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狍鸮篇（三）
狍鸮的活动范围并不大，以市立医院住院部楼房为中心。
“医院你也好意思偷，”经年闻言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丧心病狂！”
“我只是拿一些水果！”狍鸮提高声音，又在她毫不掩饰的鄙视下渐渐低下去：“人类用鲜花表达情感和爱意，我从电视上看到过的。颜色鲜妍的剑兰、康乃馨、红掌最常见，我不会折损它们的。”
他像往常一样潜进了病房。眼科的病房是他最喜欢的，他可以大摇大摆，没什么顾忌地走进来，再捧着圆鼓鼓的肚子扶着墙滚出去。
可那天狍鸮吃饱喝足准备闪人了，眼角却瞥见一个黑影快速地向他袭来。
他大骇，条件反射做出自卫的举动，入手却是一阵温热的柔软，他慌忙地收起可以伤人的指甲。那块肉团就趁机扑入了他的怀抱，环抱住了他的腰。
冲击力下，狍鸮仰面无助地挥舞了几下前肢，后脑勺触地躺倒
那块肉团从垫子先生的身上坐起来，正是那个盲女孩。她脸上带着阴谋得逞的笑容，笑的又骄傲又得意：“哈哈，我就说我听声音识方向很准的，看我抓到你了。”
话音刚落，她就好奇地在狍鸮身上摸索起来。
“哎，小偷先生，”她说：“你的手怎么这样大呀？”
“为了更好地抱住你呀，乖乖。”狍鸮很久没跟人这么亲密接触了，尴尬地抽了抽嘴角。
“可是，你身上怎么这么多毛啊？”盲红帽又问。
“为了抱着你的时候你能更暖和啊，乖乖。”狍灰狼讪讪地回。
“小偷先生，为什么你的腋窝下有两个突起咦？”红帽用手好奇地戳了两下。
“哎…别…...哎呦别捅，别捅，痛痛痛…”
盲女的手继续上移：“小偷先生，你嘴巴怎么这样大呀？“
“因为…因为…”狍鸮努力想着台词：“因为这样我可以唱歌给你听啊。”
“真的吗？”盲女开心地拍起手来：“那我现在就要听。”
狍鸮噎住了。
“说谎的人鼻子会变长哦小偷先生。”盲女没等到歌声也不失望，继续笑嘻嘻地往上摸：“这虎牙可又大又锋利，耳朵是招风耳吗，这里是鼻子…”
她突然一顿：“你也….没有眼睛吗？”
狍鸮怕她察觉异状，急忙回到：“有啊，只不过刚刚闭起来了。”
“也是，”盲女失落地笑笑：“我倒忘了，你是能爬窗户进来的小偷先生啊，如果你没有眼睛，怎么会来去自如呢。”
她突然失了兴致，还没等狍鸮驱赶，她就先撑着狍鸮的胸膛站了起来。狍鸮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摸到了病床边缘，这个房间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那样熟悉。即使没有视觉，用指腹刻画出的轮廓和用脚步丈量的距离在脑海里刻画出线条和空间。毕竟在房间散步打转是她平日为数不多的消遣。
听到声响，盲女转向了狍鸮的方向：“小偷先生，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话题跳得太快，智商跟不上的狍鸮傻傻的接道：“什么交易？”
“医生说，我就快完全失明了，大概还有…一个月吧。”盲女孩微微一笑：“当然现在也和瞎子差不多了。只不过我还想再感受一下光。你帮我找光源来吧，明亮到能够透过我眼前层层阴霾的光，每天都来一趟，我快没有时间了。作为交换，我每天都会用新鲜的食物和水果招待你。”
狍鸮的本能紧紧地抓住后一句话：“真的吗？”
盲女点点头，再添上一把火：“荤素搭配，配上水果。比今天更丰富营养好吃的食物哦。”
这对狍鸮来说简直是没有成本的
接连几天狍鸮都是老神常在地翻窗进来，忙着往嘴里塞已经准备好的食物。间歇“嗯嗯啊啊”地回应盲女孩和她讲的各种故事和经历。然后走之前他就在她面前随意摇摇手，说声准备好的台词，语气可惜地说：“啊？看不见吗？那我明晚再换下一个。”
偶尔他会经不住盲女的央求说一些自己的有趣经历和看到的风景。
在那双虽然无神却清澈的眼眸之前，狍鸮却突然对那些他认为辉煌事迹的失去了信心，那些他以为牛叉的能力失去炫耀的兴趣。
而看不到那只有气无力挥舞的爪子的女孩从没有表现出急切或是难过，她的脸上总是挂着宁静的微笑，对狍鸮漫不经心的敷衍点头示意。
直到有天例行的夜谈会，“咕噜”声突然响起。盲女孩先是意外地一愣，然后尴尬地掩住肚子，顾左右而言他：“对了，小偷先生，别人叫你什么呢？”
“喂，这转移话题也太明显了吧，”狍鸮难得扳回一局，但依然被带跑了：“大家都叫我们狍鸮。”
“我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我们？但是，”盲女孩建议：“那叫你小跑吧。怎么样？”
“喂喂，这名字也太没气势了，而且总透着股孬和猥琐的感觉的啊。”
“所以才很符合你啊。”
“喂喂喂。”
良久女孩羞涩地笑了：“我已经要求增大了饭量，但是太明显的话会让爸爸妈妈起疑的。”
狍鸮看着手中的餐盘，破天荒地吃不下去了。
第二天他又准时来了，不同的是，顺手带了只短短的蜡烛。
摇曳的暖黄色烛光中，女孩的表情温柔又安详。她微微倾身，靠近脸颊去感受那种内敛的热度。她摇摇头，脸上却没有多少失落的表情，还反过来安慰狍鸮：“没事，下次再试试。”
“我之前带东西来的时候，你可没有今天的反应。”
她微微一笑：“听声音就能很容易分的出来了。前几天你总是在挥手，而今天有风吹过的时候你好像慌忙地把手扬起来了，带来的是蜡烛吗？”
狍鸮摸摸鼻子，有种小把戏被揭露的羞愧感。
蜡烛，手电，到弄了很久好不容易接上电的白炽灯管，断断续续亮的激光笔，被丢弃的安全头盔上的探照灯…
摇头，摇头，摇头，还是摇头…
尽管她总是温言告诉他没关系不要急，狍鸮却意外地犯倔了。
“我在电视上看到一款很贵的灯，打算去买，可是我已经没有钱了。太久没有偷窃了，没想到竟然会碰到朱雀大人…”
“时间期限快到了。”狍鸮掩饰不住自己失落的表情：“可我还是找不到。”
他收回手指上的利爪，肉嘟嘟的掌心捂上眼睛：“我果然是很没用啊。”
房间突然陷入沉静，狍鸮眼里微微潮湿，心也像吸满了水般的海绵般沉沉下坠。它还没来得及扯开嘴角恢复表情，就感觉头上一沉。
“不能这么说，”它擡起头，看到经年竖指指向自己：“说不定你找的希望，就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