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捡漏还是陷阱?秦奋的判断!
秦奋那句“买不如造”的豪言壮语和那叠石破天惊的图纸,像一颗引爆的核弹,在所有人的脑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然而,当最初的狂喜与震撼逐渐平息,凌晨四点寒冷的空气让所有人的头脑都冷静下来之后,一个更加巨大、更加具体、如同喜马拉雅山脉般横亘在眼前的难题,浮现了出来。
“秦董,有了图纸,我们等于有了地图。”最先从狂热中冷静下来的,还是硬件总帅魏东亭。他手指抚过那些精密的图纸,眼神中交织着热爱与忧虑,“但是,从地图到目的地,中间隔着一条我们几乎无法跨越的鸿河——工业基础。”
他指向图纸上一个名为“projectioLesAssebly”的部件,那是由二十多块镜片组成的、光刻机的心脏——投影物镜组。
“这里的每一块镜片,材料都要用超高纯度的熔融石英,透光率要达到99.9%以上。它的研磨精度,要求是纳米级。目前全世界,能量产这种级别镜片的,只有德国的蔡司。他们的技术是‘祖传手艺’,别说我们,就算是日本人和美国人,也得乖乖排队下单。”
曾在Cadece工作的吕志尧博士也点了点头,补充道:“是的,还有这个,‘waferstage’,晶圆承片台。图纸上要求它在移动时,定位精度要达到亚微米级,也就是千分之一毫米以下。这需要全世界最顶级的伺服电机、激光干涉仪和控制算法。这不是简单的机械加工,这是精密仪器的艺术。我们国内,目前没有任何一家工厂能做出这种级别的动态平台。”
“还有材料,”严兆峰教授指着图纸上的一个不起眼的机身框架结构图,“这个框架,为了杜绝任何因热胀冷缩导致的微小形变,它需要用一种几乎零膨胀系数的特种合金铸造。这种材料的配方,本身就是顶级机密。”
光学、精密机械、特种材料……
一个个难题被摆上桌面,每一个都像一记重锤,敲在众人刚刚燃起万丈豪情的心上。
有图纸,的确解决了“怎么做”的问题。
但“用什么做”和“谁来做”,却成了新的、几乎无解的死循环。他们可以在白板上推演出最完美的芯片,甚至最精密的光刻机,但他们手里,却没有能将这一切变成现实的“神之手”。
共和国孱弱的工业基础,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会议室的气氛,从刚才的狂热,迅速滑向了另一种极端——深刻的、理智的凝重。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资本运营部总监高远,口袋里的大哥大突兀地响了起来。
他向秦奋示意了一下,走到角落里接听。几分钟后,他走了回来,脸色变得异常古怪,既有兴奋,又有警惕。
“秦董,”他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一个小时前,我们通过龙哥的渠道放出去的消息,有回音了。”
“龙哥?”秦奋挑了挑眉。
“就是中关村那位神通广大的倒爷,龙建军。”高远解释道,“我让他帮我们留意全球范围内任何有关二手半导体设备的消息,尤其是报废的、有缺陷的,只要沾边就行。刚才,他通过他在港岛的一个朋友,发来一条信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高远身上。
“马来西亚槟城,一家去年刚刚破产的、由日岛和当地资本合资的半导体工厂,正在清算资产。他们的仓库里,有一台……AsmLpAs2500型光刻机。”
“什么?!”魏东亭猛地站了起来,椅子都被带得往后一倒。
高远的表情却更加复杂:“但是,这台机器,已经是一堆废铁了。根据龙哥那个朋友的说法,这家工厂在运营时发生了严重的电源事故,直接烧毁了这台光刻机的核心控制电脑和激光器。更要命的是,日方在撤资时,带走了最关键的投影物镜组。现在的这台机器,基本上就是一个空壳子,连废品回收站都嫌它占地方。”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失望的叹息声。没有了物镜和大脑,这不就是一堆昂贵的精密垃圾吗?
“对方怎么报价?”秦奋不动声色地问道。
“对方的清算人不懂行,把它和一堆旧设备打包当废旧金属处理。龙哥的朋友说,如果我们要,可以单独把它拎出来,价格……一百五十万美元。”高远报出了数字。
一百五十万美元,买一堆废铁?
这个价格,让刚刚还在为预算震撼的众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然而,魏东亭的眼睛却瞬间亮了!亮得吓人!
“买!秦董!必须买!”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你们不懂!你们不懂啊!这哪里是废铁!这是圣骸!”
他冲到白板前,用笔在那张复杂的系统架构图上疯狂地画着圈。
“投影物镜我们可以自己想办法磨!控制电脑和激光器,我们有图纸,可以自己重新设计制造!但是这个!”他重重地敲着那个由特种合金铸造的、重达数吨的机身基座,“这个一体成型的超精密铸件,我们造不出来!还有这个!”他指向那个复杂的、带有空气轴承和隔振系统的花岗岩平台,“这个是天然花岗岩整体加工出来的,全世界只有几家公司能做!还有这些内部的机械臂、传动系统、真空管道……这些都是用钱都买不到的‘骨骼’和‘经络’!”
