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九子篇(一)

“其实我真的好奇很久了,”星期日的早晨,经年撑着下巴看着老板,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传说中龙生九子,你的兄弟们是怎么样的?”

“这个嘛,一言以蔽之就是都没我帅。”老板翻着报纸随意答道:“真要说起来的话,老大是个文艺青年,没事就喜欢弹弹琴唱唱歌。老二是黑社会老大,打架闹事不在话下。三哥长得像狗,四哥经常大吵大闹。五哥老是装少年老成,实际就是个管闲事的居委会大妈。六哥职业背碑,老八职业刻碑。最小的那个致力于在青春期离家出走。”

“哎,”老板一抖报纸,老气横秋地叹道:“这么数过来我还真是我们家族的中流砥柱,其他几个都是靠不住的。”

“七哥,背后不语人非,听过没有?”软糯的男声突然从背后响起。

经年疑惑回眸,老板身后正站着个十一二岁的小正太,清爽硬朗的板寸头,配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他背着双肩学生书包,活脱脱一积极向上的祖国未来花朵。

“老九?!你怎么会在这?”老板惊得摘下眼镜,用力擦擦。

“我看门没关,我就自己进来了。”他灿烂地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我是在问你为什么会来找我?你不上学了?”

“这个嘛,”他挠挠头:“祖国河山锦绣,我正值壮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你又离家出走了?!”老板火急火燎地跳起来:“老五知道你来我这吗?”

“不知道吧。”正太继续饶头,全句他就“吧”发的最为肯定。

“别坐下!”老板一把拉着正打算把超载背包卸下来的正太,握住肩膀往外推:“趁着他还没找来赶紧给我回家!”

“别啊!七哥。”正太转身抱大腿,动作流畅如多次演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老板的裤管上抹:“您看我这都跑了好多天了,不能到您这就功亏一篑了,您就收留我吧!”

老板倒吸冷气:“老实交代!你犯了什么事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正太泪眼汪汪地对手指,委屈地说:“我只是把大哥的琴砸了。”

“哪一把?卖了你赔得起吗?”

“唔,好像是伯牙奏高山流水的那把…”

“逃的好,螭吻。”老板头痛扶额,一巴掌呼在正太的肩膀上:“那把琴当时被击祭台,琴破弦绝。老大爱惜,花了很多心血才修琴续弦,你要是不逃,估计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当务之急是,老五呢?老五知道你来我这了吗?”老板紧抓幺弟狂摇。

“你千万别告诉五哥啊,他会念叨死我的”小少年苦着张脸:“我宁愿被二哥按在地上揍。”

“不行,”老板抓着他的肩膀就想往外扔:“你简直是个烫手山芋,得在老五找来前把你送回家…”

螭吻微怔,随即干嚎地更凄惨了:“七哥!看在我们骨肉相连同根生的份上,你怎么能忍心你最可爱活泼的老幺…”

经年取了包薯片,气定神闲地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哗”地一声撕开包装袋。

螭吻这才注意到经年的存在,满脸疑惑地望过来,经年迎着他的目光抱歉摆手:“没事没事,就当我不存在,继续,你们继续。”

螭吻目光复杂地看着经年,她一副事不关己看好戏的期待表情,连零食都自备好了,让他反而难以继续他拙劣的演技。门铃突然大躁,螭吻神经过敏地身体一颤,还没松口气,就听到门外传来自家二哥熟悉的夹杂火药味的抱怨声。

前一秒还半身拖在地上的男孩立刻蹦跶了起来,他慌张地左右观望,一把将翘着二郎腿的经年掀了起来,倏忽窜进了沙发底。

经年抱着薯片和老板面面相觑,老板扶额前去开门,很快一头张扬显眼的蓬松绿发便闯入了经年的视线,进来的是个穿夹克衫牛仔裤的青年,耳朵上戴着红色的古朴耳环,浓眉大眼,眸中迸射的蓬勃的火气,他大咧咧地把运动鞋踩在干净的茶几上,转头对着老板坦率而笑。

