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存在坟场之量子芝诺牢

绝对的漆黑锁链缠绕着手腕,没有重量,却带来比宇宙寒冰更刺骨的冷。

那不是温度的冷,是存在本身被冻结、被“定义”的僵直。

冷白那只睁开的眼睛,瞳孔深处旋转着与镜面裂缝中一模一样的符号旋涡,倒映着我的身影——一个正在被标记、被解析的样本。

裂缝深处,那庞大阴影的“注视”并非物理性的目光,而是信息层面的锁定。

我感觉自己像被钉在标本台上的虫子,每一个细胞,每一次呼吸,甚至思维的每一次跃动,都在被无形的探针扫描、记录、归档。

肋下源点曾经灼热的地方,此刻只剩下死寂的空洞,父亲最后的悸动已被彻底抹除。

“冷白!”

我低吼,试图唤醒他,声音却在冰冷的空间碎片中显得单薄无力。

手腕上的虚无锁链猛地收紧,更深的寒意刺入骨髓,思维几乎停滞。

他没有回应。

只有那只眼睛,漠然地转动了一下,视线焦点落在了我身后——那片因反物质哲人弹爆发而变得极其不稳定的混沌空间。

那里,巨大的青铜镜面早已不复存在。

哲人弹的“无”抹除了镜框,抹去了大部分镜体,只留下那道被悖论光点撕裂的、边缘闪烁着疯狂符号的漆黑裂缝,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悬在混沌中。

裂缝周围,空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碎片化”状态。

不是物理的碎裂,更像是像素化。

原本粘稠流淌的混沌物质,凝固成了无数大小不一、棱角分明的灰色立方体,如同被打碎后又被强行粘合的马赛克。

这些立方体并非静止,而是在一种极其缓慢、近乎停滞的节奏中,进行着微乎其微的位移、旋转、碰撞。

每一次碰撞都无声无息,只在那立方体接触面上激起一圈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涟漪中隐约有数据流闪过。

时间在这里,被拉伸到了极限的粘稠。

一秒仿佛被切割成了亿万份,每一份都凝固成永恒。

《…警告…!空间…结构…因…哲人弹…及…概念…裂缝…双重…冲击…进入…‘量子…芝诺…态’…!》

《…任何…宏观…运动…及…能量…释放…将被…无限…分割…观测…导致…概率…坍缩…趋向…静止…!》

《…当前…区域…时间…流速…比…外部…低…约…10^15…倍…!》

量子芝诺态?

观测导致静止?

时间流速十的十五次方分之一?

泠的数据流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动一下手指,这个动作会被分割成无数个无限小的瞬间,每一次瞬间都会被无处不在的“观测”锁定,导致这个动作在宏观上永远无法完成!

如同古希腊那个永远追不上乌龟的悖论,被物理法则强行实现了!

这里成了一座由空间碎片构成的、时间近乎停滞的牢笼——量子芝诺牢!

“观测源…”

冷白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突然响起,如同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他那只异化的眼睛,瞳孔中的符号旋涡旋转速度加快了一分,直勾勾地盯着那片碎片化的空间,“…锁定…‘变量’…样本…林小满…”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视线”感,猛地从镜面裂缝深处投射出来,精准地聚焦在我身上!

这股“视线”比之前更加强烈、更加具体!我感觉自己每一个毛孔的舒张,每一次心跳的搏动,甚至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微弱摩擦,都被无数双无形的眼睛死死盯住、放大、记录!

更恐怖的是,随着这股“观测”的聚焦,我周围的空间碎片——那些缓慢漂浮的灰色立方体——其运动瞬间变得更加迟滞!

原本还能勉强分辨的位移和旋转,此刻几乎完全停滞!

我所在的这一小块区域,时间流逝仿佛被冻结了!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体,每一次微小的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肺部像是被冰冷的铁块填满。

“操!”

