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刀行张老西

第759章建木阴影


    “走,先和他们汇合。”

    眼见对方身边人手众人,李衍和王道玄更关心其他人安危,所以没再理会,迅速闪入巷尾废弃的老宅院落。

    外面巷子里,布满了吕三的老鼠眼线。

    因此,还未靠近,大门便已打开。

    “李爷!道长!你们可算回来了!”

    沙里飞第一个迎上来,脸上带着紧张,“城里不太平,山上没事吧?”

    “先进去再说。”

    李衍扫了一眼,确认众人基本无恙,微微点头,进门后讲述了经过。

    “玉皇观被袭击,对手是叫石玄溟的地仙,实力强横,试图趁着泰山府君轮换时,夺取权柄。玉皇观主玄桑子现身,也未能将其拿下,怀疑还有两名地仙也参与其中…”

    “泰山府君轮换?!”

    蒯大有倒吸一口凉气,“乖乖,这可是大事!难怪又是闹鬼又是封山,这趟水深!”

    沙里飞等人也是一脸震惊,没想到还牵扯如此大事。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望向李衍。

    泰山乃阴阳通道,李衍作为活阴差,必然与此紧密相连。

    然而,一旁的林胖子却是魂不守舍,脸色异常难看。

    “胖子?”

    沙里飞察觉到他的异样,出声问道,“你怎么了?吓傻了?”

    林胖子猛地抬头,看向李衍和王道玄,颤声道:“道…道长,您刚才回来路上,说…说看到我族叔了?坐着青布小轿?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

    “不错。”

    王道玄肯定地点点头,“那顶青布小轿,旁有健仆护卫,匆匆而过。强风恰好吹起轿帘一角,贫道看得真切,正是你那位常驻京城的族叔,之前见过几面。”

    啪!

    林胖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打碎。

    他失魂落魄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绝不应该出现在济南府,更别说泰安了!”

    在众人惊疑不解的目光注视下,林胖子定了定神,咬牙道:“不瞒诸位,我家船队遇倭寇洗劫,损失惨重,这事大家或多或少知道些。”

    “但此事另有内情!我家世代行船,消息灵通,航线更是高度机密。那批被劫的货非同小可,所以更是保密,只有寥寥数人知晓。事发后,族里上下彻查,却发现……”

    他深吸一口气,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发现船队出发的时间、航路、护船实力等关键信息,极其有可能是有人提前泄露给了那帮倭寇!”

    “行动太精准,太有针对性!”

    林胖子的声音愈发低沉,充满了压抑的愤怒和痛苦:“族里一直怀疑…怀疑出了内鬼!但此人地位不低,行事又极其隐秘,所有线索都断了,到现在都没有确凿的证据,成了悬案。”

    “正是这次惨败,导致我家元气大伤,重建宝船也遥遥无期!我来寻渤海虬木,也是顶着莫大压力,指望能找到一线生机……”

    说着,他猛地看向门外,面色阴沉道:“我那族叔林耀宗,当时总揽着族里北方包括京津一带的生意。按常理,他此刻本该在京中主持大局,或是为筹措重建资金四处奔走,怎么会跑到这泰安城来?”

    “两位刚刚在靠近德王府和府衙的地界,恰恰就在我们被不明势力围攻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了他!这…怕不会是巧合……”

    此言一出,老宅内众人面面相觑。

    泰山府君神位之争,本就波诡云谲,如今又牵扯到一桩隐秘的家族内斗。

    神位、地仙、不明势力、林家…泰安城已是风雨欲来。

    “林少爷,是说倭寇?”

    就在这时,旁边的神捕白老九忽然开口。

    他皱眉沉思,忍不住从腰间卸下土烟杆子抽了几口,就在沙里飞已经有些不耐烦时,才开口道:“如果老夫没记错,那崂山道士玄微的村子,也是被倭寇所屠。”

    “这二年,倭寇在神州活动越发频繁,难不成玄微来泰安与此有关?”

