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0章 玄武门对掏,谁赢谁太子?
听完孔颖达的指点,李承乾这才反应过来,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他自小便在储君之争的漩涡里长大,某些不臣散布‘太子腿瘸’、‘猪肉厌胜’的谣言也就罢了。
储君之争向来如此,他早就已经见怪不怪。
但李斯文做出偌大牺牲,纯粹是为了大唐的兴盛,百姓的福祉。
你们为了些许狗屁倒灶的腌脏事,竟然还敢图谋不轨,这群乱臣贼子,将父皇视为何物!
手掌下意识的攥紧,声音也没了方才与老师畅谈的温和,满是冷厉:
“先生是说,这群小人会狗急跳墙,直接对斯文下手?”
孔颖达见他神情激动,连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想要劝慰又欲言又止,只叹道:
“老臣不敢断言,但世家被活字印刷断了根基,狗急跳墙并并非不可能之事。
只是殿下如今腿疾未愈,万万不可冲动,你若出事,反倒让蓝田公关心则乱。”
孔颖达对朝廷上的潜规则并无了解。
当然也不清楚,曹国公李绩留在汤峪的一帮绿林好汉,对那些妄图掀桌子的家伙,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秉承着万事都要作最坏的打算,点头,伸手拍了拍李承乾的手背:
“殿下只需多留意蓝田公的动向,若见他身边有陌生面孔徘徊,或是工坊那边有异动,第一时间差人去长安报给陛下。
世家纵有胆子,也不敢公然违逆圣意。”
“可父皇他……”
话到嘴边,李承乾又咽了回去。
他不是没察觉,父皇将李斯文推到台前,既有扶持寒门的心思,也有借斯文敲打世家的用意。
可李斯文于他有救命之恩,更有再造恩情,他不愿看着这个兄弟成为棋子,最后死于非命。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孔颖达忽然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揉了揉鬓角,自嘲道:
“也罢,素闻蓝田公少年英才,算无遗漏,不过是对付些谣言诡计,想来是早已成竹在胸。
反倒是老臣,一把年纪了还絮絮叨叨,扰了殿下静养。”
“老师拳拳心意,学生何曾心生责备!”
一听这话,李承乾哪里还坐得住,急忙前倾着身体,抓住孔颖达的手掌。
可当指尖触到背上枯瘦褶皱,当即鼻子酸了酸。
抬头看着一路风尘赶来汤峪,满眼遮不住倦意,仍不放心的几次指点自己的老师,李承乾突然泪崩:
“之前是学生糊涂,把老师的谆谆教诲当成苛责。
学生还记得,去年先生罚学生抄《礼记》,学生还在心里怨您不近人情;
后来您顶着风雪来东宫,教学生读《尚书》里‘民惟邦本’的句子,学生也只当是应付差事...”
越是回忆,李承乾心里愧疚越深,声音哽咽。
想起自己之前自怨自艾、甚至想过放弃储君之位的模样,更是羞愧到无地自容。
“而今学生身陷囚笼,受斯文提点,后于南寨几经自省,这才恍然醒悟。
几位老师名为大学士,早已是功成名就,青史留名不过寻常。
若只想护得自身无恙,家族兴隆,只需随波逐流,又何须对某这个不肖学生几次苦口,费力不讨好。
说到底,也不过是望君成龙,不至于让大唐的锦绣河山落入昏君之手,指使百姓水深火热。
而今学生浪子回头,方知老师的满腔爱护之情。
但请老师放心,自今日始,学生定将老师的教诲铭记于心,不敢有一丝懈怠。”
“好好好,殿下能有今日之转变,为师已经是死而无憾。”
听着爱徒的真情实意,孔颖达更是感动到老泪横流,不能自已。
一时间,将往事彻底说开的师徒俩,相互攥紧对方手腕,欲语泪先流。
自贞观三年,李纲因病逝世,孔颖达和于志宁正式接过了,教导太子李承乾的大任。
是宁愿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哪怕惹来杀身之祸,也要苦口婆心的屡屡劝诫、谏言。
甚至不惜惹来太子的误会,将他们这些师长视作敌寇。
其一,是当年李纲临终前,反复叮嘱自己说‘殿下聪颖仁孝,只是心性尚需打磨’。
只是他重病缠身,无能为力,只能将重任托付给自己。
二来,是因为李承乾天性聪颖,宅心仁厚,他也实在不忍一位明君幼苗荒废时日,与阳康大路背道而驰。
陛下本就偏心越王李泰,致使其萌生不臣之心。
再加上前两任太子,杨勇、李建成皆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太子年纪尚轻,心性未定,深感前路渺茫,心生自卑之情,自怨自艾,也是人之常情。
他这个做老师自当小心引导,不至于让李承乾走上歧路。
三则,大业初年,才刚学业有成的孔颖达,便被征召为秦王府文学馆学士,君臣和睦。
时至今日,陛下当年挺拔恩情,孔颖达也未曾回报一二,自当不忍前朝‘废长立幼’的荒唐事,于大唐重现。
当初陛下在玄武门弑兄戮弟,已经为大唐江山埋下祸根。
若再因太子笃疾,便被陛下更为宠爱的越王取而代之,后世的皇子会如何想?
至尊之位,有能者居之?
亦或是玄武门对掏,谁赢谁太子?
那每次旧皇衰老,新皇登基的权利交替,都要伴随着无数的腥风血雨,明枪暗箭。
别说现在周边蛮夷虎视眈眈,就算等将来,大唐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但也经不起如此内乱。
五胡乱华的惨剧仍历历在目,他们这些忠贞之臣,若放任大唐在自我毁灭的路上狂奔,实在有悖心中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