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法庭上的拖延与周旋
红星大厦的战争指挥室里，空气仿佛凝固。
大卫·科恩那句带着颤音的“您是怎么知道的？”还在加密线路中回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端着茶杯的年轻人身上。
秦奋将喝尽的茶杯轻轻放下，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也敲醒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没有回答科恩的问题，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地看着视频墙上两张震惊到失态的脸。
“科恩先生，迈耶先生，”秦奋的声音沉稳如初，“现在，你们还认为和解是唯一的出路吗？”
科恩和迈耶对视一眼，脸上火辣辣的。之前他们有多自信，现在就有多狼狈。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法律问题，甚至超出了商业范畴。这位东方客户，仿佛拥有一双能看穿时间迷雾的眼睛。
“不，秦先生，”科恩第一个调整过来，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恭敬，“我们错了。请您下达指令，科恩·斯佩克特律所将百分之百执行。”
德国人迈耶也紧跟着点头，严谨的脸上写满了敬畏：“是的，秦先生。我们将摒弃一切预设，完全按照您的战略部署行动。”
轻视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信服。
“很好。”秦奋点了点头，“既然达成了共识，那就开始工作吧。”
“迈耶先生，你们在慕尼黑的目标不是赢，而是拖。利用我给你的那个‘程序瑕疵’，正式向慕尼黑地方法院提交动议，要求对西门子作为核心证据的那两项专利，进行‘权利有效性’的重新审查。把你们最擅长的德国式严谨发挥出来，每一个程序细节都不要放过。”
“科恩先生，”他转向另一块屏幕，“你们在米国的目标，是‘淹没’。ge不是想跟我们玩消耗战吗？那我们就陪他们玩。我要你们立刻向法院提交一份最详尽、最繁琐的证据开示请求。我要他们提供从七十年代开始，与涉诉专利相关的所有资料。”
秦奋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
“记住，要无差别，地毯式的请求。从项目负责人的午餐账单，到实验室的每一张废弃草稿。我要让他们整个法务部和技术部，在未来几个月里，除了找文件，什么都干不了。”
“让他们亲自尝尝，被拖入泥潭的滋味。”
……
一周后，德意志，慕尼黑地方法院。
庭审现场气氛庄严肃穆。西门子公司的法务团队信心满满地坐在原告席上，他们准备的材料足以将任何对手碾碎。在他们看来，申请临时禁令只是走个过场。
然而，当红星集团的德方律师克劳斯·迈耶起身时，他并没有像所有人预料的那样，就技术侵权问题进行辩护。
“法官阁下，”迈耶的声音沉稳有力，回荡在法庭之内，“在进入实质性辩论之前，我方代表我的当事人红星集团，对本案的基础，即原告方所持有的ep-xxxxxxxx和ep-xxxxxxxx两项专利的‘权利有效性’，提出严重质疑。”
此言一出，西门子律师团队的负责人眉头一皱，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迈耶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立刻向法官呈上了一份厚厚的动议文件。
“根据我方调查，原告西门子公司在这两项关键专利的第十年和第十五年，未能按时缴纳专利维持年费，导致其权利在当时已经‘失效’。虽然他们事后通过‘权利恢复’程序重新激活了专利，但在程序上存在重大瑕疵。”
“法官阁下，请看证据。”迈耶打开投影，展示出两份文件。
“这份，是西门子当年向欧洲专利局提交的‘权利恢复申请’。他们在理由中声称，未能缴费是由于‘公司内部财务系统升级导致的意外疏忽’，并因此满足了《欧洲专利公约》第122条中‘已尽到应有注意’的豁免条款。”
“但是，”迈耶的声音陡然拔高，他展示出第二份证据，“这份是我们从公开渠道获取的，西门子同期支付给另一家知识产权服务机构的上百项其他专利的续费记录。记录显示，在所谓的‘系统升级’期间，他们其他的专利费都缴纳得非常准时、非常顺利。唯独，缺了这两项对我们华国竞争对手至关重要的专利！”
“我们有理由怀疑，这根本不是意外疏忽，而是一种故意的、有选择性的战略性放弃！他们所谓的‘已尽到应有注意’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因此，我方正式请求法庭，暂停本次侵权诉讼，并对这两项专利的‘权利有效性’，发回欧洲专利局进行重新审查！”
“轰——”
旁听席上一片哗然。
西门子的首席律师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从这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发动攻击。这是在釜底抽薪！
法官拿起迈耶提交的证据，仔细审阅着。时间、金额、专利号，一切都清晰无比。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技术争议，而是触及到了专利法最根本的程序正义问题。
几分钟后，法官敲响了法槌。
“原告方，对于被告提出的动议，你们有何回应？”
西门子的律师仓促起身，言辞激烈地反驳，称这是“荒谬的指控”和“恶意的拖延”。
但迈耶提供的证据链条太过完整，逻辑太过清晰。
最终，法官经过短暂的休庭商议后，做出了裁决。
“被告方提出的动议具有合理性。本庭决定，受理该动议，并将相关材料转交欧洲专利局进行审查。在审查结果出来之前，本侵权诉讼程序，暂停。”
法槌落下，一锤定音。
西门子准备周全的闪电战，被这一个精准的程序障碍，硬生生地打断了。
……
与此同时，大洋彼岸的米国。
ge公司的法务总部，气氛同样从轻松变成了紧张。
“该死的！他们疯了吗？”
ge的副总法律顾问，詹姆斯·哈里森，将一份文件重重地摔在会议桌上，对着电话那头的外部律师团队怒吼。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电话那头，大卫·科恩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台机器：“哈里森先生，我们只是在行使法律赋予的正常权利。既然你们指控我们侵权，我们当然有权要求你们提供所有相关的证据，以证明你们的专利是在合法、合规、原创的情况下产生的。”
