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她把风干眼球塞进了你的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若有似无的均匀呼吸声回荡。
在祁南竹从天文讲到地理，从地理讲到人心，从人心讲到尖椒回锅肉的烹饪方式的话语声中，特里莎不知不觉间，沉沉地睡了过去。
歪着脑袋，注视了已经不省人事的特里莎两秒钟后，祁南竹收回视线，环顾四周，满脸嫌弃地撇了撇嘴，“噫好冷！这片大陆的神庙，跟z国也没什么两样嘛！条件一个赛一个的差！”
“还说什么，这片大陆的人类，对待信仰更加虔诚……那些劳什子神明，就这样对待他们虔诚的信徒？”
她其实一直搞不懂，绝大多数宗教信仰中，强调苦修的意义何在。
吃苦跟灵魂升华，明明也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定了定神，祁南竹钻出被窝，轻手轻脚地穿好衣裳，踱步来到窗边的书桌前，然后回望她来到这片大陆后结交的，第三百七十七位“好朋友”，特里莎·温斯莱特。
她原本打算在分别前，好好跟特里莎彻夜畅谈一番来着……
特里莎负责彻夜，她负责畅谈。
不幸的是，她的话才说了一半，特里莎便已经筋疲力竭。.
“明明才刚结束了前戏，还没来得及进入正题呢！”祁南竹若有所思地歪了歪脑袋，“没办法，只能把剩下的话，都写进信里了吧？”
说话间，她在书桌上摸索了一阵，找到纸和笔后，坐了下来。'
“特里莎·温斯莱特足下，恳启者……嘶，恳字怎么写来着？”
祁南竹双手抓着头发，盯着桌上的纸张，皱眉沉思了片刻，最终选择了放弃跟自己作对。,
她突然有些后悔，当初那些老家伙让她好好读书的时候，就不该偷懒，让“德隆东强”那四个家伙，念个她听！
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问全都会，一写全都废。/
“算了，还是按小鸭鸭的说话风格写好了，似乎要简单一点。”
“亲爱的特里莎……”*
一提笔，祁南竹便沉浸到了文字的世界里，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是东方既白。
“啪！”的一下将笔拍在桌面上，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略微检查了一遍桌上的信件，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完美！”,
紧跟着，她举目看向窗外。
淡金色的朝阳洒落，被积雪晕开，将窗外的世界，染成了一片金碧辉煌。^
“差不多是时候，去打听一下，那个什么鸟人公司，做出了什么应对方案了……”祁南竹喃喃自语，“希望他们识相一点，不要给我添麻烦，乖乖地准备好黄金。”
其实，她也不是很想跟亚列尔公司起正面冲突。
在潜入亚列尔公司总裁住所的时候，她清楚地感应到了一尊天灾级怪谈存在。
虽然她也不觉得天灾级怪谈有什么可怕的，但不过是想“借”用一点路费和活动资金，完全没必要打生打死嘛！
“没错！”祁南竹单手捏着下巴点了点头，“不出意外，完事儿之后，咱还急着回去看孩子呢！”
说完，她费了不小的力气，将写好的信件塞进信封里，转身放在了特里莎的床头。
然后。
循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翻窗离开了特里莎的房间。
————
光荣教堂内。
陆以北盯着特里莎修女那双早已经干枯发黑，隐隐散发异味的眼球，出神了几秒钟后，甩了甩脑袋，抬头看向特里莎修女，面无表情道，“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将王美丽女士留下的书信，给我看一下呢？”
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对眼球，为什么不先看看王美丽女士的书信呢？
那里面应该有写，正确的打开方式吧？
如果王美丽女士，真打算让我吃这鬼东西，那我只能……冷漠无情地拒绝了。!q\d?h~b_s￠.!c?o,m\陆以北想。
“当然没问题！我本来就打算等见到你的时候，把那封书信交给你的……请稍等！”特里莎修女说话间起了身，走到先前取出木盒的柜子前，埋头翻找了一阵，掏出了一块“板砖”。
没错，那封书信，确实称得上是一块板砖。
四四方方的形状，超过五厘米的厚度……不是包在牛皮纸信封里的板砖又是什么？
特里莎修女单手拎着那块书信走过来的时候，陆以北甚至从她身上看出了一种，复古流派街头格斗的架势来。
双手接过那分量十足的信件，小心翼翼地将折好的，已经有些发脆的纸张从信封里取出来，粗略地扫了一眼第一页的内容，陆以北的眼角便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亲爱的特里莎小姐：