我试图挣扎,想甩脱手腕上的虚无锁链,想远离冷白的“视线”。

然而念头刚起,肌肉纤维刚刚准备收缩,那股无处不在的“观测”便如影随形地降临!

我清晰地“感觉”到,我手臂上每一束肌肉纤维的发力过程,都被分割成了亿万帧静止的画面!

每一次“帧”的切换,都伴随着冰冷的记录感!宏观上,我的手臂纹丝不动!连颤抖都无法做到!

我成了被钉在琥珀里的虫子,连挣扎的企图本身,都成了被观测和锁定的对象!

“冷白!看着我!是我!林小满!”

我嘶吼,声音在粘稠的空气中扭曲变形,带着绝望的沙哑,“那东西在侵蚀你!别让它得逞!想想胖子!想想他最后…”

提到“胖子”的瞬间,冷白那只正常人类的眼睛,瞳孔极其微弱地收缩了一下,仿佛冰层下有一丝涟漪荡开。

缠绕在我手腕上的虚无锁链,似乎也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松弛。

就是现在!

《…机会…!目标…冷白…残留…意识…节点…波动…!》

《…建议…强行…建立…意识…直连…!风险…极高…!可能…导致…观测…污染…逆向…侵蚀…!》

“连!”

我没有任何犹豫,在意识中对泠咆哮。

胖子用命换来的机会,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我也得抓住!

嗡!

一股尖锐的、如同烧红铁钎刺入太阳穴的剧痛猛地炸开!

泠强行在我和冷白之间搭建了一条脆弱的意识桥梁。

冰冷、浩瀚、充斥着无尽符号和数据流的“观测者意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我的精神防线!

无数冰冷的画面和信息碎片蛮横地灌入我的脑海:

绝对光滑的无限平面,没有起点,没有终点,只有永恒的“现在”。

无数由几何符号构成的生命体,在预设的轨道上精确运行,每一次“交流”都是公式的交换,每一次“情感”都是概率的波动。

巨大的“逻辑之眼”悬浮在意识海中央,冷漠地扫描着每一个存在,剔除任何“意外”和“冗余”。

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不是空气的匮乏,而是所有可能性被剥夺、所有未来被锁定的终极囚禁!绝对的秩序,即是绝对的死寂!

这就是裂缝深处那个存在认知中的“世界”?

这就是它试图将一切都“规整”成的模样?

冷白的意识正在被这种冰冷的逻辑同化!

在这片死寂的洪流中,一点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杂质”在顽强闪烁。

那是属于冷白自己的意识碎片!它们如同狂风中的烛火,被冰冷的逻辑和数据流疯狂冲刷,却死死护住核心的几个画面:

胖子钱多宝咧着大嘴,把一块压缩饼干硬塞进他手里,唾沫星子横飞:“小白脸!不吃饱哪有力气挖坟!胖爷这可是珍藏版,加了真·地沟油提香!”

幽暗的古墓甬道里,我举着冷光棒,回头对他吼:“冷白!跟上!左边第三块砖,胖子你他妈别乱摸!”

更久远、更模糊的…一个温暖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头,一个温柔的女声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那是他早已遗忘在冰冷实验室之前的、属于“人”的温度。

这些画面,这些带着粗粝生活气息和温暖情感的碎片,与那冰冷、绝对秩序的观测者世界格格不入,却构成了冷白抵抗侵蚀的最后堡垒!

“冷白!抓住它们!”

我在意识洪流中咆哮,将自己的意志化作锚点,死死钉向那些温暖的碎片,“那是你的!不是数据!不是符号!是胖子塞给你的饼干!是我吼你的声音!是你妈妈…是你妈妈唱的歌!别让那鬼东西抢走!”

“呃…啊…”

现实中,冷白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非人的嘶鸣。

他那只人类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剧烈颤抖,血丝瞬间蔓延!缠绕在我手腕上的虚无锁链剧烈震荡,时紧时松,冰冷的侵蚀感和一种源自他自身的、激烈的挣扎感交替传来!

