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虚耗篇（三）

“这是什么语气态度？明明前一秒还对人家和颜悦色的说，”老板揶揄地说：“一下床就转眼翻脸不认人了？”

“刚刚是以掌事的身份招待客人，”居福根本不吃这套：“现在是私人关系，虽说我欠你人情，但不代表我会背着老板娘拿赌场的利益来换。”

“不用担心，我只是好奇罢了。毕竟赌场的氛围不太对劲嘛，客人的戾气很重，安保力量也强化了，来往的人神色紧张，像是暴风雨前压抑的平静。”老板浅笑，眼神懒散间透着洞察一切的锐利：“我好久没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也看出来了吧，老板娘最近心情不好。”居福擡眼看老板：“说起来也不是件难打听的事，马腹你知道吧？”

老板挑眉：“出于蔓渠山旁伊水，人面虎身，叫声有如婴儿啼哭，性情凶残，但能力上没有什么特殊的，他来惹事？”

“他已经连来了九天，从无败绩。”

“哦？那倒是件奇怪的事。”

“是啊，”居福冷笑：“虽说赌场讲究的是各凭本事，山海兽间虽不常来往，但毕竟数量稀少，彼此间对各自的能力都能摸清一二，这么多年下来也能保持微妙的平衡。”

老板若有所思地向牌桌看去。那边，经年跟着一个眼神敏锐的异兽下注，连赢两把正在兴头上。这只异兽拥有优秀的动态视力，能跟上发牌机高效机械的动作。然而他的胜利很快被了解他的天敌截住，另一只拥有能追踪骰子轨迹的发达听觉和灵活的手部动作的异兽抢夺来了幸运女神的亲吻，很快将场面搬回各有胜负的焦灼状态。

迅速把赢资输完的人类小医生委屈失落地扁扁嘴，默默把刚大咧咧推出的筹码小心翼翼地拢回身前。

“是啊，”老板露出兴味的笑容：“马腹在赌场的表现向来平平，看来这次是有备而来。”

“他放言要达成‘半月成就’，而且提出的要求是，把虚耗赌场拱手相让与他。”居福头微低驼着背，容易给人谦虚卑微的感觉，大概是为了遮掩他眼里时常划过的与低调外表相差甚远的锐光：“区区一个马腹，我可不相信有这么大的胃口。”

“与其说是他有这么大的野心，不如说是他背后的势力。”老板会心接道：“既然你找我，就代表你怀疑是饕餮他们？可他们那派一直独来独往，近年来也暗中低调行事，更别说插手中立派的地盘。赌场一直保持不表态不偏倚的立场，彼此相安无事很久了不是吗？”

“不管是谁，我都不允许他任意放肆。”居福直视老板，语气严肃：“我们知道马腹他做了手脚，但目前还不知道是何手段。”

“老板娘的能力也不行？”老板眯眼：“你的能力也不行？”

居福的原型是孛马，他生活在敦头之山，其上多金玉，无草木，旄水出焉，而东流注于印泽。墩头之山有丰富的金属矿物和玉石，孛马一族生来便有过人的探宝寻物之能。

老板摸摸下巴，满脸算计：“所以你想让我阻止他？”

“这也是符合你的利益不是吗？”居福眼光锐利：“被小杂碎耍的团团转，已经很让我不爽了，再让他嚣张下去，甚至要到广发“英雄帖”的地步，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经年蔫蔫地撑着脸看着赌桌，大概是今天运气不太好，输掉了最后的几枚筹码后，她目前两手空空，衣袖清风。红羽轻瞥她，见她双眼艳羡地盯着赌场老手累积的彩色筹码，表情遗憾却不耽溺。竟让人觉得有些笨拙地可爱，红羽微微一笑，适时提议：“我带你去楼下逛逛？”

“好啊，”经年立刻兴奋起来，眼睛勾成弯弯的月牙：“我们这就走吧。”

他们走到电梯前，到达楼层的电梯门正好打开。下来的是个带着耳环的年轻人，他穿着笔挺的白色西装，挺胸擡头地跨步而进，带着倨傲的表情同经年擦身而过。见状迎上来服务员小哥挂着公式化的微笑，殷勤地小跑跟在他身旁。这个人的出现仿佛平地忽然聚齐的龙卷风，瞬间刮走了赌场所有的目光和议论。

经年回头好奇地上下打量他，昂贵正式的装扮不能完全掩饰住他一言一行中透漏的某种心虚和轻浮，就像被强行塞在不属于他的高位中，透着种摇摇欲坠的不协调。他下巴微擡仿佛目空一切，眼珠却不经意小幅度地四处乱撇。