“有了这个空壳子,我们‘铸剑’计划的周期,至少能缩短三年!我们不是从零开始,我们是站在AsmL的尸体上,给它重新注入灵魂!一百五十万美元?简直是白送!就是一千五百万美元,都得抢!”
魏东亭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众人脑中的迷雾。
是啊,他们拥有了“灵魂”,也就是图纸,而眼前这个机会,就是送上门来的一具完美的“肉身”!
但是,冷静的思考者永远存在。
“秦董,这件事,太巧了。”首席法务官林薇皱起了眉头,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我们刚刚决定要自己造,就立刻有一台型号完全一样、状态又如此‘凑巧’的报废机出现。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一个针对我们的‘钓鱼’行动?”
高远也表示赞同:“林总的担心很有道理。天下没有这么巧的事。卖家是谁?背景干净吗?这笔钱打过去,会不会石沉大海?或者,我们的人一到马来西亚,就落入别人布好的圈套里?”
捡漏?还是陷阱?
一瞬间,巨大的机遇和同样巨大的风险,同时摆在了所有人面前。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望向了秦奋,等待着他的最终判断。
秦奋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稳而有节奏的“笃笃”声。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脑中飞速地构建着整个事件的逻辑链。
巧合?
不,这不是巧合。
这是一种历史的必然。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九十年代初的东南亚,因为日元升值和产业转移,涌现了大量高科技合资工厂。但同样,脆弱的金融体系和管理不善,也导致了大量的破产和倒闭。一台昂贵的设备,在专家眼里是王冠,在破产清算人眼里,就是一堆亟待变现的废铜烂铁。信息的不对称,在那个时代,创造了无数这样“捡漏”的机会。
至于陷阱……
秦奋的嘴角,逸出一丝冷笑。
“林总,高总,你们的顾虑是对的。商业场上,必须时刻保持最高的警惕。”他先是肯定了两人的专业性,随即话锋一转。
“但是,我们也要相信逻辑。第一,如果是陷阱,对方的目标是什么?钱?一百五十万美元,对于想置我们于死地的对手来说,格局太小。人?我们派去的人,完全可以是与远风毫无关联的白手套,抓了也牵扯不到我们。第二,对方为什么要用一台‘报废’的机器来做局?一台完好的机器,诱惑力岂不是更大?用一台缺胳膊少腿的机器,反而显得更真实,因为在他们看来,没有图纸,这东西对任何人来说都毫无价值,自然也就不会引起任何高等级的关注。”
“他们恰恰算漏了一点,”秦奋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图纸,“我们,有让它复活的能力!”
“所以,我的判断是,”秦奋的声音斩钉截铁,“这不是陷阱,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转瞬即逝的机会!是我们的国运,也是‘普罗米修斯’计划的国运!”
他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大自信,瞬间驱散了高远和林薇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
“当然,战略上藐视,战术上要绝对重视。”秦奋站起身,开始下达指令。
“高远,林薇,你们两个立刻成立一个专项行动组。从现在开始,你们的任务就是用最安全、最隐秘的方式,把这台机器给我弄回来。我给你们再追加五百万美元的专项行动经费,不设上限!”
“是!”两人齐声应道。
“记住几个原则,”秦奋伸出手指,“第一,钱要干净。通过我们在瑞士的离岸公司,设立一个全新的、完全独立的投资主体去完成交易。第二,人要干净。找一个绝对可靠的第三方,比如经验丰富的设备掮客,替我们出面。第三,货要干净。不要直接运回国内,先运到新加坡或者港岛的保税仓,就地拆解!把整机拆成几千个零件,分批、通过不同的渠道,以‘精密机械配件’、‘二手五金’甚至‘工业废料’的名义运回来。我要让它化整为零,人间蒸发,再在我们的实验室里,重新组合!”
一套周密到令人发指的跨国“蚂蚁搬家”计划,从秦奋口中清晰地描绘出来,听得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魏总监,吕博士,你们和研究院的所有专家,从现在开始,二十四小时三班倒,把这套图纸给我一寸一寸地吃透!对照我们得到的情报,列出那台报废机可能缺失和损坏的所有部件清单,然后,再列出我们自己能够加工、以及需要去国内其他院所求援的部件清单。等‘骨架’一到,我们就要立刻开始‘造血’和‘植肉’!”
“明白!”魏东亭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熊熊烈火。
“杨明!”
“到!”
“立刻联系凤栖县的王奎山副总,让他以远风集团的名义,向机械工业部、电子工业部以及中科院下属所有相关研究所发函,就说我们远风集团,愿意出资成立一个‘国家精密仪器产业化攻关联盟’,邀请所有健在的、退了休的、不得志的老师傅、老专家,来京城共襄盛举!工资,远风开!待遇,远风给!目标只有一个——为国铸剑!”
“是!”杨明激动地记下,他知道,这封信发出去,整个共和国的工业界,都将为之震动!
一夜之间,因为一台报废的光刻机和一套神秘的图纸,“普罗米修斯”计划这艘刚刚启航的巨舰,就找到了它最关键、最坚实的航向!
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个同样念头:一个伟大的时代,真的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