镜面裂缝深处,那庞大的阴影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抵抗激怒了。

一股更加强横、更加冰冷的意志洪流顺着裂缝汹涌而出,狠狠撞向冷白!

裂缝边缘那些疯狂旋转的符号骤然加速,发出刺耳的、如同亿万只粉笔刮擦黑板的尖啸!

冷白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无形巨手捏住的虾米!

他那只人类的眼睛,眼白部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深不见底的漆黑侵蚀!皮肤下,残存的青铜几何符号彻底被虚无吞噬,化作更多扭动的漆黑锁链,从他体内钻出,一部分更加疯狂地缠绕我,另一部分则如同毒蛇般刺向周围的空间碎片!

“不!”

我目眦欲裂。意识直连中,我能感受到冷白那点残留的自我意识正在被黑暗疯狂吞噬,那些温暖的记忆碎片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泠的数据流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炸响:

《…检测…到…芝诺牢…核心…‘观测…锚点’…强制…转移…请求…!》

《…目标…:林小满…!》

《…原理…:利用…哲人弹…残留…‘逻辑…奇点’…污染…伪造…高优先级…观测…目标…!》

《…风险…:99.99%…概率…导致…自身…存在…被…永久…锁定…于…刹那…!》

把“观测锚点”转移到我身上?

用哲人弹残留的污染伪造一个比冷白更吸引“观测者”的目标?

代价是…我可能永远被凝固在这片时间近乎停滞的牢笼里,成为一座永恒的“标本”?

没有时间思考。

“执…行!”

我用尽最后的意志嘶吼。为了冷白最后那点烛火,为了胖子那条贱命换来的机会,这标本,老子当了!

轰!

一股源自肋下源点深处、早已死寂的地方,被泠以难以想象的手段强行榨取出的、最后一丝稀薄的反概念污染气息,混合着我自身的存在印记,猛地从我体内爆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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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股气息微弱,却带着哲人弹湮灭哲学概念时特有的、对逻辑规则本身的亵渎和不稳定性!

这股气息出现的刹那,镜面裂缝深处那股锁定冷白的冰冷意志,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转向了!

那股冻结灵魂的“视线”,瞬间从冷白身上移开,死死地、贪婪地锁定了我!

缠绕在我手腕和身体上的虚无锁链骤然勒紧到极致!

比之前强烈百倍的“观测感”降临!我感觉自己从细胞层面到灵魂深处,都被无数冰冷的探针彻底贯穿!

时间在我周围彻底凝固了!

连思维都变得如同在胶水中爬行,每一个念头的产生都艰难无比。

冷白身上狂暴涌出的漆黑锁链猛地一滞。

他弓起的身体重重摔在冰冷凝固的空间碎片上。

那只几乎被完全侵蚀的人类眼睛,漆黑如墨的深处,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重新渗出了一丝微弱的光芒。

他看着我,被凝固的嘴唇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代价立刻显现。

我所在的这片空间碎片,连同我自身,彻底陷入了“永恒刹那”的囚笼。

周围的灰色立方体完全静止,如同最逼真的雕塑。

空气凝固如铁,无法呼吸(虽然在这种状态下似乎也不需要呼吸)。

连光线都仿佛被冻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停滞的灰白色调。

我感觉自己像被封存在了一块巨大的、无形的琥珀里。

只有意识,在无尽的凝固中缓慢地、艰难地运转,承受着那无时无刻、无所不在的冰冷观测。

每一次“观测”,都像一把冰刀,刮擦着我的存在印记。

《…锚点…转移…成功…!》

《…冷白…意识…残留…节点…暂时…稳定…!》

《…警告…!主体…存在…印记…正在…被…芝诺…效应…及…观测…污染…双重…侵蚀…!》

《…侵蚀…速率…:指数级…增长…!预计…完全…固化…时间…:未知…!》

未知?