“合法权利？！”哈里森气得发笑，“你们提交的证据开示清单长达六百页！你们要求我们提供从1978年到2010年，所有参与过‘高温合金项目’的工程师的全部邮件、会议纪要、实验记录、甚至是内部调岗通知！”
“你们还要求我们提供所有供应商的名单、采购合同、财务凭证！甚至包括当年实验室采购咖啡和甜甜圈的账单！这和专利侵权有一美分的关系吗？！”
科恩平静地回答：“当然有关系。我们怀疑你们在研发过程中，可能参考了某些并未在专利申请文件中披露的‘现有技术’。我们需要核查每一笔开支，以确定你们是否与某些技术顾问或机构有过我们不知道的接触。比如，一杯咖啡的账单，也许就能证明你们的工程师在某个关键的时间点，和某位关键的人物，在某个关键的地点，见过面。”
“你……你们这是在进行司法骚扰！”哈里森咆哮道。
“不，哈里森先生，”科恩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我们是在学习。学习你们ge最擅长的诉讼策略——用无穷无尽的程序，淹没你的对手。现在，我们只是把它还给你们而已。”
“啪”的一声，哈里森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他看着会议室里一张张愁云惨淡的脸，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
这份清单，就是一份宣战书。要把这些横跨三十多年的陈年旧纸翻出来，需要动用的人力物力将是天文数字。整个法务部和相关的技术部门，未来半年什么都不用干了，就是去仓库里当档案管理员。
他们原本想用诉讼泥潭拖垮红星，结果红星反手挖了一个更大的坑，把他们自己先推了进去。
……
“这是毫无意义的垂死挣扎！红星公司试图用这些可笑的程序性问题来拖延时间，但这改变不了他们窃取我们技术的事实！”
在法院外，ge的首席律师面对媒体的长枪短炮，表现得极度轻蔑和自信。
然而，当他回到内部会议上时，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这些打法，精准、老辣，完全不像一个华国公司能做出来的。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
最终，经过几轮交锋，米国联邦法官并没有完全支持红星“无理”的请求，但还是批准了其中最核心的一部分，并裁定：鉴于案件的复杂性，给予双方六个月的证据准备时间。
“六个月！”
这个数字，让沪市红星总部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秦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黄浦江上来往的船只，脸上波澜不惊。
法务总监张伟走上前来，语气中充满了钦佩：“董事长，我们成功了。德国那边诉讼暂停，美国这边争取了六个月。我们……我们真的把他们拖住了！”
“代价呢？”秦奋淡淡地问。
张伟犹豫了一下，还是报出了一个数字：“科恩和迈耶两个团队，这一周的费用账单，已经超过了一千五百万美元。这还不包括后续的……”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一家公司肉痛的数字。用一千五百万美元，只为了换取一个“暂停”和“延期”。
但在秦奋看来，这笔钱花得太值了。
“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他平静地说道，“我们用巨大的金钱代价，为自己赢得了最宝贵的战略缓冲期。这六个月，足够我们做很多事了。”
张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只看到了眼前的胜利，却看不透董事长布下的，更深远的棋局。
……
就在全球法律界都在关注这场巨人与新贵的诉讼拉锯战时，很少有人注意到一笔发生在避税天堂的，毫不起眼的交易。
深夜，秦奋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面前，是刘燕的全息投影。
“董事长，按照您的吩咐，我们通过在开曼群岛注册的‘晨星资本’，已经和那家位于日内瓦，名叫‘智慧桥梁’的专利信托基金取得了联系。”刘燕汇报道，她的表情同样带着一丝不解。
“这家基金确实濒临破产，正在清算他们手中所有不值钱的‘垃圾专利’。他们对于我们一家来自东方的投资公司，会对他们手中一个已经无人问津二十多年的专利组合感兴趣，感到非常意外。”
刘燕顿了顿，继续说：“这个专利组合里，包含了您指定的那枚，专利号为us-xxxxxxx的，关于‘等离子体点火辅助系统’的基础专利。这枚专利，因为技术路线太过超前，应用成本又太高，从诞生之日起，就没有任何商业应用的记录。它的发明人，一个叫罗伯特·盖尔的教授，已经在十年前去世了。专利的所有权，几经转手，最后流落到了这家基金手里，连年费都快交不起了。”
“他们开价多少？”秦奋问道。
“他们的报价非常……谨慎。”刘燕的语气有些古怪，“他们似乎怕吓跑我们这个唯一的买家，整个专利包，包含十几项相关专利，他们开价……五十万美元。”
五十万美元。
对于一场动辄上亿美元的世纪诉讼来说，这个数字，渺小得如同尘埃。
秦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要的，就是这枚被所有人都遗忘，被当成垃圾的“尘埃”。
这枚系统在庞大的数据库中，为他找出的，能够一击致命的，真正的“银色子弹”。
“答应他们。”秦..fen的指令简洁而清晰。
“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交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溢价也好，提供额外的法律援助帮他们解决破产问题也好，一周之内，我必须看到这枚专利的全部权利，转移到我们‘晨星资本’的名下。”
刘燕虽然心中充满疑惑，但还是立刻应道：“是，董事长，我马上去办。”
通讯切断。
办公室里重归寂静。
秦奋缓缓站起身，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沪市的夜景璀璨如星河。
ge和西门子布下的天罗地网，看似毫无破绽。
但他们永远不会想到，在他们自以为固若金汤的专利壁垒之外，有一枚被他们遗忘多年的地雷，正在被悄悄地启动。
而引爆这枚地雷的引信，此刻，正静静地躺在秦奋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