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医院篇（五）
穷奇单手拎着校服领子，轻轻松松地把混沌提溜起来，眼神在周围警惕地溜了圈：“大哥没有来吧？这里没有他的气息。”
混沌似乎很忌惮穷奇，闻言乖乖地摇头，乖巧似只无害的毛绒绒小动物。
“那就好。”穷奇放下她，熟稔地伸手，把混沌那张肉呼呼的脸颊揉捏弄圆，他似乎很享受手指间婴儿肥的触感：“哼，那你老实告诉三哥，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干什么？说得三哥满意开心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你刚才把我困住的事。”
刚到跟前的经年转头问老板：“怎么变成认亲了？”
老板扶了扶眼镜：“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四个失足少年。他们凶恶又中二，毛躁又傻兮，他们信奉‘我非英雄，广目无双，我本坏蛋，无限嚣张’，结义成异性兄弟，自认能今日共同浴血，明日互为兄弟。只是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人话！”
“混沌、穷奇、梼杌、饕餮，俗称‘四凶’。”老板不太满意经年打断他酝酿已久的长篇大论：
“如你所见，面前是最小的两个。”
近看混沌，女孩光瓷细腻的小圆脸配上大而黑圆的萌软眼睛，仿佛掬着一汪春水。两颊的肉被穷奇挤在指缝间，稚嫩的唇鼓成金鱼状，她玉珠般圆润的指尖搭在穷奇的手背上，努力想挣脱抵抗却无济于事。这么只身娇体软易推倒的萝莉，和“凶”这词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别总欺负她。”倒在萝莉的蓬蓬裙下，经年看着那双肆意作恶的手，打抱不平。
“嗯？”穷奇眼角上挑，眼风剽过，语气饱含威胁：“你难道对我有意见吗？！”
那幢楼引发的血案历历在目，经年立刻泄了气，脖子往下缩了缩。
“放开她，赶紧解决事情回去吧。”老板低头看了看手表：“动作快点的话，还能赶上你喜欢的半夜两点的家庭情感剧场。”
穷奇冷哼，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感很好的嫩肉：“交代吧，你来这有什么目的。”
混沌的黑眼珠滴溜溜地在老板的脸上绕了圈，她隐约记得，大哥列出的黑名单中，老板的名字赫然排在前列。记得大哥给出的评语是：“贼眉鼠眼，心术不正。工于心计，城府深重。”
“嗯？”老板大方迎着她探究的目光，慈爱地弯身看她，两眼眯眯，像个不怀好意的拐卖儿童大叔。
外貌描写是他没错了，混沌收回目光看向穷奇。她是来找人的，如果只有三哥这种单线条的生物在，说了倒是没什么关系。但是有老板在的话，说不定那条花花肠子就能推理出她要找的人再从找人的原因理顺到对付大哥的方法。
混沌下定了主意，挣扎地晃着四肢，从双肩背包中抽出台最新款的平板电脑。她熟稔地划开屏幕，用粗短不灵活的指尖调出文字板，一笔一划地龟速写着。
经年这才惊讶又惋惜地发现，混沌不能说话。她悄悄地观察了混沌的红线，运行良好，一切正常。并不是因为受伤，更像是本身被“设计”时，忘记安上能够沟通的声带。
全场人都耐心地等待着她龟速解释，混沌写完了，满意地转过来给她们看：“就不告诉你。”
穷奇两指分别戳在她左右脸颊，捏着肉往外扯，危险地笑着，俊脸拉近：“你再说一次？！”
混沌很有骨气地偏头，任凭穷奇狂风暴雨地蹂躏她，犹自岿然不动。
“能够接收鬼魂记忆和经历的混沌。收集秘密的代价是保护秘密不泄露，所以被剥夺了‘说话’的能力，同时也被契约限制了情绪感情的表达。”老板摸着下巴说：“这样沉默封闭的异兽，如果不愿意主动交代的话，估计也没有人能从她口中撬出信息了。”
“虽然你目前是中立派，但想也知道，你是为了饕餮来的。”老板镜片反光：“我不会动手，但吞噬活人魂魄，特别是这种大面积会引起人类社会轰动的，按照我们这边的规矩是禁止的，无论你打着什么主意，现在都要停下了。”
“我不会逼问你缘由，但放你回去的条件是，停止这种行为并保证再不侵犯学校，我会在学校周围下禁制。然后把这些魂魄归到原来的身躯里。”
