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青鸟篇(十六)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这被称为著名的“蝴蝶效应”,而现在这只搅动了周围气流的蝴蝶是刚刚顺利逃跑的钦原,逃脱出虚耗能力的束缚范围后,钦原的被动技能在不知不觉中发动了。
钦原撞碎窗户翻滚进大厦之前,有名工人正在那层对大厦的自动喷水灭火系统进行检查。
“专用高位水箱补满雨水了。”他在主机上确认好了水位:“各项功能都运行正常。”
然后钦原栽了进来,他在仪表键盘上乱踩一通才止住冲势。钦原擡头同他面面相觑,工人惊吓地看着突然闯进的巨大鸟类,它有着银灰色的翅膀,身体赫然是黄蜂般细长的形态。钦原没敢耽搁,从他面前展翅掠过。
工人紧接着跟了几步到门口,就见钦原莽撞地闯进了一家公司的办公区域。
他不可置信地缓了会神,转过头时,只看见一片狼藉的仪表盘。
硕大的蜜蜂从办公区的走道飞翔而过,立刻掀起了惊恐的尖叫。一个年轻女人霍地站起身来,带翻了办公桌和椅子,她的咖啡打到了对面那人的桌子上,污渍沾上正要盖章的文件,于是对面的男同事也赶忙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推开桌上的笔筒抢救合同。他没掌握好力道,推开的笔筒撞上旁边同事放在桌沿的瓷杯,被子摔在地上裂成碎片。经过的穿平底鞋的同事不小心一脚踩到,他吃痛地猛地撑在桌沿边,书桌不堪重负地翻倒。
不知是谁的翻盖式打火机滚落在地上,壳悄然打开,火苗飘起。可没有人注意地到正在舔舐地毯和散落纸质文件的打火机,他们的视线都被钦原勾走了,直到钦原撞碎落地窗消失在视野外,他们才得以看着一地混乱发呆。
过了十分钟左右,在大家收拾时,一股烧焦的刺鼻气味传来,同事们搬开一张翻倒的书桌,才找到味道的来源。文件纸和地毯都熊熊烧了起来,烟雾触发了灵敏的报警器。很快,整座大楼的火灾报警
系统,都紧张地叫唤起来。
与此同时,报警器的主机联动防排烟风机,排风机运作了起来。雨淋阀的电磁阀也打开了,喷淋泵开始喷水。
问题是,还在调试机器的工人内心一紧,钦原刚刚撞坏了好几个按键,系统出现了混乱。此时大厦的报警器和喷水系统都开始了运作,水管将储水器中收集的雨水运送过来,利用喷头淅淅沥沥地洒出水来。
却都洒在了鸟族俘虏们所在的那层。
经年和红羽被突如其来的水雾浇了一身,同样被浇懵的还有鸰留下的黑甲虫,它们无法抵抗龙算盘精心调制掺杂在雨水里的毒,本来可以安稳无忧地躲在室内,却让钦原阴差阳错地扼杀了。没有了黑甲虫的制约,被捆的鸟族激烈地反抗起“袋鼠们”来。
红羽和经年赶到俘虏所在的楼层时,看到的就是混乱的斗殴现场。他们的加入很快让局势变得更明朗,飞廉割掉了束缚鸟族们的绳子,红羽则是以一当百,迅速剥夺着“袋鼠”们的战斗力。
经年趁乱打开了“困惑”,这个能让鸟族束手无措的神器外表只是普通的雕花笼子,它木质的纹理繁复精美,刻着年代久远的奇怪文字。
被圈养的鸟类无论如何都难以逃脱“困惑”的天罗地网,而对处于外部的经年来说,放出当扈,只需要轻提起那把搭住的锁栓罢了。
被捧出的当扈恢复了人形,困惑便缩小到钥匙扣的大小,小巧地挂在她手心。
很快,“袋鼠”便被齐心协力地制服了,飞廉没有身体不受虚耗能力的约束,它携着经年特制的刀片,无视坚硬肉体的阻隔,飞舞的风刃优雅又高效地收割掉他们的生命。
经年被一地的血腥和尸体逼得有些崩溃,她退到楼梯间,竭力忽视胃部涌动的不适感。但她理智清楚知道,这些只会听命杀戮的战争机器绝对不能留在人类社会,存活下来的任何一只都将会造成灾难。
红羽带着鸟族退出来时,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鸰去了天台,他是想居高临下,借着天台没有遮挡的视野,用甲虫袭击赶来的鸟族吧。”经年尽力忽视那种恶心感,转移注意力:“奇怪,明明他已经离开了,你们还不能恢复异能吗?”
