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存在坟场之熵增乡愁症

“搅起来…越乱越好…”

钱多宝那幽灵般的遗言在我近乎冻结的意识中反复冲撞，如同困兽最后的嘶鸣。

眼前，冷白倒伏在凝固的空间碎片上，那只人类眼睛艰难地与侵蚀的漆黑对抗，光芒微弱却倔强。

手腕上虚无锁链的寒意深入骨髓，无处不在的冰冷观测正试图将我拆解、归档，变成这座永恒牢笼里一件静止的藏品。

搅动什么？在这连思维都近乎停滞的鬼地方？

我的意识焦点，艰难地锁定在冷白身上——他体内，正进行着一场看不见的战争。

一边是裂缝深处那观测者冰冷、绝对秩序的侵蚀，试图将他同化为逻辑符号；另一边，是他自身残留的、属于“人”的混乱情感与记忆碎片，在绝望中负隅顽抗。

混乱…对抗秩序…

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如同被冰封岩浆下的火星，骤然迸裂！

“泠！”

我用尽被凝固思维最后一丝力气嘶吼，

“逆向…污染！把哲人弹残留的…混乱…灌进冷白体内！不是净化…是引爆！引爆他体内那点‘杂质’！”

《…方案…解析…！》

《…目标：冷白…意识…残留…节点…！》

《…注入物：哲人弹…残留…反逻辑…污染…！》

《…预期效果：强行…放大…其…内部…‘混乱’…属性…与…观测…秩序…污染…剧烈…冲突…！》

《…风险：99.9%…概率…导致…目标…意识…彻底…崩解…！自身…亦…可能…被…冲突…余波…摧毁…！》

“执行！”

没有半分犹豫。

崩解？

摧毁？

也比变成永恒的标本强！

胖子用命换来的搅屎棍，就是现在！

轰！

一股源自肋下源点深处、被泠强行压榨出的、最后一丝稀薄却极端狂暴的反概念污染气息，混合着我自身那点被观测折磨得濒临崩溃的混乱意志，沿着我与冷白之间尚未完全断裂的意识链接，如同烧红的铁水，狠狠灌了过去！

“呃——啊——！！！”

冷白蜷缩的身体猛地弹直，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

他喉咙里爆发出一种非人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某种怪诞狂喜的嘶嚎！

那只人类眼睛瞬间被血丝充满，瞳孔疯狂放大，倒映出光怪陆离的破碎幻象！

而那只被观测者侵蚀的异化眼睛，其深处旋转的冰冷符号旋涡骤然扭曲、混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

他皮肤下，原本被虚无锁链压制的、属于“人”的混乱无序，在哲人弹污染这桶滚油的浇灌下，轰然爆发！

嗤啦——！

一条粘稠、暗红、散发着腐烂有机物甜腥气息的“东西”，猛地从他肩胛骨处的皮肤下撕裂钻出！

那不是实体，更像是由无数破碎记忆、失控情感、扭曲欲望凝聚成的精神脓疮！

它像一条疯狂的、没有固定形态的暗红触手，在半凝固的空气中狂乱舞动，所过之处，留下粘稠的、不断变幻色彩的精神污染痕迹！

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更多扭曲、蠕动、散发着混乱恶意的精神“触须”从他身体各处破体而出！

它们有的像腐烂的藤蔓，有的像沸腾的沥青，有的干脆就是一团不断变幻尖叫人脸的光影！

这些纯粹由混乱无序具象化的“熵增肢体”，疯狂地拍打、撕扯着缠绕在冷白身上、代表观测者秩序的漆黑虚无锁链！

锵！滋啦——！

秩序与混乱，两种截然相反的“污染”，在冷白这具濒临崩溃的躯体上，展开了最原始、最惨烈的肉搏！

虚无锁链试图绞杀、冻结那些混乱触须，而混乱触须则疯狂撕咬、腐蚀着锁链冰冷的“定义”！

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无声却撼动灵魂的精神尖啸，溅射出大片扭曲的光影和破碎的符号！

