得补。”

陈阿娇扶着车栏,栏上的云气纹是仿汉代河堤石刻的,指尖划过纹路,糙得像摸老堤的夯土:“前儿桑小娥来,说越人筑堰用‘分水石’,石缝里填糯米灰浆,能挡三成水,咱这锦灰灌浆,就是学了这法子。”

“掺了《考工记》说的‘金铁’末,干了比糯米灰浆耐冲刷十倍,去年那处溃堤,要是灌了这浆,压根不会塌——你还记得不?当时郑伯带着徒弟泡在水里堵,冻得嘴唇发紫,还差点被冲走。”

老河堤谒者郑伯蹲在堤边,手里的夯土杵往地上一戳,杵头的铜箍“当”地响,震起些土渣,没溅到旁人:“陈太后,这铁针能比人准?俺守了四十年堤,哪处渗水,俺用脚踩踩就知道,不用这铁家伙戳来戳去。”

他拍着堤身,掌心沾了层黄土,拍得手上都是:“这堤是俺们一夯一夯筑的,哪处软、哪处硬,闭着眼都摸得出来,机器能摸出这感觉?”

他忽然提高嗓门,夯土杵往堤上又戳了戳,没戳进去多少:“去年汛期,俺趴在堤上听水响,凭手感凿开三处漏洞,救了下游三县百姓——那时候可没这铁家伙!照样能治河!”

黄月英捧着麻纸记录本走过来,纸角还沾着堤土,上面的字是用梨园工坊的活字印的,比她手抄的工整,不用再认自己的潦草字:“郑伯您看,这是灌浆前后的渗水量,降了七成,比您用脚踩的准,还能记下来,传给后来的人。”

她把样本递过去,样本硬得像块青石:“您用夯杵砸砸——这灰浆里掺了钢末,按《考工记》‘金铁为砺’的法子炼的,干了比老堤的夯土结实三倍,砸都砸不坏。”

她笑着补充,语气带着体谅:“去年您救的那处,要是灌了这浆,压根不会漏,您也不用泡在水里堵半宿,差点犯了老寒腿,现在天凉了,您的腿还疼不?”

郑伯抡起夯杵砸过去,“咚”的一声,土块只掉了点渣,没裂:“倒是……倒是硬,比老堤结实。”

他摸着土块的断口,指腹蹭过钢渣,有点硌手:“可俺们祖祖辈辈治河,靠的是‘听水响、看土色’,机器能听出那‘呜呜’的凶声不?元鼎年间,河决濮阳,俺爹守堤,就是听着水声不对劲,连夜凿开豁口泄洪,才没淹了县城——机器能听出那水声的不一样?”

陈阿娇从车筐里抽出本《河堤要术》,封皮是糙麻布的,上面印着灌浆流程图,是按郑伯说的步骤画的:“您看这图,是按您说的‘上窄下宽’画的,机器只是帮您省劲,不是替您——您听水响辨险情,机器帮您测渗水量,俩配合着来,更稳妥。”

她往郑伯的徒弟们那边努嘴,几个年轻徒弟正围着测渗仪探头看,还小声议论:“昨儿灌完浆,您那几个徒弟都说‘不用再半夜守着听水响,能睡个囫囵觉了’,他们前儿熬得眼睛红,您还骂他们‘偷懒’呢,其实是熬不动了。”

前儿梨园工坊的蒸汽印刷机闲下来,黄月英说“不如印些水利书”,这会儿桑小娥正拿着本新印的《水闸要诀》,在水利工坊里比对齿轮——这齿轮是万机工坊车的,跟梨园舞台的链节一个工艺。

她给锦钢水闸的齿轮上油,油刷“簌簌”扫过齿纹,纹路像越人分水石的凹槽——骆越说这是按他们祖上传的“分水法”凿的,比石头更匀,不会卡壳。

“这闸比老木闸灵,还结实,”她往轴里滴了滴油,油珠顺着纹缝往下淌,没浪费,“以前开闸得八个壮汉扳绞盘,累得哼哧哼哧,汗都滴进河里,现在转这齿轮,‘咔嗒’半圈就开,一个人就能干。”

她忽然压低声音,往河的方向瞥了眼,怕郑伯听见:“上回汛期,木闸被冲歪,郑伯的徒弟小三跳下去顶,差点被卷走,现在想起来还后怕——这钢闸,水再大也冲不动,小三不用再冒险了。”

