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再起
柯林那冰冷沉寂的气息，如同退潮般缓缓收敛，重新凝聚回那宽大斗篷的阴影之中。
乌缠着绷带的小脸转向柯林的方向，微微仰起，带着孩童应有的、刚刚听完沉重故事后的懵懂与一丝未散的惊悸。
他朝着柯林缓缓鞠身，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的空灵：
“谢谢您，柯林师父……我回去了，这本书可以外借吗？我想带回去拜读一下。”
“嗯。” 依旧是那个沙哑、听不出情绪的单音节，仿佛刚才那片刻流露的悲怆与慈爱只是乌的幻觉。
柯林微微颔首，兜帽的阴影更深了，整个人再次化身为冰冷的剪影，融入藏书殿那无边无际的书架阴影里，仿佛从未移动过。
乌抱着『潘多拉之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片被历史尘埃和沉重气息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角落。
直到穿过几道高大的拱门，远离了柯林精神感知可能覆盖的范围，他才在一个无人的回廊拐角停下脚步，后背重重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
心脏还在胸腔里剧烈地擂鼓，刚才柯林那穿透性的审视和随后抛出的圣殿兴衰史，信息量巨大到让他头脑发胀。
『神话时代』……
七骑士。
尤弥尔？
这些信息如同投入平静深湖的巨石，在他意识深处掀起难以平息的波澜。
『潘多拉之书』揭示的历史片段太过晦涩难懂，也太过遥远，像一幅巨大拼图缺失了绝大部分关键碎片，根本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景。
强行去思考，只会陷入无边的迷茫和更深的恐惧。
“家人，你还好吗？(o﹏o?)” 潘多拉之书软糯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在他脑海中响起，书页似乎也感应到他的情绪波动，微微泛着柔和的紫银光芒。
乌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他抬起缠着绷带的小脸，尽管看不见，精神感知却清晰地勾勒出周围环境的轮廓。
柯林带来的震撼和潘多拉之书爆出的秘闻固然重要，但现在，有一件更迫在眉睫的事情需要解决。
他眼部的诅咒，以及那正在艰难蚕食这诅咒的『远古之力』。
“我没事。”
乌在脑海中回应道，声音带着一种决断的冷静。
“诶？” 潘多拉之书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讶，随后又停了一下。
“好熟悉的气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来着，就在这附近？”潘多拉旁若无人般的自言自语。
声音小到难以引起深思熟虑的乌的注意。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被绷带覆盖的双眼，那下面封印着足以扭曲现实的恐怖诅咒。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代表『远古之力』的火焰，正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艰难的速度，灼烧、啃噬着那诅咒的边缘。
每一次微小的蚕食，都伴随着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同时也能让那火焰壮大一丝丝。但这种速度……太慢了！慢得让人绝望。
就像一个婴儿在啃食一座钢铁山峰，即便那婴儿拥有吞噬万物的潜力，也需要漫长到无法想象的岁月。
“你说的对，家人！(??????)??”
潘多拉之书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书页兴奋地轻微翻动。
“强大的实力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不过……你现在的那个什么『远古之力』现在的‘啃食’效率确实太低了呢。”
“所以，” 乌的精神感知锁定怀中的书籍，“你可以通过吞噬其他诅咒来强化它吗？”
乌自然而然的有想过贪多嚼不烂的道理，虽然说将他眼部的诅咒吞噬殆尽，自然而然的可以得到强大的经验以及进化，但是不知道要啃到猴年马月。
所以挑一些软柿子来吃，说不定更好。
“可以的！(? ?_?)?” 潘多拉之书的声音充满了干劲。
“但家人你，上来就啃那么大块骨头，有些迈步太大，可能容易扯蛋……！(? ???w??? ?)”
乌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所以，你的建议是？”
“稳扎稳打！(???????)” 潘多拉之书用一种“孺子可教”的语气说道。
“我们可以从最弱小的诅咒开始！那些微不足道的、几乎无法对人造成实质性伤害的、如同尘埃般漂浮在世间的‘怨念碎片’、‘轻微厄运’或者‘短暂霉运’之类的诅咒。
它们数量庞大，易于获取，最重要的是，对那个什么远古之力来说，就像小点心一样，嘎嘣脆！
吞噬起来又快又安全，能迅速积累‘火’的力量！”
这个方案听起来极其诱人。乌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如果真能如此，那强化远古之火的效率将呈几何级提升！
他眼部的诅咒虽然恐怖，但只要有足够强大的火焰持续蚕食，终有被彻底焚尽的一天！
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在脑海中回应。
“就这么做！潘多拉，我们现在就开始！去哪里找这些弱小的诅咒？”
“嘻嘻～(?????)?” 潘多拉之书发出一声得意的轻笑。
“找？不需要找哦，家人！你忘了我是什么了吗？我可是『潘多拉之书』！诅咒的百科全书，诅咒的……咳咳，智慧宝库！(??????)?? 虽然我现在力量不完全，但制造或者引导一些最最最弱小的诅咒降临到你身上，还是轻而易举的啦！”
乌精神一振：“那就开始吧！需要我做什么？”
然而，潘多拉之书兴奋的声音却突然停顿了一下。
书页上流淌的紫银光芒也似乎黯淡了一丝，透出某种难以言喻的……疑虑。
“家人……” 它的声音变得有些迟疑，软糯中带着少有的严肃，“你……真的确定要现在开始吗？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乌不解，“诅咒会反噬，还是说是我的精神强度的问题？”
“不是灵魂强度的问题啦……(o﹏o?)” 潘多拉之书的声音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担忧，“我……我担心的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 乌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用精神感知扫过自己瘦小的身躯。