冷白的身体成了惨烈的战场。

他时而痛苦地蜷缩，被秩序锁链勒得皮开肉绽，皮肤下渗出冰冷的、如同液态金属的黑血；

时而又被混乱触须支配，如同提线木偶般做出狂乱扭曲的舞蹈动作，脸上交替浮现极致的痛苦和一种病态的、近乎高潮般的迷醉！

“哈…哈哈…痛…好痛…”

他破碎的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音节，那只人类眼睛流下血泪，眼神却空洞地望向虚无，“…又痒…像…像有虫子在…在骨头里爬…烧…烧起来…烧光…都烧光才好…”

熵增乡愁症！

我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冰冷的名词。

低熵居民在绝对秩序中苟延残喘，却对代表“混乱”和“自由”的熵增产生了扭曲的渴望！

他们通过自残般的混乱体验，来对抗那令人窒息的秩序，如同饮鸩止渴！

冷白此刻的状态，就是这种病症被外力引爆到极致的表现——他在用自身存在的崩解，体验着那致命的“混乱感”！

这病态的疯狂，却成了唯一的生机！

镜面裂缝深处，那个庞大的观测者阴影，第一次显露出了剧烈的波动！

锁定在我身上的、那细致入微的冰冷扫描，骤然变得混乱、迟疑、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困惑和“不适”！

对它而言，冷白身上爆发出的，不是能量攻击，不是规则对抗，而是一种纯粹的、不可理喻的、对逻辑和秩序本身的亵渎！

是混乱本身在尖叫！

是熵增在狂欢！

这种毫无规律、无法预测、充满了“错误”和“冗余”的疯狂景象，如同一把生锈的锯子，狠狠拉扯着它那由绝对理性构成的核心！

裂缝边缘，那些疯狂旋转的符号瞬间失去了流畅的轨迹，变得磕磕绊绊，互相碰撞、湮灭！

一种尖锐的、如同亿万只指甲刮擦玻璃的“噪音”，直接在所有意识层面炸响！

那是观测者逻辑核心被混乱强行干扰、陷入短暂“死机”的悲鸣！

施加在我身上的芝诺牢束缚，随着观测者注意力的剧烈分散和逻辑混乱，出现了极其短暂、却真实存在的松动！

就是现在！

“泠！最大推力！目标——裂缝！”

我在意识中狂吼，将残存的所有意志灌注给泠。

《…引擎…过载…！》

《…剩余…‘混沌…尘埃’…燃料…注入…！》

《…定向…冲击…准备…！》

嗡！！！

一股狂暴的、由哲人弹残留污染、泠压榨出的最后能量、以及这片空间碎片本身被撕裂的混沌物质混合而成的浑浊洪流，以近乎自杀的姿态，从我脚下（或者说，我所在的这块凝固碎片边缘）猛烈喷发！

这不是为了移动我自身——在芝诺牢中那仍是奢望——而是为了制造一股极其短暂的、指向性的混乱湍流！

浑浊的洪流如同一条疯狂扭动的巨蟒，狠狠撞向镜面那道漆黑的裂缝！

洪流中裹挟着冷白身上溅射出的、正在互相湮灭的秩序与混乱的污染碎片，还有空间碎片碰撞产生的涟漪数据流，以及我自身被观测强行剥离下来的、混乱无序的记忆碎片！

这根本不是什么攻击，这是一盆滚烫的、混合了垃圾、病毒和不可描述之物的精神泔水！劈头盖脸地泼向那道代表绝对秩序的裂缝！

嗤——！！！

仿佛滚烫的烙铁插入冰水！

裂缝深处，那庞大的阴影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端厌恶、剧烈痛苦和逻辑混乱的无声尖啸！

它那冰冷的“视线”瞬间从我身上彻底移开，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裂缝深处！

裂缝边缘那些旋转的符号彻底陷入狂暴的混乱，互相攻击、湮灭，裂缝本身都剧烈地扭曲、震荡起来！

施加在我身上的观测锁定和芝诺牢束缚，在这一刻降到了最低点！

“动！！！”

