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狍鸮篇(五)

“唔,我记得山海经中有一味药材能加速愈合,可惜我没有,但我应该知道在哪。”经年翻动了准备好的急救箱说,小眼神乱飘:“唔,这可有点难办。”

老板抖了抖报纸,懒懒地说:“你要是想让我去求她,就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她不把我打成零碎再打扫出来倒掉就很好了。”

“打是亲骂是爱啊,何况您还是她的父亲大人。血缘关系深过海!”

“那我给你张我的名帖,”老板不急不缓:“就说让她按照侍奉父亲的心意侍奉你。”

狍鸮左看看有看看,终于有机会插上嘴:“请…请求您帮我!需要多钱我都会努力偷回来的!”

“不要再提偷了!”经年给了他一个爆栗。

“那就让他去啊。”老板向上扶了扶眼镜,正眼打量了一圈狍鸮。狍鸮被这赤裸裸又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得只想抱胸。

“他?”看着狍鸮的小身板,再想想某只母老虎的战斗力,经年没来由打了个哆嗦:“我怕全尸都留不下来,还是我去吧。”

“嚯,这可真是活雷锋。”老板挑眉:“可就算你这么东奔西走地帮忙,治好了那个人类盲女孩,也要为了不泄露我们的秘密赶紧消失。做好事不留名如锦衣夜行,你要考虑好了。”

经年在心中打着向貔貅讨要草药的腹稿,闻言抱脸哀叹:“谁让我是个医生呢。而且这家伙,”她看了眼紧张兮兮的狍鸮:“这家伙我挺想帮的。”

“走吧,”她扯着狍鸮向外走:“趁着我没改变主意。”

“等一下,”老板挺腰坐起,从背后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递给经年:“你要的东西。”

“我猜你可能会用到。”老板下意识去抚自己的额头,那里的青紫还没有消掉,是貔貅把木盒磕在他额头上造成的,他头痛地哀叹:“养儿不易啊。”

老板的助攻,一向如开外挂般切中要害又有奇效。

红羽借着夜色的掩护滑翔而去,他要趁着夜深人静,把盲女孩带回宠物院。

“小心点啊,”经年不放心地叮嘱他:“要是快撞到记得刹车啊,小心大厦的透明玻璃。”

“我是三岁小孩吗?!”红羽青筋乍现。

狍鸮在窗台前跺脚来回走,时不时焦急地趴在栏杆上探身。直到翅膀“扑哧”声在黑夜中清晰地传来,红羽双脚踏在窗框上,收翅时力道太大差点摔个倒插葱,所幸他及时抓住窗帘止住了冲势。

经年看得真切,转过头去幸灾乐祸地笑了声。

红羽闻声恶狠狠地瞪过来,突然一只手便搭上了他的头顶,借着往下按的力量拔高了身体,露出一张稚嫩的脸来。盲女孩抱着红羽的脖颈,笑靥如花:“嘿,小偷先生,这些人是你的同伙吗?”

“我们之前见过,我也跟你解释过。”经年笑说:“我是来履行诺言的。”

“好哇。”盲女孩似乎是歪头想了下:“不过,等做完手术,你们能不能跟我解释下你们到底是谁?”

“为什么他能飞?”她戳了下红羽的脑袋:“还飞得晃晃悠悠的。”

经年憋笑把盲女孩接了下来,红羽单掌按脸,似乎在哀悼他逝去的尊严。

狍鸮小步快跑跟到手术室门口,关闭的手术门把它挡在了门口。他仰头看着亮起的手术灯,等它熄灭时,这世上会有个女孩的人生重新亮起光来,而这居然已经变成他这些日子以来,梦寐以求的事。

而随之而来的那种失落,也是他从未想过的。

名为陪伴的契约,也到此为止了。

“静养一个星期左右就能恢复了。”出了手术室,经年对狍鸮说:“放心吧,她没事了。”

“真的吗?”狍鸮受宠若惊地站起身来,心头大石已落,他欢喜地不知所措:“谢谢您!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得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等会让红羽…不,还是穷奇吧,送她回去。”经年说:“倒是你,想好该怎么办了吗?”

