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焦痕低语

唐小棠的机械义肢突然发出刺耳的齿轮摩擦声时，星痕正蹲在冰湖岸边数第三十七根冰棱。那些棱角分明的冰柱悬在岩壁下，像被冻住的闪电，每一根尖端都凝着细小的霜花，在月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光。

“咔嗒 —— 咔嗒咔嗒 ——”

金属转动的杂音越来越急，星痕扭头看见唐小棠正使劲掰着自己的右手。那只银灰色的义肢关节处冒出缕缕白汽，原本嵌在指节的蓝宝石护符正在发黑，像被墨汁浸透的糖块。

“别碰！” 小石头举着符纸冲过来，他手里的黄符边缘还沾着早上熬粥的米粒，“这是混沌侵蚀，你越使劲它咬得越紧。”

唐小棠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滚下的汗珠砸在冰面上，瞬间冻成细小的冰晶：“你早说啊，这破胳膊像是要把我骨头都拧碎 ——” 话音未落，义肢突然向后弯折成诡异的角度，五根金属手指猛地攥成拳头，指缝间渗出的黑雾在半空凝成个模糊的人脸轮廓。

星痕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刻刀，刀柄传来熟悉的温热。草网在他背后轻轻颤动，那些交错的藤蔓不知何时缠上了冰湖边缘的岩石，淡绿色的脉络里流淌着微光，像无数条细小的萤火虫汇成的河。这玩意儿自从上次在沼泽里救了他，就总跟着他们，甩都甩不掉。

“不对劲。” 雷耀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他蹲在冰湖中央的石台上，算珠投射出的星图在冰面铺开，那些原本规整的星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冰湖阵的灵气流在逆行，有人在外面动了手脚。”

司徒雪抱着她的古琴退到星痕身边，琴弦突然发出不和谐的颤音。她那把桐木琴的琴身上布满细碎的裂纹，还是上次跟骨妖打架时被劈的，到现在也没修好。“你们听，水里好像有声音。”

星痕把耳朵贴在冰面上，果然听见冰层下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人在水底敲鼓。冰面开始出现蛛网状的裂痕，从湖心蔓延到岸边，那些裂痕里渗出淡紫色的雾气，闻起来有股烧焦的味道。

“是桂花糕！” 小石头突然叫起来，他指着自己的衣角，那里沾着块褐色的焦痕，是早上李婆婆给他们带的点心蹭上的，“这味道跟焦痕一模一样。”

说到李婆婆，星痕突然想起她今早塞给点心时的眼神。那老太太总是笑眯眯的，眼角的皱纹里像藏着星星，但今天她把油纸包递过来时，手却在发抖，还低声说了句 “别让焦痕沾到水”。当时他光顾着抢唐小棠手里的桂花糕，压根没当回事。

“咚 ——”

一声巨响从冰湖中心传来，雷耀脚边的石台突然裂开，算珠投射的星图瞬间溃散。他哎哟一声坐在冰上，怀里的算盘掉在地上，珠子滚得满地都是。其中一颗算珠弹到唐小棠的义肢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那团黑雾凝成的人脸突然剧烈扭动起来。

“灭世刀…… 在哭……” 黑雾里挤出断断续续的话音，像是用生锈的铁片摩擦出来的声音，“它被压住了…… 五百年了……”

草网突然剧烈抖动，藤蔓疯长着缠向湖心，淡绿色的脉络在接触到紫色雾气的瞬间变成深褐色。星痕感到背后一阵灼热，像背着团燃烧的炭火，那些原本温顺的藤蔓开始勒紧他的肩膀，像是要把他拖进冰湖里。

“放手！” 星痕抽出刻刀砍向藤蔓，刀锋却穿过了藤蔓的影子。那些植物明明就在眼前晃动，触感却像抓着一团空气。唐小棠的义肢突然指向冰湖中心，金属手指张开又攥紧，像是在指挥什么。

“它在引路。” 小石头举着符纸的手在发抖，黄符上的朱砂纹路正在变黑，“草网和冰湖阵连起来了，它们在…… 唤醒什么东西。”

冰面突然迸发出刺眼的白光，星痕不得不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 整个冰湖的冰层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无数根透明的锁链从漩涡里伸出来，钉在四周的岩壁上。锁链的另一端缠着什么东西，在黑暗里偶尔闪过一道银光。

“那就是灭世刀？” 司徒雪的声音发颤，她怀里的古琴突然自己弹奏起来，调子古怪又熟悉，像是把所有跑调的音符都凑到了一起。随着琴声响起，那些黑色锁链开始发出嗡嗡的共鸣声。

黑雾人脸在唐小棠的义肢上笑得癫狂：“就是它…… 当年三十七个守护者用灵枢做锁…… 把我和刀一起压在这里…… 他们以为能困住混沌…… 哈哈哈……”

星痕突然明白李婆婆那句话的意思了。早上吃桂花糕时，唐小棠嫌太甜，把自己那块掰了一半给他，他俩争来抢去，掉在地上不少碎屑。当时李婆婆捡起一块焦黑的糕渣，盯着看了半天，嘴里念叨着 “灵枢媒介不能脏”。

“灵枢媒介……” 星痕摸着口袋里那块没吃完的桂花糕，油纸包已经被汗水浸透，“李婆婆的点心是用灵枢做的？”

“不止点心。” 雷耀不知何时捡回了所有算珠，他快速拨弄着算盘，星图重新在水面铺开，这次的星轨清晰地指向漩涡中心，“整个养老院的灶台都是用初代灵枢核心做的，李婆婆一直在用烹饪维持封印。”

