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牵绊篇（五）
穷奇和混沌在房内尴尬僵持的时候，经年找到管家，闲聊间问清了今晚的婚礼流程。她从走廊往房间走，木质阶梯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经年的心里沉甸甸的，不只是因为知道了轮回阵的原因。
更让她在意的是昨晚的梦。
梦里她闭着眼睛，沉寂的黑暗环境中，经年却分明感到了炙热的视线。
她不安地皱眉，睫毛颤动间睁开眼，看到了同样面孔的自己，就站在极近的距离。
可经年分明知道那不是自己，虽然有着相同的五官，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是茫然疑惑的吧，可是对面的这张脸全无表情，她只是冷静淡然地凑近看着经年，仿佛她是什么值得特别研究的稀奇物种。
“你是谁？”经年讷讷问，即使心里已经有了个隐约的答案：“你不是我。”
“我当然不是你，”她的嘴角嘲讽地翘起：“我可没你这么弱，掉进陷阱了还浑然不觉。”
“为什么你会在我身体里？”经年追问：“你可以出来吗？”
“你希望同我分离吗？经年，”自己歪着头不怀好意地笑了：“很简单，只要你把身体的所有权给我就好了，我能让你完完整整地消失。”
“在享受特权的时候不愿意承担麻烦吗？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即使有，我又凭什么让给你呢？”
“毕竟我，”她的神色倏变，利芒划过，她一把推向经年：“比你强不是吗？”
一阵天旋地转后，经年醒了，她睁眼，只看见了土楼熟悉的天花板，她刚刚，是被赶出了自己的梦境吗？
她坐起身，看着狼藉的床褥和偏到一旁的雕花木桌，穷奇四仰八叉睡得正死，手臂早就跨界伸到经年身边。经年一顿，伸出手轻轻捏住穷奇的小拇指，触到少年微凉的体温，经年的心跳逐渐平缓下来。
“经年？”那边感觉灵敏的少年悠悠转醒，俊容还皱着，就侧转过头在晨光中对她微笑：“早上好啊。”
经年敛去不安的神情，对他轻笑了下。
经年快到房间的时候，穷奇和混沌正要完成他们的对峙。
“三哥，”混沌提醒他：“你不要忘记，是谁把你从那个鬼地方救出来的。你现在是要背叛大哥吗？”
“我没有忘记，我这条生命属于大哥。”穷奇神色凛然：“如果他需要，哪天拿去便是了。但是你不准对经年出手。”
“如果大哥想要除掉她呢？”
“我不会允许，”穷奇没有犹豫：“如果大哥需要我死，我可以毫无怨由地赴死。但是只要我活着，就不会对经年坐视不管。”
混沌觉得面前的人实在不可理喻：“我不相信，你居然喜欢上一个人类？在和大哥出现实质的矛盾前，三哥，算我求你，及时悬崖勒马吧！”
“来不及了，”穷奇轻翘起嘴角，自嘲却甘心的模样：“早就来不及了，老幺。”
他听见经年的脚步声了，穷奇起身去开门：“总而言之，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该好自为之的是你，老幺，乖乖去找鬼魂，不要惹我生气。”
“你回来了。”穷奇敛去刺芒般的神情，对门外的经年轻笑了下。
穷奇和经年按照管家介绍的流程，以观光为借口重走了遍婚礼流程，从孙钱两家的新郎新娘房，横穿过轿子行经的庭院路线，直到拜堂完礼的婚堂会客厅。轮回阵的阵心要以魂魄为祭，方能启动阵法。他们搜查下来，除了感受到这家子弹尽粮绝的窘迫感外，一无所获。
“赵新展该不会就是用来填阵眼的魂魄吧，”经年猜测，随即又否定掉自己：“他还存在但是阵也启动了，不该是他。”
“但或许跟他的死有关系，比如有人设计让他填阵结果他不小心逃脱了。”穷奇的紫眸冷冷环视一
周：“啧，要是他不失忆哪来这么多麻烦。走吧，我们去祠堂看看。”
就在这时，经年忽然看见了一个没有脚的人。
青年男性默默立在角落，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出现。他衣冠楚楚，面容俊秀温润，笑意清浅，一枚标准的翩翩君子。