骆越扛着块錾好的钢片过来,钢片上的分水纹闪着光,是他按爹教的法子錾的,没錾错一道:“这纹跟俺们越人筑堰的‘分水石’一个样!石缝里填茅草,能分走三成水,这钢纹更匀,能分五成,水就不会往一处冲了。”

“俺爹说‘治水得顺水性,堵不如疏’,这闸就是顺水性的,”他忽然笑了,露出两排白牙,“比俺们那木堰强,木堰用三年就烂了,这钢闸,鲁直说‘能用三十年’,俺爹要是还在,准高兴。”

小吏小王举着个汉代的铜斗跑进来,斗里盛着刚测的河水,水面晃着碎光,没洒出来:“桑姐,按《水经注》算的水位,这闸该升三尺,齿轮转几格?俺算不明白,怕升多了淹了堤脚。”

桑小娥指着齿轮的刻度,刻着“尺、寸”,是按汉代度量衡标的,没一点差:“转三格——比您用斗量快多了,还准,不用再算来算去。”

她瞪了他一眼,扬了扬手里的《水闸要诀》:“上次量慢了,水漫过堤脚,郑伯骂您‘读死书’,罚您抄了三遍《泛胜之书》,忘了?这次再错,又得抄。”

王虎从北岸的戍卒营过来,靴底还沾着泥,手里攥着张边防图——图是用锦纸印的,边角还沾着点烽燧的烟灰,上面的水渠连着防御工事,是按他说的“水防一体”画的,没漏一处。

“这灌浆堤太管用了,”他往堤下指,那边的土坡上还有几个新刨的坑,是匈奴昨儿挖的,“昨儿匈奴想趁夜挖堤淹营,刨了半天,只刨下点钢渣,手还被划出血,没刨透,白费劲。”

他踹了踹堤身,闷响传得老远,没空心:“以前的土堤,他们一挖一个洞,咱得派十个人守,现在啊,一个人看着就行——这堤,不光能挡水,还能挡贼,一举两得。”

郑伯听见了,往戍卒营的方向瞅,眉头慢慢舒展了,没再皱着:“可不是?元狩年间,河决瓠子,匈奴趁乱南下,俺爷爷守堤,一边堵水一边防贼,累死在堤上,连口热饭都没吃上。”

他摸着新灌的浆,掌心的老茧蹭过钢渣,有点痒:“这钢骨堤,要是早有,俺爷爷也不用遭那罪,能多活几年,看看现在的好日子。”

黄月英把新印的《防汛册》递给他,册页上印着各段河堤的责任人,字边还画着小图,是她照着郑伯说的“十里一堡、三里一哨”画的,清楚:“郑伯您看,这册子里把您说的都写上了,配着测渗仪的数据,哪段该加固,一眼就瞅见,不用再翻您那本翻烂的牛皮账。”

她笑着拍了拍册子,纸页“哗啦”响:“您那账上的字,除了您自己,谁也认不出,这册子里的字,学童都能看懂,您的徒弟们也不用总追着您问‘哪段该守’了。”

暮色漫过大堤时,测渗仪的指针慢慢归位,没再晃。

灌浆机的“嗡嗡”声歇了,留下点余温。

卫子夫捧着《水利册》走来,册页沾着点泥浆,是刚从堤上取的样本蹭的,没擦:“今日灌完的三段堤,经了傍晚的急雨,没漏半点水,郑伯的徒弟们说‘终于不用再冒雨堵漏洞了’。”

她翻着册页,声音带着点轻快:“工坊的水闸装好了,按《考工记》的‘水则’调的,能灌下游千亩田,农夫们都来问‘啥时候能放水’,说‘今年准是个好年成’。”

她念着册页上的字,笑了:“王虎说,北岸戍卒营的水渠通了,再也不用喝带着泥沙的河水,兵卒们都说‘这水比长安的井水还甜,喝着舒坦’。”

小吏小王举着张刚印的《灌田要诀》跑过来,上面画着水车与新水闸的配合图,是桑小娥按骆越说的越人灌田法画的,纸角还卷着,没来得及压平:“陛下,您看!”

他把册子举得老高,墨香混着河风飘过来:“桑姐说,这闸还能按《泛胜之书》的法子调水量,旱时多放、涝时少放,比老水车省劲十倍——农夫们都等着开春试呢,说‘有这闸,今年不用再求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