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红羽治愈篇(十六)
“嘿,经年,醒醒。”有人拍她的脸。
经年迷迷糊糊睁开眼,宁澈正在她仰面上方焦急地喊她:“别睡啦,我们要迟到了!”
经年条件反射地迅速翻起身来,神智慢悠悠地跟上,她本能地感到一丝异样,那种奇怪的错乱感转瞬即逝,快得让她没抓住。
“什么课?”她慌忙着往身上套着连衣裙,自然而然地进行着大学生活里她再熟悉不过的对话:“在哪上?”
“吴老师的课,在实验楼。”宁澈已经在套鞋子了,顺带帮经年捞上了书包:“你动作快点,我先下楼推自行车。”
“那栋实验楼,”经年动作微顿,脱口而出:“不是已经坍塌了吗?”
“你在说什么啊经年?”宁澈惊讶地转过头:“你是睡糊涂了吗。虽说实验吴老师是灭绝师太,我也很希望塌掉就是啦,不过现在可不是时候做白日梦。”
“可明明,”经年按着太阳xue,那里青筋跳动,她的心脏也在紧张不详地“砰砰”跳动,她却说不出让她如此不安的原因来:“我记得是…”
是…谁?是谁让实验楼倒塌的?
脑海里一片空白,经年皱眉揉着额头,还真是…荒谬,让实验楼坍塌的力量怎么可能出现在人身上,大概是午觉睡得太久吧,经年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以至于神智都出现了些许的混乱。
“来了。”她胡乱扎了把头发,紧接着冲下了楼。
他们踩着铃声进了教室,在吴老师锋利的视线下讪笑着钻入座位。等熬到下课结束,经年同宁澈把实验器材归好位,骑着自行车回宿舍。
“隔壁科大真不是吹的,男生又多质量又高,”宁澈兴奋地在她耳边说:“篮球赛超级精彩,那衣服下蓬勃的肌肉和荷尔蒙,想想就让人激动。”
…科大的篮球赛?不知为何,经年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衬衫的身影,他吊儿郎当地倚在筐下,篮球在他玉质般洁白精致的手指上转圈,毫不费力的模样。可经年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想不起他的脸了。
她在林荫路上回头看掩在树荫里的实验楼一角。内心某种矛盾的感觉越来越微弱,最终同那个白衣人一起,淹没在了思绪里。
宿舍楼下,路承正在等经年。
宁澈遥遥就看到了,她满脸八卦的窃笑,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地拍着经年:“我就不做电灯泡了,先走了!”
经年还没来得及喊住她,她就一溜烟跑没影了。经年尴尬地收回手,眼角瞥见路承向她走了过来。
经年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路承是她和宁澈的直系学长,校园的风云人物。温柔体贴,俊秀挺拔,专业课排名第一,家世前途皆优,这样接近完美的人,居然在一周前的社团活动结束后,对经年展开了追求。
他的追求也是润物细无声的,绅士和霸道都恰到好处,挑不出任何不愉快。经年虽说要考虑考虑,但被宁澈扯着耳朵念叨久了“矫情”“这男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加之路承的温柔攻势,她也就半推半就接受了。
即使如此,经年还是不能忽视内心深处的那种陌生感,或许是路承的追求对她而言如同天降馅饼,美好地过于不真实,以至于她直到现在也没有真实感。虽说看着路承赏心悦目的帅脸,经年时常会为他的亲密感到小鹿乱撞。但这种非当事人的感觉太扰乱心怀,两人相处起来时,经年还是尴尬居多。
难道真的是睡太久了心悸吗?咖啡厅里,经年心不在焉地咬着吸管。刚醒时那种错乱感她已经找不回来了,但就是隐隐介怀。
“年年?”回过神来时,路承正关心地看着她:“你不舒服吗?”
“学长,对不起。”经年愣了下回:“我昨天没睡好…晚上还有课,不介意的话…”
“我知道了,”路承善解人意地笑了:“我送你回宿舍,你先好好休息。”
路承把她送到了宿舍楼底,临别时,他俯下身要亲吻她的额头。经年看着贴近的脸,皮肤无暇几乎看不见毛孔,非常漂亮清秀的五官。她默默感叹着,然后鬼使神差地躲开了。
“对不起,我累了。”背后像是有洪水猛兽正在追赶,经年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晚自习的时候,她仍想着路承,并且愈发不解起来。路承符合所有女生对理想对象的期待,怎么就眼瞎看上平凡的自己了呢?这个先推一边,这么块美味的鲜肉主动喂到了自己嘴边,怎么就是下不去口呢?
