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杰克·斯特林的错愕
米国，东海岸，波士顿。
ge全球总部大楼，顶层会议室。
时间是本地上午九点半。
明媚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洒在光滑的桃木会议桌上，映照着一张张自信而放松的脸。
这里正在召开的，是一场关于市场战略的“胜利庆功预备会”。
会议的主角，是ge的首席执行官，杰克·斯特林。
他年近六旬，身材高大，一头银灰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此刻，他正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手中端着一杯蓝山咖啡，听着法务部主管的汇报。
“……所有的法律文件已经准备就绪，只要德国法院的临时禁令一下来，我们就可以立刻启动对红星集团在欧洲所有资产的冻结程序。他们在沪市的那个新工厂，虽然我们无法直接触及，但我们已经联合了其上游所有的国际供应商，准备实施关键材料和设备的断供。”
法务主管的声音沉稳有力，充满了胜券在握的把握。
“我们在舆论方面也取得了压倒性优势，路透社、彭博社和《华尔街日报》都已经准备好了深度报道，主题就是‘华国企业的专利原罪’。这场仗，我们不仅要赢在法庭上，更要赢得市场的敬畏。”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轻松的低语和赞同声。
在座的所有高管都清楚，为了这场针对“红星集团”的绞杀战，公司已经投入了近亿美元的资金，动用了从法律到供应链，再到媒体的一切资源。
用核武器去打一场治安战，结果是毫无悬念的。
在他们眼中，那个远在华国的红星集团，不过是全球化浪潮中一朵不自量力的浪花，很快就会被ge这艘产业航母碾得粉碎。
杰克·斯特林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准备开口做总结性陈词，他口袋里的私人电话却突兀地振动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汉诺威，现场总指挥，副总裁戴维斯。
斯特林微微蹙眉，按下了接听键，并打开了免提。他希望将来自汉诺威的“捷报”，作为这场会议的完美结尾。
“戴维斯，讲吧，希望你带来的是好消息。”斯特林的声音从容不迫。
电话那头，没有传来预想中的喜悦和汇报，而是一阵急促、混乱的喘息声，背景音嘈杂得像一个菜市场。
“……先生……斯特林先生……”
戴维斯的声音嘶哑而颤抖，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恐慌。
会议室里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斯特林的眉头皱得更紧，不悦地说道：“戴维斯，冷静点，你是一名副总裁。发生了什么事？”
“他……他们……红星……那家华国公司……”戴维斯的话语毫无逻辑，颠三倒四，“他们开了一场发布会……就在我们的对面……”
“发布会？”斯特林冷笑一声，“怎么，当众承认自己的失败吗？还是哭着请求我们的原谅？”
“不！不是！”戴维斯的声音猛地拔高，尖锐得有些刺耳，“是新产品！一个全新的东西！天啊，杰克，你无法想象……那东西……那东西……”
“什么东西！”斯特林失去了耐心，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电话那头的戴维斯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言恢复一些条理。
“轴向磁通……他们发布了商业化的轴向磁通电机！功重比……我们的数据是2.5千瓦每公斤，西门子是2.8……而他们……他们做到了7.5！”
“什么？”斯特林怀疑自己听错了。
“还有散热！那台电机在满负荷运行了十五分钟……温度曲线，上帝，那条曲线是平的！全程温升不超过5摄氏度！”
“他们……他们说，这叫‘天狼星’系列，和我们诉讼的产品，完全不是一回事……现场……现场所有人都疯了，丰田、卡特彼勒、利勃海尔……所有人都围了上去……他们都在笑……杰克，所有人都在嘲笑我们……”
戴维斯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带上了一丝哭腔：“我们的展台……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了。我们的专利绞杀……变成了一个笑话……”
……
“够了！”
杰克·斯特林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因为愤怒而涨红。
“戴维斯！我派你去汉诺威，不是让你给我讲神话故事的！”
他对着电话怒吼道，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轴向磁通？温升5度？你是在告诉我，一个来自华国的乡下公司，手里拿着一把石斧，一夜之间就造出了激光炮吗？他们怎么可能拿出超越我们几十年技术积累的东西！”
“你是不是被那个叫秦奋的小子吓破了胆？还是说，你想为自己的无能找一个听上去足够荒唐的借口？”
斯特林的咆哮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在座的高管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出声。
他们了解斯特林的脾气，这位铁腕Ceo最痛恨的就是失败和借口。
在他们看来，戴维斯一定是搞砸了什么事情，才编造出这种天方夜谭的理由。
然而，电话那头，戴维斯没有再辩解。他只是用颤抖的手，将手机的话筒对准了展馆的喧嚣。
一阵巨大的、嘈杂的声音通过免提喇叭传了出来。
那声音里，有兴奋的议论，有激动的提问，还有……毫不掩饰的、山呼海啸般的哄堂大笑。
笑声穿透了电流，穿透了时差，清晰地传到了波士顿ge总部的顶层会议室里。
那笑声，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杰克·斯特林的怒火之上。
他的咆哮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个清晰的、带着德语口音的英语男声，仿佛就在话筒边上大声喊道：
“……太不可思议了！这完全是另一条技术路线！ge的诉讼完全打错了对象！”
“……什么专利壁垒，在‘天狼星’面前，那简直就是马其诺防线！”
“……‘天狼星’？好名字！这一下，ge恐怕要被咬得不轻了，哈哈哈哈！”
一句句话，一个个词，像子弹一样射进斯特林的耳朵里。
轴向磁通……
另一条技术路线……
打错了对象……
马其诺防线……
笑话……
斯特林的怒火，如同被抽干了氧气，迅速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脊椎骨升起的、彻骨的寒意。