“这些用他血肉供养的黑甲虫,都暂时拥有了虚耗的能力。”青衣走到他们身边,焦急地说:“他想借虚耗的能力,在半空中使接近的鸟族化成人形坠落,现在这些甲虫也顺着楼梯往下去了,遍布每层楼,只要我们在这栋大厦里,就很难不被抑制能力,要快点阻止他才行!”
“我通知大家降落。”红羽在群里发出消息,擡头对伤痕累累的同胞们说:“各位就先行通过楼梯离开,在途径每层楼的时候,试着去打开烟雾报警器。”
“我同你们一起去找鸰,”青鸟走到红羽身边,仰起头殷切地说:“我没受伤,或许能帮到红羽大人。”
鸰正在天台上,前刻他同盘旋在上方的蟠龙进行了第一次交锋。算盘到底还是忌惮着鸰成群结队飞速冲来的黑甲虫,他小心翼翼保持距离,却抵不过敌人不要命的输出。算盘紧拧着眉头,计较片刻,还是暂时放弃了再下场雨的计划,掉头飞走了。
鸰用分散的黑甲虫占据了天空的领域,他的脚下,虫子也将如他意料之中遍布整座大厦,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红羽警惕地推开的天台门时,并没有鸰的身影。经年眼中的红线频闪,她环视了圈天台,鸰的红线居然消失了。
“难道鸰已经逃跑了?”经年惊愕地说,她皱眉看着密布的细微红线:“这里的黑甲虫好多。”
“小心些。”红羽护着经年和青衣来到了天台中心,耳边突然传来翅膀急速煽动的声音,红羽几乎是出于本能地率先反应过来,把经年和青衣猛地向外一推。
不知何时成型的恐怖黑潮,如刀锋般从他们之间劈了下来,经年和青衣前秒所站的地面瞬间被腐蚀出了一道深坑。
这股铺天盖地而来的黑潮分开了他们,它粗壮的像一只盘旋的双头巨龙,左侧的獠牙对准了红羽,向他激射而去。
红羽翻身灵敏避过,他手指间夹着经年多出的手术刀,刀锋插进了“巨龙”的腹部一路划开,黑甲虫纷纷掉落,虫群微散了些,重新汇合后掉转过头,同红羽对峙。
而右边的那头的目标则是经年青衣。飞廉挡在了她们之前,悬浮在空中的手术刀唤出的小型的龙卷风,分庭抗礼剿灭着来势汹汹的甲虫。
剩下的一小股黑潮涌到了天台边缘,在半空中旋转成型,组成了鸰的半边身体。
他只有头颅和一部分前胸,皮肤几近透明,胸腔以下的地方空空如也,感觉随时要消失在空气中。
“鸰!”红羽看到他的样子,错愕地说:“你疯了?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我不过是把身体和灵魂都用来交换了这些虫子,现在我是它们,它们是我,想杀死我?除非你先杀光他们!”鸰仰头发出尖笑:“红羽,你毁了我的一切,我要杀了你们陪葬!”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族?”红羽沉声说。
“鸟族全族,不过是神明忠诚的走狗罢了,”鸰似乎听到了滑稽的笑话:“你以为你的族员有多纯洁?其实他们很想恢复族长集权制度,毕竟失去了荣光和特权的种族,失去了地位的笼中鸟只会不习惯,因为你们早就屈服于骨子里的奴性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这么容易在族群了安插内奸?”