算算时间，我也差不多要启程了，这两天跟你相处得非常yu快……】
歪歪扭扭的字迹，夹杂着一些拼音和图画，如果不是特里莎修女亲口说这是王美丽女士留下的书信，以及从书信中感受到的莫名亲切，陆以北甚至会把这写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当成是某位一年级小学生的杰作。
说好听点是天真烂漫，说难听点就是“又菜又爱玩”！
王美丽女士就没担心过，修女大妈看不懂吗？
不对，应该说是她没有考虑过，修女大妈看不见这个问题吗？
陆以北想着，向特里莎修女投去了视线，而迎接她的则是四目相对。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那样，特里莎修女冲她露出一抹尽量显得温柔的笑容，“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好吧，大妈她看得见，而且还看得特别清楚……陆以北腹诽了一句，从特里莎修女身上收回视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书信上。
王美丽女士留下的书信总共七十多页，看前面五十几页内容的时候，她的眼角总是控制不住地抽搐。
其实，前五十几页书信的内容很简单，开头先跟人家特里莎修女大谈感情，中间逮着人家的眼睛就是一顿夸，本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可是，王美丽女士歪歪扭扭的笔记、幼儿园水准的卡通配图，再加上东一句西一句的闲扯，总让人有一种“嗫嚣囃囄冁”的感觉。
不知道“嗫嚣囃囄冁”是什么意思？
那就对了！
因为陆以北也不知道王美丽女士想表达什么意思。
总之就是有一种风马牛不相及的美感。
然而，随着陆以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看，很快她就见识到了王美丽女士的厉害之处。
明明前面写了一大堆意义不明的垃圾话，仿佛已经跑题跑到了致远星，但当书信内容来到最后几页的时候，她却能神奇地把话题拉回正轨。
【……我知道，你那双神奇的[眼睛图案]，给你带来了许多困扰，你甚至将它们fu予的能力，当成是一种诅咒，而不是天fu，想要将它们抛弃，换取片刻的安宁。
事实上，我早在你袭击那位富商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你了。
当时，我只觉得你英yong正义，并没有觉得你做错了什么。
我担心偏见会让你做出错误的选择，便留意了你的去向，可惜等我找到你的时候，却是为时已晚。
当然，找你，主要还是想顺便借一点路[钞票图案]……】
这句话其实可以不写，情绪才刚刚被调动起来，就搞这死出……陆以北扶额。
不知不觉间，王美丽女士又开始跑题了。
从三皇五帝，到古今中外的英雄豪杰，再到一些听过，或没听过的怪谈、灵能力者名号……侃侃而谈，颇有几分煮酒论英雄的感觉，更间或一股“天灾之下我无敌，天灾之上一换一”的霸气。·兰`兰+文*学? *无+错_内\容!
但是……
“【黑帝】不过是个优柔寡断的死老头，不值得一提！”、“日蚀会长老团，【荧惑】有勇无谋，【太白】有谋无勇，余者贪生怕死，所类蝇犬，不屑与之为伍！”、“天下英雄不如你半毫”这之类的话，也敢乱说？
夸人也得有个限度吧？
总感觉王美丽女士有吹牛的嫌疑呢？陆以北想。
虽然对王美丽女士书信中提及的内容，持怀疑态度，但她还是不动声色地记下了书信中提及的【日羽神】、【月羽神】、【老郎神】等一系列，陌生的名号。
不管那么多，先记下来再说！
这些不知来路的灵能力者或怪谈的名号，多少有一些关系。
万一将来就用上了呢？
紧跟着，再往下看，她逐渐皱起了眉头。身子控制不住地一颤，一股酸意涌上鼻尖，眼眶悄然晕开了一圈红意。
【……亲爱的特里莎，你的[眼睛图案]的能力很特殊，其实可以为很多人做很多事，你应该把它们留着。
如果你实在不想要它们了的话，能不能送我？
我想把它们，给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有一双能力与你类似的[眼睛图案]，在我的孩子尚未足岁时，我就离开了他的身边，直到现在我也没能跟他再见一面。
虽然不知道我的孩子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但是从你所经历的事情来看，我的孩子也会很痛苦。
我第一次怀抱着那具小小的身qu时，好像突然把全世界的重量都捧在了手里，心中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我不知道该为他做些什么，但我知道，尽可能的多做一些，一定没错！
我还知道，你的[眼睛图案]所拥有的能力，或许对我的孩子有所帮助。
