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潜伏期新鲜未到期

第71章 牛奶咖啡 我怕你跟自己较劲。……

第71章牛奶咖啡我怕你跟自己较劲。……

汤倪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何瑛家的。

她没有哭。

还有什么是好哭的呢。

年幼时母亲狠心离弃,汤倪不信邪,每天放学后就坐在家门口眼睁睁地等她回来。

何瑛没有回来过,一次都没有。

现实如此,便唯有认清事实。

后来留学归国,十几年未曾谋面的母女在麻将桌上巧遇,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可笑。

说归说,心里总还是难免期待。

幻想母亲会一

遍遍地打来电话,一次次地跑来约见自己,苦苦哀求。

起初肯定会抗拒,但最终她还是会去相见。

然后母亲会紧紧拥抱她,会泣不成声地向她道歉这十几年来的母爱亏空,还会语不成调地解释当年遗弃并非她真正所愿,诉说自己有太多难以言喻的无奈和苦衷。

可能来自“张先生”的不理解,也可能是佑佑对这位“同母异父”的姐姐拒不接受,是什么可能都可以。

再然后就是弥补,各种方式的弥补。

或许还会带汤倪回家,在现在的家人面前坦荡地介绍她是自己女儿的身份,堂堂正正地承认她从未忘记过自己的女儿。

那样迟来的母女情深的场景,光是想象,汤倪就已经在心里原谅她了。

原谅的台词她都想好了:

算了吧,这不是妈妈的错。

错的是父亲汤岱,是他错不该心有旁骛,贪图“野花”的新鲜和刺激感,错不该亲手撕碎本会幸福美满的婚姻和家庭,错不该让他们的小公主早早独立,日日可怜,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所以是出轨的丈夫错了,她的妈妈只是万千遭受婚姻迫害的不幸者之一罢了,她该原谅的。

可是没有,还是没有。

没有约见、没有弥补,没有汤倪幻想和期待的任何一切。

除去为了佑佑而有求于汤倪那次的主动来电以外,重逢之后的这五年里什么都没有。

母亲什么都没有做。

还是一如十几年前毅然离开时那样,如出一辙的绝情。

甚至,重见汤倪那日的牌桌上,何瑛还装作全然不认识她的样子。

“何阿姨”的称呼由此而来。

开车在郊区漫无目的地兜兜转转,回到市里又茫然瞎逛了一个多小时,依旧不知道该去哪里。

盯着信号灯的数字闪烁跳动,汤倪满脑子都在放空。

在今晚这场见面之前,她对何瑛是那样的气恼、怨怼、绝不可谅解的恨。

恨是好事,恨也是无比思念的另一种表达情绪。

可是到此刻,她已经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缓缓驱车停靠在马路边的洋槐树下时,汤倪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到了舟季员工公寓的楼下。

打起双闪灯,敞开超跑的顶篷,半降下车窗,调整好一切之后,她开始慢吞吞地小口嘬吸手中剩有三分之二的咖啡。

有那么一点庆幸,幸好在瞎逛的时候无聊到买了两杯冰美式。

没有特别想喝,只是至少在手不能转方向盘,脚不能踩油门的时候,可以让嘴不那么寂寞。

也许刚才应该再多买个汉堡的,这样胃也就不会寂寞了。

中控台的水晶表时针指向数字“11”时,蓝牙耳麦也掐点传进来一通电话——

“喂。”

“回来了吗?”透过电流的男性嗓音总是那般好听。

擡眸瞟了眼不远处的公寓楼,长睫在谎言里幽幽垂下,“嗯,在路上。”

“很远吗?”段伏城问。

“不远了,”为了令可信度看起来高一些,她补充道,“两个路口。”

“饿不饿?”显然是不打算挂断的问题。

习惯性咬紧吸管,微微停顿了下,听到汤倪很诚实地回答说:“有点儿。”

引来男人低哑的一声浅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都是无关痛痒的话。

闲聊到手中的冰美式完全吸不出来,她还是不想下车,重新将另一份满杯美式戳上吸管,准备继续边喝边聊电话。

刚吸了两口,听到电话那端的人又问了一遍:

“现在呢,到了吗?”

“嗯,还要再拐个弯,等下——”

女人加快吸饮咖啡的速度,莫名有些心虚的回话被倏尔打断。

她听到车窗被人有节奏地轻敲了两下,反射性偏过头,冰凉指尖摸索上按钮,将车窗完全降到底。

旁侧有暗影,蓦然倾投。

敲窗的男人身骨修挺,似寒天里的雾凇落拓静立。

一件白色高领毛衣,隐隐掩住下颌骨的性感线条,肩脊硬朗而紧实,窄腰腿长,气度优雅。

他单手揣兜,另一只手还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半垂着眼,目光定在女人手中的冰美式上。

通话还未掐断,喑磁声线穿过话筒滑入耳,段伏城略弯下腰,淡淡挑唇:

“看着你喝完一杯,剩下这杯不是给我的吗?”