我用灵魂在咆哮，榨取着身体每一丝被冻结的潜力！

这一次，肌肉纤维的收缩没有被分割成亿万帧！我的身体，在凝固了仿佛亿万年的时光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动了起来！

不是流畅的动作，更像是生锈机器强行启动的、僵硬而艰难的挣扎！

我猛地抬起那只被虚无锁链缠绕的手臂，目标不是攻击裂缝，也不是挣脱锁链，而是…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抓向离我最近的一条从冷白身上狂舞出来的、暗红色的混乱触须！

噗叽！

粘腻、冰冷又带着诡异灼热感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如同抓住了一条滑腻腐烂的内脏！

那触须瞬间缠绕上我的手臂，混乱无序的污染疯狂地顺着接触点涌入！

一种思维被撕裂、理智被溶解的剧痛和狂乱感直冲脑海！

同时，手腕上那代表观测者秩序的虚无锁链感应到更强烈的混乱入侵，瞬间爆发出更强的寒意和束缚力，试图绞杀这外来的混乱！

我的右臂，成了新的战场！

秩序锁链与混乱触须以我的血肉为战场，疯狂绞杀！

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几乎昏厥，但嘴角却扯出一个近乎疯狂的笑容！

对！

就是这样！

乱起来！

越乱越好！

让混乱和秩序在我身上也打起来！

让那该死的观测者彻底“痒”死！

“冷白！”

我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对着那个在秩序与混乱撕扯中痛苦翻滚的身影嘶吼，声音因剧痛和狂乱而扭曲，“胖子…胖子给你的饼干…好吃吗？！”

混乱中的冷白身体猛地一颤。

他那只流着血泪的人类眼睛，瞳孔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茫然，随即被更深的混乱和一种病态的偏执取代。

“…饼…干…”

他破碎的喉咙里挤出模糊的音节，脸上浮现出一种诡异的、孩童般的贪婪笑容，“…胖子的…地沟油…香…真香…”

说话间，一条从他肋下钻出的、如同沸腾沥青般的触须猛地卷起旁边一块凝固的空间碎片立方体，塞向自己嘴里！

坚硬的碎片与他牙齿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却浑然不觉，如同在咀嚼美味！

这荒诞、疯狂、自毁的一幕，如同又一记精神重锤，狠狠砸在裂缝深处的观测者意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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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缝的震荡达到了顶峰！

边缘的符号湮灭速度更快，那道漆黑的裂口甚至开始向内不自然地收缩！一

种强烈的、想要“关闭”这扇窗户，隔绝外面这片无法理解的、肮脏混乱的“垃圾场”的意图，清晰地传递出来！

观测者在退缩！

它无法“处理”这种纯粹的混乱，它感到了极致的“不适”和“污染”！它想逃！

“想关门？！”

我狞笑着，感受着手臂上秩序与混乱撕扯带来的、几乎要将我灵魂都撕裂的剧痛，“晚了！胖子请客…地沟油管饱！”

“泠！把剩下的‘泔水’…全他妈给我灌进去！”

《…最终…燃料…注入…！》

《…通道…锁定…！》

《…发射…！》

最后一股更加浑浊、裹挟着更多空间碎片、污染残渣和我自身混乱意志的精神洪流，如同决堤的污水，顺着那正在收缩的裂缝边缘，狠狠灌了进去！

裂缝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仿佛整个逻辑宇宙都在呕吐的轰鸣！裂缝猛地收缩到只有发丝粗细，随即彻底关闭！

那道横亘在混沌坟场中的、通往冰冷秩序世界的丑陋伤疤，消失了。

几乎在裂缝关闭的同时，施加在我和冷白身上的所有束缚——秩序锁链、混乱触须、无处不在的观测感——如同断电般骤然消失！

噗通！

我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空间碎片地面上，浑身如同散了架，右臂血肉模糊，残留着被两种极端污染蹂躏后的剧痛和麻木。