红羽突然讽刺地笑了,咧开的白牙寒锋毕现:“哦?你的神明没法让你当只滋润的走狗,你就换个地方看家?说到骨子里的奴性,怕是都不如你演绎地淋漓尽致。”
鸰额头的青筋暴跳:“去死吧!”
虫潮的数量霎时又翻了一倍,他们合力时能造成巨大的破坏力,若被红羽躲过了,黑甲虫便灵活分开,从不同的方向包围住红羽进攻,在他分神时聚齐,从防守薄弱处出击。即使红羽皮糙肉厚,几轮下来也挂了彩。
经年在旁看着着急,飞廉阻挡着虫子不近她们的身,无暇分神去帮助红羽。
“就这种水准可杀不了我。”红羽抹去脸上的细长血痕,鄙夷地说:“怎么你就这点本事,连杀我都不敢亲自动手。”
即使知道这可能是激将法,鸰还是愤怒到气血翻涌。不过红羽确实说的对,他的黑甲虫或许能磨死红羽,按现下的攻击力确实不能给他致命一击。可鸰却不想再看到红羽那张讨厌的脸了,他要让他立刻消失。
鸰召回了部分黑甲虫组成了完整的身躯,另一部分则变成了他手心握住的锋利匕首。袭向红羽的黑甲虫又翻了一倍,鸰目光炯炯在旁紧盯着红羽的防守空缺,他要给他最后的致命一击。
找到了,鸰眼眸骤亮,操纵着甲虫黑潮从正面牵制住红羽,鸰扑身向红羽后背而去。
这么久的铺垫,红羽就是为了等到激怒鸰的这刻。
红羽借着打斗自然地退到了储水的水箱旁,他故意露出破绽,鸰扑来的那刻,红羽不顾被甲虫潮咬住的左臂,右手一拳打破了储存着雨水的水箱。
巨大的气压差下,水箱瞬间爆破,飞溅出的水花迎头把他们吞没。
左臂钻心的疼痛感停止了,稀里哗啦的水滴声中,红羽清晰地听到了鸰痛苦的嘶叫。
既然身体全都变成了虫,那就用消灭虫的方式来消灭你!
“不,”遍地是黑虫的尸体,鸰又变成了半个透明的身体,他受到了重创,连带着经年那边的黑甲虫都萎靡不振纷纷坠落。鸰趴在地上,疼痛使他面色苍白冷汗涔涔。
死亡真正要来临时,鸰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恐惧,他被求生的欲望吞没了:“不!我还想要活下来。”
去找饕餮大人!对,他可以吞掉他的业债,饕餮一定能救他的!
回光返照般,鸰唤回了天空中剩余的最后的甲虫,聚力化成最后一股黑潮,鞭子般甩向了天台边缘。红羽早防着他,旋身便要拦截。
却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短促的叫声。
从经年身后袭来的一股黑潮,绑住了她的小腿,将她向外狠狠甩去。
半空中,经年惊慌失措地向他的方向伸出了手,她只来得及喊出他的名字:“红羽!”
青衣轻呼一声伸手去拉她,却无济于事,反而被带着一同摔向天台边缘。
边缘外,是能使人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
红羽的心脏在瞬间皱缩。
身体比理智的反应更快,肾上激素在刹那达到峰值。红羽在那短短的几秒钟内打碎了楼顶消防栓的窗户,紧接着他抓住了要坠落的青衣的手臂,借助身体的旋转交换位置,将她抛回了屋顶。
青衣轻巧落地,转身就要去接应红羽。
却见他如一颗子弹般,没有任何停顿和犹豫,一往无前地向下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