汤倪下意识收紧指骨,稍稍昂首,视线聚焦在他脸上的那一霎,熟悉的音容让鼻头略酸,薄睫接连轻颤几下,眼尾便乍然洇起靡靡湿红。

紧忙扭头,强行压制浮泛在眸底的水光。

她清了清嗓子,从副驾的便利袋里掏出一盒牛奶,头也不擡地递给男人,随后垂眸咬紧吸管,字词含糊地回答说:

“这个才是给你的。”

原来不是不想哭。

只是她实在不想独自狼狈了,在此一刻,她需要有人来收容。

段伏城挂掉电话,低头瞥了眼手中的牛奶,是他以往最常喝的那个牌子。

大概又是俞姐告诉的,他想。

说起俞姐,不免又要想到今晚俞姐打过来的那通电话:

“阿城啊你还记得何阿姨吗,诶呀就是之前小汤教你打麻将那回,坐我对家那个文文弱弱的,话不多的,你见过的呀还有印象不啦?”

“哎说起来可真是作孽啊,刚才她打电话给我,说她跟小汤……,今晚小汤从你何阿姨家离开之后,何阿姨心里担心又不敢自己联系,就打电话到我这里。”

“说来那孩子也实在是可怜,当妈的怎么能过分到这种程度我都看不过眼了,但她在电话里哭得伤心我也不好说太多,你可要好好安慰那丫头啊……”

不用俞姐说,段伏城今晚也一直在等她。

从公寓等到楼下,然后看到她停车在路边,迟迟不肯回家,坐在车里独自承受来自汤怀峥跟那位“何阿姨”接连给她的心理折磨。

“今天有些贪心。”他回神,掂了掂手里的牛奶盒,“不想只喝这个。”

俯身倚靠在车门上,盯着她湿潮泛红的眼角,忍不住抚揉了几下她的发顶,男人单刀直入:

“也不想只是看着你难过,所以……”

“可以告诉我,今天受到什么委屈了吗?”

尽管他大致都明了。

可还是在试图引导,想她发泄出来,总好过让崩坏的情绪溃烂在心里。

“这是老板的命令吗?”不想气氛过于沉寂,汤倪半开玩笑道。

视线相对,他曲起长指,耐性极好地在她眼尾处温柔摩挲,然后低声告诉她:

“是段伏城的请求。”

当本该至亲的家人都理所当然地在她这里索取、推责、不在意,真的只有这个男人,在请求。

她没说话,只是“啪”地一下干脆开了车锁,然后自己主动挪坐到了副驾的位置。

——请求得到了回应。

“七年前,「汤氏集团」被曝出一则丑闻。”

在段伏城上车关门以后,耳畔攸然传来一声若有似无地轻叹,尘年旧事里的糟糕与忌讳,被她以坦然的口吻平铺直叙:

“汤氏夫妇反目,汤家第二位女主人户书玉为夺财向亲生儿子投药用以要挟,汤岱也不是省油的灯,手段何其迅捷残忍……结局?当然是你死我活。

在我的证言下,户书玉判刑入狱,四年后在狱中因病离世。其实很多事情早就失去了挽回的余地,她的死不过是最后一击,汤怀峥有恨并不奇怪,他需要一个宣泄口。”

没有多余铺垫和解释,但也足够了。

几次三番碰见汤怀峥挑事找茬的原因,以及白天跑去她办公室跳脚的缘由,已然一清二楚。

“我听说那小子组建了工作室,开发过两款潜力尚佳的游戏,前景不错。”

指尖捏住汤倪含在嘴里的吸管,顺手劫走她的那杯冰咖啡。

段伏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二话不说就拨通傅铎的电话,还侧头朝她挑了挑眉,一本正经地跟她提议:

“你一句话,我立马让人端了他的服务器给你出出气,怎么样?”⊿

瞧这个男人,眼下哪还有半点儿绅士的样子。

这样孩子气的幼稚“报复”,从一向高雅矜贵的段总口中说出来,真的就太违和了。

夺下他手中正在拨号的手机按下挂断,汤倪牵起唇角,作势拍打男人右肩:

“还真打过去?我会跟他一个小屁孩较劲吗?”

接过她丢回来关闭通话的手机,段伏城的语气敛了半副玩笑作态:

“我怕你跟自己较劲。”

车外昏漠的夜色在升腾,将这道纯白车影吞融,轮消廓减,状隐形匿。

此刻他眼里的安抚比灯色清晰,静水流深地将她心上坑洼泥泞轻悄抹淡。

终于,她说:

“我们回家吧。”

——你正知道他在,一切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