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牵绊篇(四)
“我是怕你晚上有危险,”房间的阳台上,穷奇趴在木栏上看热闹未散的人群:“这些人可不是什么都不会的善茬,而且这破阵总让我有些在意。”
他回头的时候,他的被子和床单全都半摊在地上。
“说的挺有道理,”帮他铺被窝的经年理直气壮地说:“那你就睡地上吧。”
经年上炕帮他拿枕头:“也方便保护我。”
“怎么这样?!”惊愕的穷奇愣了两秒,随即飞扑向床:“我不要嘛。”
他被早有防备的经年一脚踹了下去。
“这么大的炕。”穷奇在细软里翻身坐起,委屈巴巴地趴在床沿,紫葡萄般的狡黠双眼水盈盈地转:“你居然让我睡地板。”
经年拿枕头拍他:“有什么关系,你皮糙肉厚还耐寒。”
穷奇抢过枕头搂进怀里,侧躺在被褥里翻滚了几圈,娇滴滴地撒泼:“我明明就是细皮嫩肉的,地板好硬,石头硌人,又寒又湿,要失眠了。”
“话说回来,鬼魂先生的脸色很差啊,他是意识到什么了吧。”经年有些担忧:“放着他乱跑真的没关系吗?要是被哪些设下的阵法碰巧消灭掉的话怎么办?”
“他自己说要找地方静静,”穷奇把枕头从胸前掏出来,悄悄地推上床:“要是被消灭了,我们还能早点完事回去。这种没网没信号的鬼地方,多待一天都嫌长。”
“希望他没事吧。”经年铁石心肠地把枕头重扔下去,笑眯眯拉熄了灯:“晚安。”
黑夜中,野兽盯着猎物的双眼烨烨生辉。为了可口的目标,他能暂时放弃生为王者的尊严,于是穷奇少年时不时痛苦地发出细微柔弱的叹息声和哀怨声。
“嘤嘤嘤,”他翻来覆去,搅得被子窸窣作响,经年不得安宁:“哼哼哼。”
“吵死了。”经年挺尸坐起:“算我输,上来吧。”
她把雕花木桌往炕中间一搭,划出一条楚汉分明的界限来。那边穷奇就地打了滚,把所有的被单裹在身上,像只毛毛虫般灵巧地挪动上炕。
生怕她反悔的模样。
仿佛是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于迫切,穷奇少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了句:“真的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哦。”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看刚刚那个管家分配房间时猥琐的表情,就知道这个劳神子的捉鬼世家一定有猫腻。”
“睡觉!”
穷奇不说话了,他睁着亮晶晶的猫眼,隔着雕花木桌看经年露在外的后脑勺。手指钻出,越过桌腿,轻轻捏住了对面那人的被单。
他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于是第二天早晨,经年在冷飕飕的凉意中醒来。穷奇在她身旁睡得四仰八叉的,把自己的被子搅得一团乱不说,经年的被角抓在他的手掌心,被拖得堆积着缠在木桌腿上。
她坐起身来,像个年迈的老母亲般疲惫地叹了口气。
早餐出乎他们意料的简单,经年用勺子舀着稀粥里肉眼可数的米粒,穷奇扒开馒头确认它们没点荤腥的夹层,混沌疑惑地看着盘子里蔫掉的青菜,怀疑这是隔夜餐留下来的。
“我说老幺,你没有得罪这几家人吗?”穷奇把扒成两半的馒头扔回盘子里:“这简直是虐待。”
“我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混沌也不可置信的样子,她在屏幕上有些委屈地写:“可能又是他们特殊的风俗吧。”
“特殊的风俗?我才不管,”穷奇拉了把经年:“走吧,跟我去捉只鸡下饭。”
即使经年不拦着穷奇胡闹,穷奇也偷不到鸡了。土楼的鸡圈里空荡荡的,只留着鸡毛和风干的饲料,零星的蛋散在角落里无人问津。旁边的牲畜圈也好不到哪去,只有两只精瘦的小猪仔,见到经年穷奇的时候嚎了两声,惊恐地把头塞在角落里。
穷奇眯着眼看了会,开始撸袖子:“就它们了。”
得亏经年拉住了他:“别忘了我们的来意,赶紧查清楚鬼魂的事,我们早点回去。”
“我倒有个想法,”穷奇饥饿的目光没有离开猪仔:“昨天那么重要的场合,却没有看到孙家和李家的长辈,实在是很奇怪。该不会是犯事跑了吧?”
“昨天什么场合?”
“昨晚的婚礼啊。”穷奇漫不经心地说。
“婚…礼?什么婚礼?”经年茫然:“赵钱的婚礼,不该是今天晚上的吗?”