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一点也好……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希望我的孩子，能帮到很多人。
如果你答应的话，我的孩子少则五年多则十一二年，就会出现在你面前，取走你的[眼睛图案]。
以上。
所请之事，望君zhen zhuo，务祈垂许。】
王美丽女士留下的书信，前几十页，在陆以北的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活了一两百年，却仍旧是一个没长大的“大孩子”形象。
她仿佛能看见，那红发飘飘的女子，做事随性烂漫，说话口无遮拦，仗着一身天赋神力，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可就是这样一位女子，在成为母亲后，在提到自己孩子时，却突然变得脆弱了起来。
陆以北其实很讨厌“ta还是个孩子”这之类的话。
但看完王美丽女士留下的书信后，陆以北的脑海中突然迸出了一个念头——王美丽也还是“孩子”，明明还没来得及“长大”，突然就成了母亲，于是在自己都还没准备好一切的时候，她便已经为孩子准备好了一切。
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了王美丽女士。
那身披着红发的身影，怀抱着小小的婴儿，从满面愁容，手足无措，逐渐变得目光坚定。
“……”
可是，王美丽女士怎么知道修女大妈一定会答应呢？
她又是怎么知道，我少则五年多则十一二年以后，会到自由之城来，找到修女大妈，拿走这对眼睛呢？
虽然时间跟她预计的出现了一点偏差，但是结果却没有太大出入……提前那么多年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情，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难道王美丽女士，也有一只时光姬？然后借由时光姬的力量，窥见了未来？陆以北想。
就在她思索之际，特里莎修女缓缓开口道，“那位女士留下的书信，内容很难懂，我花了一两年的时间才完全理解里面的含义，又犹豫了很久，才决定把我的眼睛交给你，然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太漫长了。
以至于曾经繁荣的光荣教堂，都已经变成了被遗忘的角落。
很难想象，历史悠久有着大量信众的圣光教团，远渡重洋来到这片大陆后，也会水土不服，最终沦为某些人谋取利益的工具。
而不愿同流合污的分支，例如光荣教堂这类的存在，只能在或怀柔或残暴的手段之下，逐渐被淘汰，落入尘埃。
“到现在，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好几年了，我本以为你不会来了，没想到还是被我等到了。”
“……”陆以北连续做了几次深呼吸，才终于让自己开口时的语气，变得平静下来，“那之后，您就再也没见过王美丽女士了吗？”
“没有。”特里莎修女摇了摇头，“那之后，我听说过一些有关她的消息，但她似乎在自由之城活跃了一阵子后，很快便离开了。”
————
特里莎自毁双目后，虽然情绪逐渐恢复了大家想要的正常，再也没有袭击过旁人，但在那之后，她依旧长期被软禁在教堂之中，禁止离开教堂范围。
对此，她并无怨言。
在圣光教团的教义中，自残是绝对的错误，先前疯狂的行为，已成定局，如同纂刻在石碑上的文字，难以抹去痕迹，遭到软禁，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大不了就好好研究那位女士留下的书信呗！反正有大把时间。
有关红发女子的消息，特里莎是从教堂里其他修女和信徒们那里知道的。
在红发女子离开大约一周后，她便从其他修女和某些信徒的闲谈中得知，自由之城出现了一位女性怪盗，给刚入驻不久，正蓬勃发展的亚列尔公司写了一封，大半内容看不懂的勒索信。
之后，那位怪盗，便从亚列尔公司盗走了某种意义重大的东西，有人说被盗走的是公司的商业机密，有人说是大量的钱财，还有人说是创始人的芳心……
据说，在事实盗窃的时候，那位怪盗还跟亚列尔公司的总裁发生了冲突，于是恶向胆边生，当场杀死了亚列尔公司的总裁，流言越传越广，到最后甚至逼得那位总裁亲自出面澄清，没有所谓的怪盗存在。
但几乎所有人都坚信，一定发生过什么，不然亚列尔公司的发展，怎么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缓了下来呢？
那之后，特里莎有大概一个月，都没有听到那位红发女子的消息。
再听到，是从一位城南来的信徒口中听说，在他们那边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红发女子，帮一位遭到黑心工厂压榨，最后开除，没拿到一分钱赔偿的中年人，声张了正义，拿回了应得的那一份。