也许是下一秒,也许是永恒。在这时间失去意义的地方,等待我的只有意识在无尽观测中逐渐磨损、最终同化成冰冷数据的过程。

裂缝深处,那个庞大的阴影似乎对我的“标本”状态感到满意。

冰冷的意志如同潮水般回缩,只留下持续不断的、细微的扫描,维持着这个“刹那”的囚笼。

裂缝边缘那些疯狂旋转的符号,也稍稍放缓了速度。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死寂中,凝固在我面前不远处、一块脸盆大小的空间碎片立方体,其光滑如镜的表面上,极其突兀地荡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这涟漪并非空间波动,更像是信息层面的扰动。

涟漪中心,一点比针尖还小的、极其不稳定的幽蓝色光点,如同风中的残烛,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断断续续、充满干扰杂音、却带着一种莫名熟悉感的意念,极其艰难地穿透了芝诺牢的凝固屏障,直接在我近乎冻结的意识中响起:

“…呼…哧…林…小…满…听…得…到…吗…”

“…该…死…的…坟…场…信…号…差…到…离…谱…”

“…我…在…‘低…熵…花…园’…边…缘…找…到…个…破…洞…”

“…坚…持…住…我…这…就…把…‘搅…屎…棍’…给…你…塞…过…去…”

“…用…它…打…碎…那…破…玻…璃…罐…子…”

低熵花园?

破洞?

搅屎棍?

破玻璃罐子?

这声音…这贱兮兮的、哪怕在宇宙坟场里信号差成电子哮喘也不忘嘴臭的腔调…

是钱多宝?!他没死透?!

不!不可能!我亲眼看着他化为齑粉!泠也确认他的存在印记彻底湮灭了!

那立方体表面的幽蓝光点疯狂闪烁,仿佛随时会熄灭,那意念也变得愈发模糊急促:

“…操…撑…不…住…了…这…破…洞…要…塌…”

“…记…住…!别…让…它…‘看’…清…楚…!让…它…‘猜’…!让…它…‘痒’…!”

“…搅…起…来…!越…乱…越…好…!”

话音未落,那幽蓝光点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刺目的光芒,随即彻底熄灭。

立方体表面的涟漪也瞬间平复,光滑如初,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意识在重压下的幻觉。

但那意念残留的只言片语,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凝固的意识深处,激起了一圈绝望中带着一丝疯狂希望的涟漪。

别让它看清楚?让它猜?让它痒?搅起来?越乱越好?

钱多宝这死胖子…或者说,他残留的某种后手…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就在我试图理解这没头没尾的信息时,那镜面裂缝深处,刚刚平息下去的庞大阴影,似乎被刚才那极其微弱、极其短暂的信息扰动惊动了。

一股带着一丝疑惑?或者说…被冒犯的冰冷怒意的意志,再次扫过这片凝固的牢笼。

那针对我的、原本只是维持性的观测扫描,瞬间变得更加细致,更加深入。

它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一点,想知道刚才那点“杂音”是什么。

被这股加强的观测锁定,我感觉自己正在被从更微观的层面拆解、分析。

意识深处,那些属于“林小满”的记忆、情感、属于“人”的混乱和无序,正在被冰冷的逻辑强行归类和定义,如同标本被贴上标签。

一种源自存在本能的恐惧和抗拒,混合着钱多宝那句“越乱越好”的遗言,在我凝固的思维中疯狂冲撞。

不能让它看清楚!

不能让它定义!

一旦被彻底“看清”,被彻底“归档”,我就真的完了!

永远只是这牢笼里一个静止的标本!

搅起来?怎么搅?

在这连思维都快被冻结的鬼地方,我还能搅动什么?

我的视线(或者说,我还能艰难转动的意识焦点),死死盯住了冷白——他正挣扎在意识复苏的边缘,身上还残留着虚无锁链,那只异化的眼睛也并未完全褪去冰冷。

一个疯狂而模糊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磷火,骤然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