只是这笑中难得透漏着心虚和讨好。

经年继续在沙发上坐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家人全都有无视她的倾向。

“老七,恐怕你还不知道吧,老幺砸坏了大哥的琴,连夜卷铺盖逃跑了。”

老板眉头一跳,经年臀下沙发轻抖。

“这个事吧,有点麻烦。”他搓搓手又挠挠头,讪笑道:“其实吧,那琴是我弄坏的。”

“这,这这,这不能完全怪我啊。”睚眦龇牙咧嘴:“你也知道我有在花园晨练的习惯,武术嘛,总是会殃及些花花草草,假山盆栽什么的。结果那天我正一招标准的‘黑虎掏心’,潇洒飞身落至假山顶。姿势还没摆好,就听到鞋底‘咔嚓’一声,我低头一瞅,正是那把大哥珍藏的那把高山流水。差点吓得我脚下一滑滚至平地,一世武名毁于一旦。”

“等下,”老板阻止他:“我记得你因为练功折断了老五种植的菩提树枝,就被念叨着面壁了两个月。还敢在后花园蹦上蹦下?我看你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怎么说自己哥哥的。”睚眦两眼瞪圆,只是不断左瞥的目光泄露了他的心虚:“我在这个家还有没有威严了?!”

他想伸手在最近的沙发扶手上着重地拍拍来强调他所剩无语的老二威严,然而经年正抱着薯片,荡着两只细腿坐在那,和他大眼瞪小眼。

“人类?”睚眦终于发现了专心致志看好戏的经年:“你们今天的晚餐啊?能加双筷子吗?”

“我想你在吃我前,应该还有其它麻烦要处理。”经年感受着坐垫下愤怒的颤栗,双手叉腰地看着睚眦,有恃无恐。

“我觉得有点奇怪,”老板摸着下巴,双眉微皱:“为什么老大的琴会在那?”

“大概是因为大哥心情好想抚琴,”睚眦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或者乘着阳光好调弦防潮?这有什么难猜的老七,眼下最急切地是该怎么办,你重点是不是跑偏了?”

“不急,”老板双手笼袖,淡淡地说:“只是觉得以老大嗜琴如痴的性子来看,随意放着琴不管的可能性不大,你继续说,然后你又做什么了?”

“…我拿强力胶水把它损坏的那部分粘起来,然后偷偷送回客厅了。”睚眦挠挠头,十分为难:“没想到很快就传来老幺肇事逃跑的消息,你说老幺他跑什么?大哥…大哥性格宽厚温和又宠幼弟,一家人大事化了小事化无嘛。”

“嗯?”老板双眼微眯斜视他:“听你这意思,是打算让螭吻来背锅?”

绿发非主流青年瞬间怂了,他明朗清亮的双眼间流露出一丝真切的畏惧:“我是被五哥喊出来找九弟的,五哥他吩咐我的时候,面色平静,交待简洁,三言两语就让我出发了。”

“你就算给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说啊,况且以老五那脑子,说不定我前脚刚走,后脚他就能发现琴破损的蹊跷。说不定紧跟着后脚其它兄弟就会跟着来追捕我。”他双手抱头,身体绝望地蹲下,嘴里碎碎叨叨:“老五唠叨是毁灭性打击,但不唠叨简直就是世界末日,太阳从西边升起再也不落下,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老板痛心疾首地叹息:“看来老五是真的生气了,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请你们迅速地逃离撤离远离我家,立刻马上现在!”

经年被这种紧绷的气氛所感染,忍不住低下声音,仿佛特工秘密交头般悄悄地问老板:“老五是谁?”

“是狻猊啦。”大咧咧的男声突然穿插进来,与此同时经年手中的薯片消失不见。

经年说话时正向前躯身,纤细的脊背微弯。灼热的胸膛突然从后紧紧贴上,少年霸道清新的气息瞬间侵略鼻腔,他黑色的发丝挠到经年裸露的脖颈,让她下意识偏头躲开。但他的修长的双手却不容躲避地从两边绕向前来,不依不饶地夺取她手中的吃食,就像完全拥抱住面前的少女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