待那年轻人目光扫到在居福旁微笑的老板，似乎被烫到般瑟缩了一瞬。然后他的呼吸逐渐急促，面色涨红，眼神中燃烧起一种赌徒的疯狂和野心来。

他在老板面前停下脚步，挑衅地回以眼神，便是当众下战帖了。老板不动如山地忽略掉他的敌意，甚至还像见到老朋友般热切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了，马腹。”

马腹冷哼一声算是回应，掉头向“黑杰克”的赌台走去。人群在他经过的路前自动散开，又在他走过后重新合起，汇聚成以他为首，涌向“黑杰克”赌台的洪流。无论是输光后赌红眼，濒死前也想要捞回一把的。还是锅满盆满不慌不忙数筹码的，全都一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按照赌场的规矩，擂主马腹要对所有的挑战全盘接受，而挑战者即使失败，输掉的赌资也由赌场承担。

失败的话不付代价，成功的话获利翻倍，所有人都想乘机捞份羹。

红羽一看这阵势便了然：“那个年轻人，应该是来挑战‘半月成就’的。”

“真的？”经年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瞅，此时机械的女声从头顶的广播中传出，“半月成就”挑战开始的哨音响彻赌场，见电梯上标的数字开始下降又上升，经年当机立断地下了决定，拉着红羽掉头就回：“抓紧时间抢位置。”

然而他们已经落后了，赌桌早已被里三层外三层结结实实地围了起来。只能看到黑麻麻不断晃动的后脑勺，人高马大的异兽们彻底拦住了经年的视线，经年徒劳地上窜下蹦，无奈什么都没看到。腰部突然传来温热的力量，视野迅速上升，经年发出一声短促地尖叫，还没等她回过神来，红羽就把她一把捞起，稳妥地放在肩上。

经年的身高只有一米六，属于腿短身娇易推倒的类型，这点重量压在肩上，对于为战斗而生的红羽来说，简单轻松如肩负羽毛。经年轻揽着红羽的脖颈，鹤立鸡群般暴露周围纷纷投来的目光中，忍不住有些害羞。而有些异兽认出面不改色托着她的红羽，惊奇地轻声议论聚众八卦。经年把注意力集中

在的人群中心，觉得视野开阔心情舒爽，战况如何尽收眼底，她尽量忽视着脸上传来的热度时，又有些隐隐的兴奋和期待。

马腹坐庄的项目是黑杰克，俗称21点。庄家和玩家各握一张明牌一张暗牌，目标是使手中的牌的点数之和不超过21点且尽量大。

同“21点”的传统玩法还有些出入的是，玩家加牌时，可以选择荷官发牌，或者选择用特制的骰子加数，骰子是特制的仿古十八面圆球，十分精致漂亮，镶绿松石、琥珀并错银。其中十六面依次有一至十六的编号，其余二面为文字，上刻直接决定命运的“输”和“赢”，选择用骰子加数只能加一次。

一对一的战局，率先赢下两局的人将得到胜利。

挑战者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玩家率先拿到牌，等荷官将牌发给马腹时，他的气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前秒他还像个外强中干的小人物，后秒呼吸冷静沉稳，眼神专注，蓄势待发。能守擂到现在的马腹当然不只有花拳绣腿，他像个驰聘战场的将军，出手利落，勇敢果断，携带着自己的锋锐的武器，冲锋陷阵，横扫千军万马。

就在马腹的战局出师得利，一片美好时，突然有人分人流而来。

排队等候上台挑战的人见有人公然插队，先是龇牙咧嘴怒目而视，待发现是老板，立刻气势全灭纷纷哀嚎，前半月挑战的赢家当然可以不遵守规则，或者所有见证经历过那场挑战的人，都在等他悍然将对手挑下马，独享自己的荣誉和王者地位。

“二十一点算牌法最早出现在六十年代初，但算10法”比较难操作，需要极高的心智和注意力。”老板轻松跳上赌台，真心实意地夸奖：“看得出来你是个老手。”

“观察力也不错，”老板对发牌的荷官点点头，转而对骤然紧张的马腹笑意浓浓：“之前那人掀牌看的时候，两牌面间距过小，只有双A两‘尖’才能造成那种效果吧。”

“运气是在赌场中最主要的成分，但并不一定意味着单靠运气就能决定胜率。”老板将筹码往桌前一推，不怀好意地笑说：“对我们两类型的来说更是如此，那么，我也很有兴趣知道，谁将会技高一

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