    他这说法,纯属推测,但也是一种可能。

    “去查查便知。”

    李衍沉声道:“泰山这三名地仙,是被人告知活阴差大量死亡,才敢动手,这件事很可能与建木有关,而建木又与倭寇合作密切。”

    “如果我没猜错,泰安城中也有他们布置。”

    “天快亮了,明早咱们乔装打扮,先摸清楚情况……”

    …………

    清晨的泰安城,在薄雾中苏醒。

    昨日阴霾尚未散去,市井烟火气已蓬勃而起。

    沿街店铺一个个支起门板,炉灶喷出蒸腾白气,油饼、肉包、糁汤的香气与香烛铺的檀香混杂,加上往来骡马牲口的嘶鸣,汇聚成市井之味。

    因封山滞留的香客们扎堆在城中酒肆茶楼,焦急讨论。

    但城中商贩的吆喝声,却越发热闹:

    “灵验的泰山石敢当!镇宅保平安嘞——”

    “新扎的高香纸马,元君跟前积功德!”

    沙里飞带着假发,满脸抹灰,装作落魄江湖客,直接钻进城中“快活林”赌坊。

    赌坊是城中最混乱之地,同样也是消息流散之地。

    “大还是小,诸位下注了!”

    “一二三,豹子!”

    汗臭与劣质烟草味蒸腾中,骰盅摇得哗啦作响。

    沙里飞套着油腻短褂,挤到赌骰子的桌前,故意连输三把后,搭住个眼窝深陷的赌鬼肩膀,随意笑道:“老哥手气背啊,听说城里来了批肥羊,没想着去弄点本?”

    那赌鬼输红了眼,啐道:“肥羊没见着,倒见着晦气!”

    “前日南门来了几辆黑篷车,下来七八个麻袋,看着像孩子……可守城兵查都不查就放行!”

    他压低嗓子,“怪的是车进了城就人间蒸发,找伢行的老狗打听,他说这是第三波了……”

    沙里飞瞳孔一缩,抛过去块碎银:“哪个南门?”

    赌鬼本来有些后悔多嘴,但看到银子后,便立刻接过,用力一咬,这才低声道:“还能哪个?守备刘癞子当值那个!”

    “可别出去多嘴啊,那些人咱们可惹不起。”

    “那是,老哥说得对…”

    …………

    外出探查消息的,主要是李衍、沙里飞和蒯大有。

    毕竟,三人都是江湖经验丰富的老油条,且稍微易容,就不那么显眼。

    蒯大有扮做外地来讨生活的小木匠,背着小木箱,晃悠着来到城西。

    这里聚居着为各色店铺,算是泰安城手艺匠人聚集区。

    其中,不乏有几个擅长打造法器的玄门匠户。

    蒯大有背着木匠箱,在街上来回走了几趟,便敲开一间匾额刻暗号的老铺。

    见老师傅正打磨鎏金编钟,他故意啧啧摇头:“这云雷纹刻浅了,震不住地宫阴气啊。”

    老师傅猛地抬头:“行家?莫非也是接了那批急活儿的?”

    蒯大有一愣,故意回避笑道:“您说的是……”

    “别装蒜!”

    老师傅明显有些不耐烦,“既是行家,不知吃的哪里饭?”

    蒯大有眼咕噜一转,随意报了个徽派匠门的名字春典。

    这老师傅顿时点头道:“行,既然是自己人,正好帮个忙。”

    说罢,引他进后院,指着堆积如山的錾花铜铃、夔纹玉磬低声道:“半月前来了蒙面客,包下全城三十多家铺子赶制礼乐法器!光青铜编钟就订了六十四件!”

    “我这老骨头,还真扛不住,放心,只要能顺利交差,老夫不会亏待你。”

    “这么多!”

    蒯大有故作惊讶,“难不成要泰山封禅?”

    “胡说八道!”

    老师傅乐道:“若是封禅用到的家伙,都是工部皇家神工营做,哪轮得到咱们。”

    “那是谁定的?”

    这老师傅四下一瞅,低声道:“昨天催货时我偷听一嘴,说是要在岱阴山谷奏‘引仙乐’!”

    “引仙乐?”

    蒯大有听罢心中一惊。

    自古以来,音乐便有娱神引仙,设坛术法之用。

    步虚词、引仙乐,都是同样的东西。

    这么多礼乐,难不成要沟通泰山奶奶?

    蒯大有忍不住问道:“如此多的礼器,这事儿不会有问题吧?”