外表看起来没有任何伤痕，四肢健全，活动无碍。
“我的身体怎么了？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他甚至抬起手臂，屈伸了一下手指，动作流畅。
“嗯…………” 潘多拉之书发出一声近乎叹息的低吟。
“我的感知里……你现在的身体状态……非常、非常的……危险。”
它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凝重，仿佛在描述一件极其精密又濒临崩溃的仪器：
“表面上看起来完好无损，甚至因为远古之火的微弱滋养和月光之力的亲和性，显得有种病态的空灵美感。
但它的内部……就像一片被过度透支、彻底干涸龟裂的河床！”
“承载那个级别的诅咒，对你的身体造成了难以想象的、根源性的伤害。
那伤害并非物理性的撕裂或骨折，而是……一种更深层的、概念上的‘枯竭’与‘脆弱’。
就像一块被反复烧灼、淬炼到极限的琉璃，外表晶莹剔透，实则内部布满了无数细微到无法察觉的裂痕，结构已经变得极其不稳定。”
“它更像是一颗……被强行压缩、用最精密的平衡维持着、暂时没有引爆的炸弹！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元力的轻微波动，都在挑战着这脆弱的平衡。
而远古之火在你体内燃烧，虽然缓慢吞噬诅咒，但它本身也是一种强大的、狂暴的力量，哪怕只是极其微弱的一丝，也在持续地……‘烘烤’着你这片干涸的河床，加剧着那些无形的裂痕。”
“而且……你的体内似乎还有很多种这种名为『远古之力』的怪东西，他们在争先恐后的修补你身体的漏缺，但因为他们能力的某些东西可能有些相冲导致补了又漏补了又漏，你现在的身体极其的危险。”
潘多拉之书的描述让乌的心沉了下去。他从未如此清晰地“看”到过自己身体的真实状态。
以前只是觉得虚弱，容易疲惫，以为是诅咒侵蚀和精神消耗。
同时一股极大的不安围绕上他的心头，这是他第2次，第2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在自己的掌控之内。
他现在感到『极度的不安全』。
而乌感到不安全的时候，他就会开始不择手段的适应一切吞噬一切，直到他认为……
『安全』
为止。
“所以……” 潘多拉之书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确定。
“哪怕是最微小的诅咒降临，都需要你的身体作为‘容器’去承载那一瞬间的，虽然冲击力本身微不足道，远古之火也能瞬间将其吞噬转化为养分。
但是……这就像往布满裂痕的琉璃杯里滴入一滴水。水滴本身无害，可它滴落时那微乎其微的‘震动’，或者水滴本身带来的极细微的‘重量’变化……会不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会不会瞬间打破那岌岌可危的平衡，让整个身体……像沙子堆砌的城堡一样……彻底……溃散？”
它最后的话语带着一丝令人生寒好奇，又有一丝真挚担心。
空气仿佛凝固了。
回廊里只有乌自己轻微的呼吸声。
潘多拉之书的担忧像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干涸的河床……布满裂痕的琉璃……随时会崩塌的沙堡……这些比喻残酷地揭示了他这具躯壳的真实处境。
承载诅咒是根源，远古之火的入驻是火上浇油，而任何一点外来的扰动，哪怕是尘埃般微小的诅咒，都可能成为引爆一切的导火索。
怎么办？放弃吗？
老老实实的学会『斗气』。
同时还要时刻提防身体不知何时会突然崩溃？
乌的内心瞬间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填满。
恐惧依然存在，但更强烈的是对摆脱诅咒、掌握自身命运的渴望！是那种向死而生的狠厉！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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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着绷带的小脸上，那空灵脆弱的神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难以直观描述的复杂情感！
乌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平静得可怕，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执行力
“现在可以开始吗。”
“(ΩДΩ) 你……你真的确定……”
它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严肃，书页上流淌的暗紫银纹骤然亮起，散发出一种古老而晦涩的波动：
“我会选择最温和、最无害、持续时间最短的‘微厄运’诅咒！它只会带来一瞬间的、极其轻微的负面能量扰动，可能连让你打个喷嚏的程度都不到！
远古之火吞噬它只需要万分之一秒！但是……连锁反应可能会有一些大，因为说实话，你现在体内的远古之力是处于一种互相遏制的状态，你能够单一的使用他们的能力，却无法同时唤出两种。”
乌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实践一下，毕竟再怎么着也有『血焉终序』兜底。
他便下意识的唤出了火和光的远古之力。
两种力量能力刚刚冒头，乌就仿佛听到了自己体内无数细密裂痕疯狂蔓延的声音！那并非真实的声响，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崩裂感！
仿佛变成了一片正在经历十级地震的、布满裂谷的大地！那些维系着结构稳定的、无形的“法则之链”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即将彻底断裂！
麻痹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从四肢百骸涌向心脏！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肺部如同被水泥封住，连最简单的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眼前一片漆黑，无数扭曲的金星在意识的黑暗中疯狂炸裂！耳中嗡鸣不止，仿佛有亿万只蜜蜂在颅内振翅！
他感觉自己正在从内部瓦解！像一件被摔碎的瓷器，又像一捧握不住的流沙！
痛苦到难以言喻，痛苦到不可理喻！
恐惧如同潮水席卷而来将无力的人拖下去时的那一刻的恐惧，时候是一种源于身体发出的绝望信号，像是被浪潮裹挟着的人，被暗流拖得离岸边越来越远，看着生还的希望一点点，逝去直到再也握不住。
“唉……”
猩红粘稠的质感，忽然布满他的手掌，喉咙中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喷涌而出……
这便是乌失去意识，最后所感受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