再后来，在大约半年的时间里，每隔一段时间，特里莎都能听到一些零碎的，有关红发女子的消息。
听说她一会儿出现在了怪谈事件现场，一会儿出现在了流浪汉们之中坑蒙拐骗，一会儿又惊艳了某一次上流社会的宴会……
那半年的时间，特里莎似乎已经习惯了，在研究红发女子的书信之余，听其他修女或信众，提起红发女子在自由之城搅风搅雨的故事了。
然后。
半年之后，突然有一天起，她就再也没听过红发女子的故事，等她研究完红发女子的书信，回过神来，才意识到红发女子大抵早就离开了……
————
听完了特里莎修女的讲述，陆以北微蹙了一下眉头，短暂地陷入了思索。
听修女大妈这意思，王美丽女士在自由之城，好像浪了至少半年时间，不止接触过她一个人呐！又或者说，王美丽女士应该接触了很多人，才会出现，偶遇一名修女，都跟她认识的情况。
啧！怎么突然就对探索自由之城，感兴趣起来了呢？我现在有理由怀疑，无字书前辈安排我逃到自由之城来，跟王美丽女士有很大关系！
这事儿得调查清楚才行，不能莫名其妙被蒙在鼓里，不过……此事不易操之过急，先避避那个男人的风头再说！陆以北想。
了解王美丽女士的过往，尝试从她接触过的人里面，寻找助力，确实很重要，但是避开那个男人，更加重要！
不然，小命都没了，还怎么探寻？
收回思绪，陆以北看了看特里莎修女，又看了看那两颗好像巨型葡萄干一样的眼球，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您这……我应该怎么处理呢？”
闻言，特里莎修女露出了一抹让人不适的笑容，抬手指了指自己微微张开的嘴巴，似乎是在示意陆以北直接吞掉，“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它也可以算是怪谈本体核心吧？”
说话间，她伸出了手，取出了眼球递到了陆以北的面前。
“？？？”
不是，这玩意儿还真是拿来吞食的？会不会太简单粗暴了一点？就不能搞点什么能力转移仪式之类的？
沉默中，陆以北的脸色一阵青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从特里莎修女身上，看出了一种“不吃完不让走”的压迫感。
什么意思，为报答当年恩情，今日亲自喂公子吃饼是吧？
远远地看见陆以北这副模样，系统翻了翻白眼。
哼矫情！你吞噬的怪谈本体核心还少了吗？这会儿又矜持起来了？
等等，这次的灾祸，似乎还真没吞噬过多少怪谈本体核心……
不过，灾祸本性凶残，早晚会走上那一步的！这种事情，对她而言，一开始可能有点难受，但很快就会乐在其中了吧？系统想。
南岭荛花看了看陆以北，又看了看特里莎修女，无声地叹了口气。
【要不你就从了她吧？眼球这玩意儿，我们那儿也常吃，烤眼球还是一道美食呢！】
陆以北，“……”所有人都针对我是吧？信不信我哭给你们看？
烤眼球这道美食，她确实听说过。
可是那玩意儿跟这对眼球能一样吗？
这种事情，就像是一位陌生老人，突然摘下身上的某件器官，非要你吃一样。
这谁受得了？
换做其他时候已经可以报警了！
陆以北突然觉得，特里莎修女大抵是经历了不幸，常年压抑情绪，心理多少出现了一点扭曲。
“当当当——！”
就在陆以北跟特里莎修女陷入了奇怪的僵持之际，一阵敲门声响起，紧跟着门外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特里莎，你有看见一位生着栗色长发的姑娘出现在附近吗？她是我的朋友，我们约了在这附近见面。”
安妮？陆以北眉梢上挑，回首看向紧闭的木门，正庆幸安妮和纸蝉仙出现得及时，脑海中突然就闪过了预判念头。
【她把风干眼球塞进了你的嘴里】
陆以北，“？？？”
下一刻，她便看见一道黑影在她的眼前一闪而过。
等等！躲不开？为什么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修女大妈会快得如此惊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特里莎修女的画风都变了，身形变得挺拔，肌肉暴涨，脸上出现了奇怪的阴影和线条，有一种要把最后的xx，强行给她的感觉。
抱歉忘了跟你说，你妈还留了张小纸条说，你这孩子从小吃药就不听话，得灌……特里莎修女暗暗地想。
于是，一股异味便在陆以北的口中扩散开来。
入口的瞬间，像是要榨干她口腔里所有的水分那样，她感觉到了可怕的干燥，然后是木渣一样扎嘴的口感。
紧跟着，像是成千上万条腐烂的鱼虾，在舌尖上起舞那样，粘稠滑腻的汁水，挥洒出浓郁的恶臭。
还没有吞入腹中，胃部便已经开始痉挛。
伴随着胃部痉挛，心底悄然升起了一丝绝望之感。
最后，陆以北逐渐空白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我今天大概会死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