草网的藤蔓突然变得滚烫，星痕背后的衣服被烫出一个个小洞。那些淡绿色的脉络里流淌的不再是微光，而是浓稠的暗红色液体，像凝固的血液。藤蔓顶端裂开细小的口子，开始吸收那些紫色的雾气，每吸收一口，颜色就加深一分。

“它在帮灭世刀挣脱。” 小石头的符纸突然自燃起来，他慌忙甩掉灰烬，手指被烫出好几个水泡，“草网和混沌是一伙的！”

唐小棠突然尖叫一声，她的义肢竟然开始反向旋转，齿轮咬合处冒出火星。那团黑雾人脸顺着她的手臂往上爬，所过之处，皮肤迅速变得焦黑。“快砍断我的手！” 她咬着牙冲星痕喊，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恐惧，“再晚就来不及了！”

星痕握着刻刀的手在发抖。这把刀是师父留给她的，师父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它伤人。可看着唐小棠手臂上蔓延的焦痕，他知道没有别的选择。刀锋举起的瞬间，冰湖中心的漩涡突然掀起巨浪，黑色的湖水拍打着岩壁，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是现在！” 黑雾人脸发出刺耳的尖啸，“让封印松动的…… 从来都不是外力…… 是守护者自己的破绽啊！”

草网突然松开了星痕，所有藤蔓齐刷刷地扎进旋涡里。湖水剧烈翻涌起来，他隐约看见锁链缠绕的东西正在震动，刀身反射的银光越来越亮。唐小棠的义肢停止了转动，那些焦痕却已经爬到了她的肩膀，像幅诡异的纹身。

“李婆婆……” 司徒雪突然指着岸边，他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拄着拐杖慢慢走来，手里还端着个保温桶。月光照在她脸上，那些原本慈祥的皱纹此刻显得异常深刻。

“老婆子我啊，早就说过别碰焦痕。” 李婆婆把保温桶放在地上，揭开盖子的瞬间，一股清甜的绿豆汤香味弥漫开来，那些紫色的雾气遇到香味，竟然像冰雪一样开始消融，“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信老人言。”

黑雾人脸发出惊恐的尖叫，从唐小棠的手臂上缩了回去：“灵枢汤…… 你竟然还留着这东西……”

“当年封印的时候，就特意留了一锅。” 李婆婆舀起一勺绿豆汤，汤水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知道总有这么一天，混沌会借着孩子们的破绽钻出来。” 她手腕一斜，绿豆汤顺着岩壁流进漩涡，接触到汤水的锁链瞬间发出金光。

草网的藤蔓开始疯狂收缩，那些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藤蔓流回星痕的背后，烫得他几乎要跳起来。他听见师父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那是师父教他刻第一枚符时说的话：“所有防御符都有破绽，关键是要知道破绽在哪里。”

“它的破绽在焦痕里！” 星痕突然明白过来，举着刻刀冲向唐小棠，不是砍向她的手臂，而是刀尖对着那些焦黑的纹路，“小石头，借你的符灰用用！”

小石头反应极快，抓起地上的符灰扔过来。星痕用刀尖沾着符灰，沿着焦痕的轮廓快速刻画，刻刀走过的地方，焦痕竟然像遇到阳光的露水一样开始消退。唐小棠的机械义肢发出咔嗒一声轻响，恢复了正常的角度，蓝宝石护符重新亮起蓝光。

“不可能……” 黑雾人脸在半空扭曲挣扎，身体越来越稀薄，“你们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们是守护者啊。” 李婆婆又舀起一勺绿豆汤，这次直接泼向那团黑雾，“守护的不是封印，是彼此的破绽啊。”

黑雾发出最后一声尖叫，彻底消散在绿豆汤的香气里。冰湖的旋涡慢慢平息下去，锁链重新收紧，灭世刀的银光也渐渐隐没在黑暗中。草网的藤蔓变回淡绿色，温顺地缠回星痕的背后，像条懂事的小狗。

唐小棠活动着机械义肢，关节处不再发出杂音：“吓死我了，还以为要跟这胳膊说再见了。”

“别高兴太早。” 雷耀收起算盘，眉头紧锁，“刚才那家伙说灭世刀被压了五百年，可根据记载，灭世刀失踪才三百年。”

李婆婆叹了口气，把保温桶递给星痕：“剩下的你们带着吧，路上可能还用得着。至于那三十年的差距……” 她抬头望向养老院的方向，月光照亮她眼角的皱纹，“是时候告诉你们真正的封印历史了。”

星痕接过保温桶，触手温热。草网轻轻蹭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他。冰棱上的霜花在晨光中开始融化，一滴水珠顺着冰尖滴落，砸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某个古老秘密的第一个音符。

唐小棠突然指着星痕背后的草网：“喂，你们看，藤蔓上好像多了些什么。”

星痕扭头看去，只见那些淡绿色的脉络里，竟然多出了些褐色的纹路，像极了桂花糕上的焦痕。那些纹路在藤蔓间缓缓流动，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小石头突然打了个寒颤：“我怎么觉得…… 这不是结束，是开始啊。”

远处传来司徒雪古琴的声音，这次不再是跑调的杂音，而是一段清澈的旋律，像是黎明前的第一声鸟鸣。冰湖的水面泛起涟漪，把琴声的影子碎成无数片金光，随着水波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