    “怕什么,城隍庙的人也知道,都没说什么…”

    ………………

    另一边,都尉司衙门外对面街道上。

    李衍裹着灰斗篷蹲在煎饼摊前,看似就这羊杂吃的欢,但眼角余光却锁住对面朱漆大门。

    他已观察许久,甚至借着遁术登高远眺,并未发现异常。

    但这,正是破绽所在。

    昨晚发生那么大的事,今日都尉司居然风平浪静。

    也不知到底是谁,参与了昨晚之事?

    还是泰安整个都尉司,都出了问题…

    辰时三刻,一辆青布小轿悄然停在角门,下来个富态商贾。

    其身着斗篷,遮蔽面庞,还警惕地四下看了一眼。

    正是林胖子那族叔林耀宗!

    李衍当即掐诀,运转嗅神通和听神通。

    虽说都尉司有多年前设下的阵法,但已年久失修,李衍还是能听到一些。

    可惜,那林耀宗进去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被引入茶室歇息。

    终于半刻钟后,都尉司统领赵炳忠与府衙通判周显一前一后出门。

    林耀宗则带了两名高手护卫,紧随其后。

    三人眼神交错却并未交谈,各自登车往西门去。

    李衍眼睛微眯,丢下几枚铜钱,便如狸猫般缀上。

    很快,这群人便先后出了城。

    泰安城野外空旷,但李衍施展《北帝玄水遁》也毫无阻碍,化作一道水炁,悄无声息跟在后方。

    行至城郊三官庙,三人忽钻入荒草丛生的破殿。

    李衍紧随其后,裹着水炁飘上屋顶,顺着破洞往下瞧。

    但见都尉司赵炳忠掏出一卷帛书,冷声道:

    “今夜子时,老君峪。”

    府衙通判周显抚须看向一旁,微笑道:“林家商队的‘血牲’可备齐了?”

    林耀宗跑的气喘吁吁,用手绢擦汗道:

    “九十童男童女已入地窖……只求大人莫忘承诺。”

    赵炳忠收帛书入怀,拍了怕他的肩膀。

    “放心,做完此事,就再也不找你麻烦。”

    “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你对林家干了什么。”

    林耀宗不知如何回复,只得点头哈腰。

    而那府衙通判周显,则抚须笑道:“林掌柜,如此唯唯诺诺,终究是受制于人,你将林家北方生意经营的井井有条,才干不凡,难不成甘愿始终屈于人下?”

    林耀宗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大人说笑了,小的没那野心。”

    “哼!”

    赵炳忠冷哼道:“自古成王败寇,兄弟落地就是两家人,你还能掌管一方生意,但几个儿子呢,将来都是林家支脉,没个保障,一旦衰落,要饭都有可能!”

    “实话告诉你吧,赵仙长已经在替你谋划,林家那边自然有人动手,你只需装作不知,到时回去接任家主之职既可。”

    “啊?!”

    林耀宗听罢,顿时满脸惨白,“你…你们干了什么?”

    “无需多问,到时回去接任家主之位即可!”

    “林宗主,到时赵仙长的恩情,可一定记得要还啊…”

    听着二人言语,林耀宗只觉浑身发软,眼中阴晴不定。

    而屋顶上的李衍,同样是面色阴沉。

    此事,果然是赵长生布局……

    …………

    残阳如血时,三人已回安全屋碰头,互相通报情报。

    沙里飞拍桌怒骂道:“娘的,拐孩子的勾当连衙门都掺和!”

    蒯大有则展开画好的法器图样,挠头道:

    “这批法器动了些手脚,看似敬天祭神的礼器,但那恐怕另有他用。”

    “果然,果然是他!”

    原本性子温和的林胖子,此时已是怒火冲天,满眼杀意。

    “放心。”

    李衍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论有何阴谋,将人杀了,事情自然平息。”

    “大家休息会儿,今晚一个也别放过!”

    …………

    子时的老君峪,笼罩在一片死寂中,唯闻山风掠过峭壁的呜咽。

    这里距泰安城不远,因为有个天然形成的巨大石台,平整光滑,当地相传是昔日老君炼丹之所,所以得了个老君峪的名头。

    李衍伏在嶙峋的岩石后,周身气息收敛如枯木,目光穿透夜色紧盯谷底。

    沙里飞、蒯大有、林胖子等人,也全隐在暗处。

    没过多久,便等到了人。

    但让他们吃惊的是,来者人数远超预料。

    众多火把,构成一条蜿蜒盘踞的“火蛇”,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