“经年?”穷奇霍然转过头:“你刚刚说什么?。”
“我们昨晚到的这里,然后就睡了啊,”经年现出疑惑的表情来:“婚礼是在今晚啊。”
“你睡糊涂了吗?”穷奇四处观望,拽过经过的路人一枚:“告诉我,赵钱两家的婚礼是在什么时候?”
那人被吓了跳,打量了会陌生的面孔,还是客气地答道:“不知是哪方的贵客,我们的家主的婚礼,是在今天晚上。”
“尼玛,”穷奇不可置信地放开手,回头看向经年:“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我好像知道这个坑爹的阵,是什么情况了。”
“理论上护宅的阵都为‘防’阵。”客房里,混沌写下这几个字,递给穷奇:“如果是‘轮回阵’的话,岂不是作茧自缚?”
“轮回阵?”经年问穷奇:“你是说这个土楼里的所有人都在经历轮回吗?”
“我就说为什么我觉得不对劲,原来进来的时候,这个阵就已经启动了。”穷奇急躁地来回踱步:“轮回阵只会影响到有前世今生更替的人类,像我和老幺这样的异兽才不受影响。”
“可是处在期间的人不觉得奇怪吗?”经年恍然:“毕竟客观的东西都随着消耗在减少,像是食物和日用品。”
“轮回阵是向死而生的阵法,它会以某一截点为目的,所有人都会向着这个截点前行,在到达的时
候重启开始,”穷奇抱胸:“别说食物在减少,就算弹尽粮绝,他们也会像被洗脑一样继续进行这场婚礼。”
“还真是,”经年有些惶然:“我现在心里就隐隐觉得,应该留下来参加婚礼。”
“关于轮回阵我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它是十分霸道狠绝的阵法,”穷奇显得有些焦躁不安:“轮回阵是以消耗后世轮回次数为代价的,人类的轮回有限,结束了便将永远消失。这是斩草除根的做法,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家伙把它启动的?”
“从物品的消耗来看,这一家人至少经历过两天的轮回了。”经年紧张起来:“有破阵的方法吗?”
“轮回阵的阵眼需要祭以生魂,只有找到阵眼并且破坏掉才能出阵。”穷奇在桌上敲着指尖:“强行破出的话,恐怕会影响到魂魄的完整性。”
“和婚礼有关的话,阵眼会不会主要在礼堂?或者是…”经年和穷奇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在祠堂?”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查看,”穷奇拉起经年,让她先去找管家问清祠堂方位:“在你经历完第一轮轮回前,就把阵眼破坏掉。”
“老幺,你去把那只鬼魂叫回来,他一早上没出现了。”等经年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内,穷奇对混沌说,眼里利芒乍现:“这可是他惹出来的麻烦,告诉他情况,让他改变执念。我们可以救他的家人出轮回阵,但前提是他要让你吃掉把记忆留给你,让我们能把阵眼找出来。”
“他要是不愿意或者回忆不起来,”穷奇的神情渐渐冷酷:“那他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救经年要紧,我可没心情陪他玩过家家。”
“三哥,”混沌犹豫了会,还是问出了盘旋在她心中的疑问:“你对这个人类,是认真的吗?”
“大哥那边,”混沌觉得有必要和他强调下立场问题的严肃性:“一直对这个人类很有兴趣。”
她从没想过穷奇爱上经年可能性,他或许是图新鲜一时兴起,或许是寂寞生涯长久了需要玩具。毕竟她的三哥,是凶兽中最任性和胡闹的存在,他的尖牙利爪为了捕猎而生,他的尖刺猬甲是完美的隔
绝和防备,他的尖细兽瞳漠然冰冷,凛凛地环视着全世界。
令人闻风丧胆的穷奇,怎么可能被身体娇弱内心复杂的人类驯服。
穷奇同自家老幺对视,收起了捉弄她不怀好意的笑容后,穷奇现出紧绷的严肃神情来,让混沌感到陌生甚至警惕的神情。
“老幺,你绝对不可以,对经年出手。”穷奇对混沌放出了实质性的警告煞气:“最好连这种想法都不要有。”
…好像被发现了呢,或者说,是穷奇敏锐的第六感捕捉到了异常吧,混沌内心轻微“咯噔”,其实就在昨晚她推门的那刻,就清楚地感受到了某个阵法被开启了,但她选择了沉默,毕竟她也想替大哥悄无声息地解决掉经年。
她是中立派的阵营,所以不会直接出手戕害人命。但如果是经年自己要涉足的,就不能怪她落井下石推一把了吧。无论这阵的效用是什么,只要动些手脚,想来都足够困经年一会。
在她的臆想中,穷奇会因为懒得救援,而随便放弃掉经年这个玩具,毕竟花花世界万千人类,他总能轻松找到兴趣点。又或者,因为大哥的原因,放弃掉仍感兴趣的经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全然威胁的语气和杀气,向她发出最后通牒。
她的三哥,确实是她完全没想到的,最大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