经年苦恼地想着,身边的椅子突然被拉开,有人坐了下来。
她下意识回头,那人也正巧在看她。那是个长得像年画娃娃般的可爱女孩,短手短脚矮个子,才刚能把下巴搭在自习室的桌沿。明明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她却皱着能把苍蝇夹死的眉头,似乎对经年有很大的不满。
“经年。”黏糯的嗓音正经地喊她的名字,倒显出几分反差萌来。
经年一愣:“你认识我?”
“听我说,我是红羽。”女孩沉稳地说:“别太惊讶,现在你在…”
“小声点好吗?”前面的人不满地转过身来,竖起手指在唇边:“这里是自习室,要聊天的话请出去。”
经年抱歉地向她笑笑表示歉意,领着被打断一脸不爽的红羽出了门。她蹲下身来跟女孩平时,耐心地对她放软声线:“你说你叫红羽对吗?找我有什么事吗?”
年画娃娃睁大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经年…你?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应该认识你吗?”经年疑惑歪头:“你是我导师家的孩子?还是我哪个同学的妹妹?”
红羽准备好的说辞全都泡了汤,毕竟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全都建立在经年信任他的基础上,可现在,经年甚至都不记得他了。
“经年,”女孩严肃地直视经年的双眼,为了不错过她的任何表情:“你看的到红线吗?”
这个重磅炸弹却威力甚小,经年迷茫地皱着眉头:“什么红线?你在找吗?”
红羽哑了声,梦里的经年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医科学生,她从没看到过异兽的命脉,从未觉得自己特殊于常人。切断了红线的联系,他们之间的羁绊便也断了。
“这样,因为我等会还有课,”经年耐心地说:“我带你去找保安,然后让他帮你找找你的家人和…红线?这样可以吗?”
红羽的思绪乱糟糟的,经年来牵他肥胖的小手时,他也没有避开。出师未捷身先死,红羽心里明白,现在的经年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甚至还会因为那些听起来反常理的事实而排斥他。
去保安室的路上,年画娃娃异常安静,经年有心逗她,她也只是敷衍冷淡地回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经年,”红羽突然出声:“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是这副样子吗?”
“…因为你家族基因好?”
红羽没理她的调侃:“这副身体的主人名叫混沌,你的潜意识里存在她的模样,说明现在的你,只不过是记忆被封,而不是丢失掉了。”
经年彻底被弄糊涂了:“什么啊?”
“你知道,穷奇,朱雀,蟠龙,鲛人和陛犴吗?”经年把红羽交代给了保安,道别的时候,红羽又开口了。
“唔,”经年不确定地说:“好像都是山海经里的异兽?”
“不仅如此,”红羽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这样直看到她的内心:“他们,还是你的…家人。”
“我们还会再见的,”不能操之过急,红羽对自己说,先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让它生根发芽:“记住我的话。”
经年满腹疑惑地回了教室。虽说童言无忌,红羽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不必太放在心上,但感觉却和理智背道而驰,那番话像把看不见的鱼钩,把她下午掩盖住的错乱给勾引了出来。
她干脆什么也不想了,直接去了解剖室。储尸室的铁盒子里睡着大体老师,经年一边想着找人来帮忙擡到手术台上,一边虔诚尊敬地打开了铁门。
包裹着尸体的塑料袋突然被风掀了起来,露出一张年轻人的脸来。
那是个极为年轻漂亮的男孩,玉葱般直而挺的鼻子,睫毛长卷如蝶翼,嫣红的唇角微微上翘,似乎正在好眠。他肤如凝脂,两颊粉嫩,一点都没有死尸应有的苍白和僵硬。
经年愣了下,甚至还好奇地凑近:“怎么这么…新鲜?”
话还没落,长睫微颤,一双水晶般华美的紫色瞳孔正对上了她。
这还没完,经年怔愣之际,那颗漂亮的头颅,就和四肢身体分离,断口整齐地骨碌碌滚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