…如果忽略他不自然的青紫面色和悬空状态的话。
见经年的眼神落到他身上，他悄无声息地飘过来，对着经年和穷奇微笑颔首，随即竖指朝向祠堂。
“是老幺的信使，”穷奇按住寒毛炸起的经年：“看来她已经找到了赵新展了。”
赵新展被困在祠堂了，昨晚他被捉鬼世家的异术抓住，随即被困进了装鬼的葫芦里。等他醒来时，他已经身在祠堂，而他连罪魁祸首的面容都未见到。
穷奇和经年赶到祠堂的时候，混沌正清理着散乱的牌位。她毫不在意地把赵钱四家的祖宗名牌往地上扔，推开香炉后，黑漆的桌面上显出了一个复杂的蓝色图腾。
而此刻赵新展正委顿在桌子正下方的空间里，金黄色的桌布被撩起，对照他愈加苍白几近透明的脸。这个蓝色的图腾正在源源不断地吸收着他的生命力，此刻他正如风中摇曳的脆弱烛心般岌岌可危。
“是阵眼！”经年轻呼一声：“果然在这里。”
“快、快帮我破坏阵眼，”赵新展抖抖索索地说：“我要撑不住了。”
混沌稚嫩的小手一拳锤在了阵眼中心，烟尘炸起，阵眼岿然不动，继续散发着幽幽的蓝光。穷奇嗤笑了声，竖掌劈开了木桌。
差点没把赵新展也劈得魂飞魄散。
赵新展灰头土脸地从木桌下钻出，面色凄苦地往经年的大腿上挂：“还有件事，经年大人你一定要帮我。”
“喂，差不多就行了。”穷奇拎着他的衣领拖开：“给你破除了这种灭除全族的诅咒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差不多懂得感恩点，说完阿弥陀佛后就麻烦快点去投胎好吗？！”
“我听绑架我的人跟他的同伴说，因为我作为燃料太弱了，轮魂阵也快燃完了，所以他们设下了其
它陷阱。”赵新展向经年远远地伸出手，在穷奇手下拼命挣扎的模样：“求你们了！再帮我最后一次吧！”
“他们商量要去视野最好的地方设阵，”赵新展狼狈地趴在地上：“绝对是后山山顶，请你们帮我阻止他们！”
“我不干，凭什么？”穷奇挑眉：“既然轮回阵已经解除，其余人是死是活看造化。”
“实不相瞒，赵家有传家宝，是一颗流传久远的魂珠，”赵新展红了眼：“只要继承人才知道所藏之地，你帮我解除这件事，我就把它赠与你。”
穷奇冷嗤：“宝物这种事，我可没兴趣。”
混沌却因为这话眼前一亮，她拉了拉穷奇，摆出画板来：“说不定是大哥需要的那种，续有魂力的宝珠。”
见穷奇的神色有所动摇，混沌警惕地看了眼正在安慰鬼魂的经年，把犹豫的少年拉到一旁：“大哥对经年感兴趣也是因为她能看到神力的原因，上次好不容易抢到的续魂草无用，大哥大发雷霆很，三哥，拿到魂珠，说不定大哥就不会对经年出手了。”
“喂，我改变主意了。”穷奇没多犹豫，转过头来对鬼魂说：“用魂珠来换，我会帮你找到作妖的人。”
“多谢，”赵新展激动地连连说：“经年也跟着去吗？”
穷奇轻哼了声，牵住经年：“当然，她待在我身边比待在这随时可能出事的鬼地方要安全多了。”
将要离开捉鬼世家时，赵新展把他们送到了门口。他受损严重需要留下静养，可焦急的心情毫不掩饰，又是唠叨又是催促，穷奇都觉得自己是被一路赶出来的。
混沌打开门率先走了出去，赵新展站在不远处，目送他们踏出大门。
经年若有所思地回头，看向祠堂的方向。
“怎么了？”穷奇察觉到她的不对：“我还以为赵新展提出这个要求时，你回以‘送佛送到西’的理由强行让我助人为乐呢。”
“我总觉得，刚刚有哪里不太对经。”经年收回目光，疑惑地摇摇头：“但又想不起来了。”
穷奇迈出脚步的那刻，直觉感到了些许违和。直到他站在赵钱大门外的时候，穷奇都没有察觉到这种危险不适感的来源。
直到他把随行的经年牵出来时，才发现人已经变了。
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人，此刻只剩下了副单薄近乎透明的身体，全身上下透着死亡的气息。她的瞳孔放大，目光呆滞无神，握在手心的肌肤正迅速地失去温度。
强行出阵，经年的一部分魂魄，被扣留在了阵内。
“混蛋！”穷奇只一眼便明白了，他往前回扑，却被启动的阵法弹了回来：“轮回阵根本就没有被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