“我?”狍鸮怔愣。

“一个星期后她的眼睛就恢复了,”经年指指他:“你别忘了,你可是不能变成人身的。你要怎么见她?或者见了她怎么解释?”

隔天晚上,盲女孩照例要入眠了,忽然听到玻璃传来拉开的声响,随即是轻微的落地声。她直起身靠在枕头上:“小跑,你来啦。”

“今天可没有病号餐哦,”她淡淡笑着:“谁让你前几天失踪来着,为了爸妈不起疑,我可是把给你准备的那些努力全吃掉了。”

“咦?”她抽动鼻子,忽而笑开:“你带花来啦?这是康乃馨?”

“啊,给你,祝你早日康复。”狍鸮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随便在楼下花坛里摘的。”

“噗,骗人,”盲女孩开心地接过来:“我们小区可没有种康乃馨,谢谢你特意买给我。”

“你真聪明,”狍鸮尴尬地拖了把椅子:“不是说聪明人都很多疑吗?你又怎么会相信我呢?”

“我偷偷观察你有段时间啦,”盲女孩笑说:“除了水果其他什么都不偷,真傻啊你,我的零花钱可都是藏在枕头下的哦。”

“不过,要不是你这么傻,我也不会同你有这个赌约啊。”盲女孩笑起来:“结果最神奇的是,我竟然输了。”

第二天晚上,狍鸮就“小跑”的外号进行了严肃抗议,此次抗诉被女孩轻描淡写地驳回。

“那是你不太清楚我们取名的方式,”盲女孩循循善诱:“昵称可以拉进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这代表你对我来说是亲密的,特别的。而且你又那么年轻,想必也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加上‘小’字,更显出年轻人的精气神来。再说了,我们一般都亲切地称呼对方‘小郑’‘小王’什么的,这种叫法十分常规,并没有贬低的意思哦。”

“好像…听起来很有道理。”狍鸮捧着脸:“可我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第三天晚上,盲女孩不依不饶地追问狍鸮的“同伙”。

“啊这个,”狍鸮头疼地抓抓脑袋:“那个是滑翔翼啦,你看,动漫里的那些怪盗可不都是用滑翔翼来作案的嘛。”

“那让我来猜猜,那个会飞的来接我应该是你的手下吧。”盲女孩竖指,侃侃道:“不然他也没理由听你的指挥啊,而且他听起来业务还很不熟练的模样。那天晚上他跳进窗户的时候其实绊了一跤在地板上的,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同我说话。”

狍鸮想起红羽那张黑如锅底出手狠辣的模样,打了个哆嗦,外强中干地挺直了腰板:“啊对!他就是我的手下!”

“对于我们家小跑来说,应该没有密不透风的门,万无一失的锁,不可攀登的高峰咯。”

“那…那当然咯!”狍鸮被夸的有些飘飘然。

“那你证实给我看吧,带我去,”女孩笑得满脸得逞:“就去这个城市的高处。”

“…啊?”

第五天晚上,狍鸮履行约定,女孩安静乖巧地趴在他背后,任狍鸮一路平稳地攀爬上这座城市最高楼的天台屋顶。这也是他的专属基地,是他不曾与外人分享的秘密。

“原来这就是城市高处的夜空啊。”盲女孩侧着脸坐在边缘,双腿悬空,同狍鸮并肩而坐:“有凉风,有车流声,有远处机械的轰鸣声,虽然我知道是错觉…但是,总觉得星光都撒在脸上。”

第六天晚上,狍鸮为她读完了寓言故事,赶她上床睡觉。

“我明天睁开眼,是不是就能看见了呢?”

“你明天睁开眼啊,”狍鸮对她说:“能看见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风把窗帘吹起来,屋子整洁而明亮。从窗台望出去,有成群的大雁飞过南方的天空,小区的菩提树已经长成五楼高,欣喜的父母温柔拥抱着你流泪。”

“听起来就像睡前的童话故事,可我很喜欢。”盲女孩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而且啊,我最想见的是你哦。”

手术的第七天,盲女孩奇迹又意料之内地恢复了视角。那天晚上,狍鸮没有出现。

仿佛他只是她失明时太过孤寂而产生的幻觉,随着现实清晰地闯入人生,幻觉便像泡沫般,消散在了清晨的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