他握着电话的手，不自觉地开始用力，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没有挂断电话，也没有再说话。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只能听到从电话里传来的，那仿佛永无止境的嘈杂和刺耳的笑声。
杰克·斯特林的表情，从暴怒，慢慢变成了惊疑，最后，凝固成了一片空白的呆滞。
……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分钟，斯特林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他没有看会议室里的任何一个人，只是缓缓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会议暂停。”他用嘶哑的声音说。
高管们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站起来，准备离开这个低气压的中心。
就在这时——
“滴滴……咔哒……嗡——”
办公室角落里，那台连接着全球各大通讯社的国际传真机，突然响了起来，开始工作。
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住了。
在数字时代，这台老旧的设备平日里很少有动静，一旦启动，就意味着有特急的重大新闻快讯。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台正在缓缓吐出白色纸卷的机器。
一名秘书快步走过去，在传真机吐出第一页纸后，立刻恭敬地将其取下，送到了杰克·斯特林的面前。
传真纸的页眉上，印着一个醒目的Logo——reuters（路透社）。
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
【汉诺威现场快讯：ge遭遇战略突袭，红星集团发布革命性“轴向磁通”电机，“天狼星”或将改写行业格局】
斯特林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一把夺过那张还带着温度的传真纸，目光死死地盯在上面的文字上。
“……今日，华国红星集团在汉诺威工业博览会上，发布了其全新‘天狼星’系列电机。该电机采用了颠覆性的轴向磁通架构，与ge发起专利诉讼的径向磁通电机存在根本性技术代差……”
“……现场测试数据显示，其‘惊雷’样机功重比高达7.5kw/kg，是ge同类产品的三倍。满负荷运行十五分钟，温升仅为5摄氏度，其散热技术令现场专家匪夷所思……”
“……红星集团Ceo秦奋公开表示，ge诉讼的仅为‘上一代产品’，全新的‘天狼星’系列与ge专利库‘无任何关系’。此言一出，ge耗资巨大的专利战，瞬间沦为行业笑柄……”
“滴滴……咔哒……嗡——”
传真机没有停歇。
第二页、第三页……被不断地吐出。
美联社、法新社、彭博社……
几乎全世界所有主流通讯社的快讯，都在同一时间涌了进来。
内容大同小异，但标题一个比一个刺眼。
《技术奇袭：ge的法律铁幕，被一拳击穿》
《从绞杀到笑话：通用电气本世纪最失败的战略决策》
而其中一张来自德新社的传真上，附带了一张现场抓拍的照片。
照片上，巨大的Led屏幕上，两条曲线形成了无比残酷的对比。一条是ge产品的温度曲线，陡峭上扬；另一条，是“天狼星”的，平直如线。
屏幕下方，是那台扁平、紧凑、充满科幻感的电机样机。
在样机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华国人，他手持话筒，眼神平静，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这张照片，这张数据图表，就像一份来自汉诺威的“判决书”。
白纸黑字，铁证如山。
它判决了ge这场精心策划的绞杀战的死刑。
也击碎了杰克·斯特林，以及整个ge高层所有的骄傲和幻想。
……
杰克·斯特林呆呆地看着桌上那堆积起来的传真稿。
白纸，黑字。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眼球上。
他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以为自己是棋手，运筹帷幄，俯瞰全局，将那个华国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调动了公司最精锐的法务、市场、公关团队，布下天罗地网，像一头经验丰富的老狮子，耐心地等待着将猎物逼入绝境。
可直到现在，他才惊恐地发现，自己耗尽心力去追捕和打击的，根本不是猎物的本体。
那只是一个影子。
一个对手故意抛出来，吸引他全部注意力的诱饵。
当他洋洋得意地收网时，那个真正的对手，却在自己看不见的黑暗角落里，悄无声息地，磨砺出了一把足以致命的，他闻所未闻的武器。
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开始研发这种“轴向磁通”电机的。
他更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克服那些连ge和西门子都未能解决的技术难题的。
这种感觉，比在商业谈判中失败，比在法庭上败诉，要恐怖得多。
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一种被彻底看穿、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巨大屈辱。
他，杰克·斯特林，执掌这家百年工业巨头多年的铁腕人物，竟然像个傻瓜一样，对着一个幻影挥舞了半天拳头，还自以为即将大获全胜。
“哈……哈哈……”
斯特林发出一声干涩的，比哭还难听的笑声。
他伸出手，想去端桌上的那杯咖啡。
那杯刚才还象征着从容与胜利的蓝山咖啡，此刻在他眼中，却充满了讽刺。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猛地一挥，将那只精致的骨瓷咖啡杯，狠狠地扫落在地！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褐色的咖啡液和白色的瓷器碎片，溅满了昂贵的羊毛地毯。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斯特林身上。
这位一向以沉稳和冷酷著称的Ceo，此刻脸上再无半点血色，只剩下一种混杂着震惊、愤怒、和茫然的错愕。
他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波士顿的天际线。
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他击败过无数对手，经历过数次经济危机，但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感到发自内心的……寒意。
那是一种猎人发现自己变成了猎物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