混沌没有立刻答应，她睁着眼，咬着嘴唇犹豫地望着老板。见后者油盐不进难以捉摸地笑嘻嘻回望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知道任务失败了，混沌歪头想了想，在显示屏上划拉了一阵：“那你能用车送我回寄宿的人类爷爷奶奶家么？能力用的太多，我有些累了。”
“当然可以，”老板弯腰摸摸她的头发，笑得和蔼：“萝莉控可是大叔的浪漫。”
收尾工作进行地很快，萝莉混沌恋恋不舍地将玩伴放回各自的宿舍窗户中，明早按下闹钟不情不愿爬起床时，他们昨晚奇妙夜的梦境又是如何的？经年稳稳地趴在红羽的背上，精神一放松，睡意随之而来。她打着哈欠泪眼朦胧地瞥一眼手腕上的表盘，时针已经“哒哒”地指向“三”。不知不觉间，这个惊吓连连心跳不止的奇妙夜晚就要过去了。
“回去吧，”老板把直身对他们说，嘴角微扬：“噩梦结束了，让孩子们在安睡中迎来黎明吧。”
“那个，”临走前，经年忍了又忍，终于举爪：“我们好像忘了件重要的事啊！那毁掉的楼要怎么办？”
“这个嘛…”老板修长的手指倚在镜架上：“就顺其自然吧。”
“什么叫顺其自然啊？！”经年震惊地看着他：“你知道这会引起什么后果吗？群众围观？新闻头条？bbs大讨论？最后口舌相传中演变成校园的灵异十大传说！”
“穷奇刚刚的动作能比上低度震级了，明天应该会有地震通知吧。”老板抓抓头发，漫不经心地说：“那就把锅都推给地震吧。”
“你没有在鄙视医学生的智商吧，一定是吧！”经年虚眼：“这种满地废墟边缘圆润的状况像是自然灾害的后果吗？！”
“年轻人，你还是不太懂大人的世界啊。”老板突然笑了：“相信我，即使原封不动地放在这，也不会起什么大波澜的。”
经年闻言怔愣。
“明早大概会由巡查的警卫或者打扫的清洁工最先发现异样，教学楼无故倒塌的信息会迅速报告给上层领导。”老板摊摊手，一脸无辜：“比起纠结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校方更在乎如何处理后事。
如何不让学校的名字以‘豆腐渣’工程挂在新闻媒体头条，造成社会名誉的损失。
“无论是找施工队快速架起铁栅栏，解释成楼房有危临时拆迁。还是归咎于地震的影响临时维修。只要放上阻止通过的路障和‘禁止进入’的路牌，让学生不能接近事故现场，再快速地运走建筑废材。动作迅速灵活些，就能安抚住可能爆发的负面舆论了。”
经年：“…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我现在很怀疑那些所谓的大桥崩塌隧道崩塌其实都是你们的锅啊！”
“即使是科学无法解释的事，即使是超出理解和认知的事，只要想要理由，就都能找到理由。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能满足和迎合人们好奇心的解释才重要。”老板拍拍她的头：“可惜你太早毕业了，不然拿‘亲眼目睹’去和学校谈判换条件，说不定还能拿个保研资格。”
经年突然坚定了一件事：“老板，你的原身是滕蛇吗？”
传说中狡黠奸邪的欺诈之王，表里如一地油滑难缠，玩弄规则和人心于鼓掌之中。
老板却没有直接回答她：“只要你活的够长，就算没有天赋和技能点，这种基础的判断还是有的。”
她为他语气中突然低沉的情绪，心脏微微一突。长生是人类永恒的追求，从不老丹到修仙到医疗科学的进步，生命因有尽短暂而愈加宝贵。若是独自站在遥遥无尽的时间长河内，看心爱的人衰老消逝，春花秋月，都匆匆从指缝过，再难留住。该是…多么让人寂寞的体验啊。
那时正低头感慨的经年并没有预见到，在不久之后，红羽住的阁楼兼钟楼因敌人的入侵而光荣牺牲，倒塌成废墟时。老板特地请了外援，拥有“复原”能力的异兽，在几分钟内完美地修复好了钟塔。
“唉唉唉唉？”经年颤抖着手指：“你还记得晓南湖畔的教学楼吗？当初怎么不让他来料理后事呢？”
“啊…”老板仰望天空，带着怀念的情绪，用一种四十五度文人矫情悲伤的语气缓缓说：“因为修补的面积很大，出场费会很贵啊。”
他潇潇然背手离去，只留下倒地不起的经年…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套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