冷白则像断了线的木偶，瘫倒在地，身上那些恐怖的混乱触须如同幻影般迅速消散，只留下满身狰狞的伤口和皮肤下尚未完全褪去的诡异蠕动感。

他那只异化的眼睛闭上了，那只人类眼睛也无力地合拢，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周围，那些凝固的灰色空间立方体，失去了观测力量的强行维持，其近乎停滞的缓慢运动似乎加快了一丝？

虽然依旧粘稠得令人发指，但至少不再是绝对静止的死寂。

《…外部…观测…源…中断…！》

《…量子…芝诺…效应…减弱…！当前…时间…流速…比…外部…低…约…10^10…倍…！》

《…警告…！主体…及…目标…冷白…遭受…重度…精神…及…存在…污染…！急需…稳定…！》

十倍？

虽然还是慢得令人绝望，但至少不再是永恒。

我躺在地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贪婪地感受着肺部艰难扩张时带来的、那一点点真实的空气流动感。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深入骨髓的剧痛交织，让我只想就这么永远躺下去。

但泠的警告在意识中尖锐回响。

污染…我和冷白体内，都埋下了恐怖的种子。

秩序锁链的残留，混乱触须的余毒，还有哲人弹的反逻辑污染…它们只是暂时失去了源头压制，随时可能再次爆发，将我们彻底吞噬或变成怪物。

必须找到相对稳定的环境，处理这些污染…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哼唱声，如同风中飘来的游丝，断断续续地传入我的耳中。

声音很轻，调子古怪，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空洞的温暖。

它并非来自某个方向，更像是直接回荡在这片破碎的空间碎片之间。

我挣扎着抬起头。

只见离我们不远的一块较大的、相对平整的灰色空间碎片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由微弱光影构成的、半透明的女性虚影。

她穿着样式古老的、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面容模糊，只能看到嘴角带着一丝温柔却疲惫的弧度。

她低着头，怀里似乎抱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身体微微摇晃着，嘴里轻轻哼唱着那不成调的摇篮曲。

她就那样旁若无人地哼唱着，身影在破碎的空间背景下显得如此虚幻和不真实。

低熵花园的边缘投影？

某个迷失的意识碎片？

我正疑惑，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她的哼唱，周围那些漂浮的、缓慢运动的灰色空间碎片，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开始极其缓慢地、却坚定不移地向她靠拢！

碎片与碎片之间无声地碰撞、融合，边缘互相咬合、弥合。

她脚下那块空间碎片，如同一个生长核心，正在吞噬、同化着周围的碎片！

一个更大、更稳定的平台，正在以她为中心缓慢地构建！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随着平台缓慢扩大，那女性虚影似乎也变得凝实了一分。

她哼唱的曲调中，那股空洞的悲伤似乎在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满足感？一种将破碎重新“规整”起来的病态满足！

《…检测…到…异常…空间…自组织…现象…！》

《…驱动源：高浓度…‘秩序…倾向’…精神…投影…！》

《…判定：疑似…‘低熵…花园’…外围…自我…修复…程序…激活…！》

《…警告：该…区域…最终…将…被…同化…为…‘花园’…延伸…部分…！进入…后…将…受…其…绝对…秩序…规则…束缚…！》

低熵花园的触角？

它正在主动修复这片被我们搅乱的坟场碎片，将其纳入它那冰冷秩序的版图？！

我刚脱离虎口，难道又要入狼窝？

“冷…白…”

我艰难地挪动身体，想去查看他的状况，更想远离那个诡异的哼唱虚影。

然而，当我目光扫过昏迷的冷白时，心脏猛地一沉。

冷白毫无知觉地躺着，但他身下那片凝固的空间碎片表面，不知何时，竟也极其缓慢地荡漾开了一圈微弱的、与那哼唱虚影同源的秩序涟漪！

更恐怖的是，在他裸露的、伤痕累累的胸口皮肤下，一点极其微弱的、冰冷的青铜色光芒，正随着那远处哼唱的节奏极其缓慢搏动着！

如同一颗沉睡的种子，在秩序之歌的抚慰下，开始苏醒。

一种比面对观测者时更加阴冷、更加不祥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