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8 章 如果你今天折断了我的手……
钟离雀还没来得及细想梦中神木签的共鸣预示什么,就被眼前的危局占据所有思绪。
邹渊的到来始料不及,盛暃以为他的对手是神军卫,没想到贺心思直接叫来阴阳家圣者,而邹渊出手又毫不讲究。
这位新晋圣者,听说破境入圣后,就再没有人见过他动手,实力高深莫测。
此刻只施展五行威压,就压得不少人喘不过气来。
“钟离雀!”
钟离雀抬手摸了摸耳朵,摸到一手的血,此刻她感到双耳剧痛,有无数尖锐高昂的声音在攻击她。
血水顺着额头滑落,滴落进眼里,模糊了她的视线。
盛暃从废墟里爬出来,第一时间寻找钟离雀的位置。他刚走了没两步,就被从天而来的金红色凤尾长箭擦肩击退。
有两名弓箭手在高处盯着他们。
冷显扬声喊道:“结阵!”
四名兵家十三境大师同时结阵,化作十二道红色的光屏将钟离雀等人困在其中。
以雪鹤为首的术士们纷纷开始反击,试图冲散神军卫的阵形,不让他们结阵成功。
“八龙伏虎阵!开!”
随着冷显的一声低吼,八道红色的龙柱拔地而起,随之而来的还有燃烧的猩红铁链,锁住了阵中每一个人的手脚。
盛暃刚站起身,就因为阵锁而无法前进。
王城的几大护法都在盛暃附近,他们御气抵御,各自施展手段断掉阵锁。彼此都很震惊神军卫和邹渊的突然出现。
雪鹤在木屋中静修养伤,等他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地下塌陷,大部分威力都朝他而来。
邹渊的目标明确,先杀地下这位受伤的名家圣者。
雪鹤倒在废墟的血泊之中,睁着一双血眼朝天上的邹渊望去。
邹渊也在看他,神色平静淡漠。
“阴阳家……邹氏……”
雪鹤在濒死中爆发极大的力量,拼死一搏,带着要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
他施展共灵,化作一只巨大的灵鹤怒吼着冲天而去。
邹渊瞧着丝毫不慌,单手划出一道紫色星线,如利刃斩开前方空间,将冲自己而来的灵鹤横切两半,血溅当场。
这个人在地下的世界待太久,已经跟不上外面世界的变化了。雪鹤死亡时自爆神魂光核,金红的光芒大绽,如烈阳坠落炸开,强横的五行之气四散冲击,将困住盛暃等人的阵锁冲破。
“挡住!”冷显扬声喊道,可身边的神军卫还是被雪鹤自爆的五行之气冲击飞出去。
八龙伏虎阵被破,盛暃第一时间御气赶到晕过去的钟离雀身边将人带走。
几位护法都跟着雪鹤多年,见他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死去,毫无退意,反而携手朝邹渊杀去,拖住了他追击盛暃与钟离雀的步伐。
盛暃顺着雪鹤打出来的突破口,带着钟离雀离开了地下废墟,乘着浓厚的夜色逃离。
“追!”
冷显的目标不是玄魁,于是立刻追去盛暃离开的方向。
盛暃没跑出多远就被神军卫追上,在狭窄荒废的街巷中御风术疾行。他单手掐诀,同时唤出两道破魔刀划开身前身后两道追击的身影,突出重围。
破魔弯刀飞旋狂舞带出割裂物体刺耳声音,犹如恶鬼野兽的嘶吼。冷显持刀从屋顶上劈斩而下,撞上两道破魔刀,砍出的气浪横扫拦退盛暃的步伐。
另一名神军卫配合这一击,持剑上挑,试图将盛暃背在背上的钟离雀击落。
盛暃反手抓住另一把金色破魔刀反击,另外两名神军卫也紧随而上,将他围困在废弃的屋中。
几次围追交手中,盛暃察觉到他们的目标是钟离雀。
三名神军卫追击默契,连招不断,逐渐让盛暃后退至狭窄的角落,空间越小,对他越不利。
盛暃被逼至角落,退无可退,抬起手肘抵住墙面,掐诀沉声道:“百相除名·兵。”
三名神军卫召唤出的剑灵瞬间消失,手中刀剑随着破裂声消失不见。
盛暃趁机甩出字灵化作的破魔刀冲破三人围困的阵形。
“剑解·碎星。”
一直落在后方的冷显,在盛暃即将冲出重围时再次出手。
他手中长剑碎成无数金色的光刃,从四面八方的冲盛暃杀去,拦住了他前行的路,随着冷显的操控,又突然凝形成一把长剑从盛暃上方斩下,划伤他的肩膀。
盛暃受伤后撤,重新退回房屋角落。
百相除名的时间一到,三名神军卫消失的刀剑再次出现,召唤的剑灵立于他们身侧,将盛暃的前路完全堵住。
“三少爷,请带着钟离小姐随我们入宫。”冷显沉声说道。
盛暃没有应声。
他知道再拖下去邹渊就来了,于是不再犹豫,施展燃血之术,全身经络血脉鼓胀一瞬,心跳变得钝重。
“重·鸣。”
尖锐的音浪如万山倾倒在身上,刚刚抓住刀剑的神军卫双肩都被一股力量压倒在地。
盛暃闪身冲出重围,刚到门口就撞上冷显的长剑横栏在身前,只需再往前一步就会割掉他的头颅。
字灵闪现化作破魔刀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开长剑。
屋中三名神军卫反应神速,纷纷驱使剑灵顶着重鸣的重压追上去,试图拖住盛暃的动作。
盛暃的目标明确,带人离开,而非继续与他们缠斗,燃血之术下提升的速度让冷显也难以追击。
但论地形,还是神军卫更加熟悉,因此双方的追逐战并未拉开明显的距离。
好在邹渊倒是被人拖住了,没有及时追上来,给了盛暃更多的时间。
直到天色微亮,人们开始出门活动,五行之气因此变得混乱杂多,盛暃来到人多的地方才甩掉了追击的神军卫。
字灵四散,混淆神军卫追击的信息和方向,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
盛暃带着钟离雀找到一家已经开门,且人也很多的医馆。
他悄无声息地来到后方仓库。这里是囤积药材的地方,外面落了锁,被盛暃轻而易举地打开。他潜入其中后将钟离雀放下,开始翻找药箱,给受伤的少女配药。
盛暃回头看了一眼靠着药柜昏迷不醒的人,外伤和内伤都有,她浑身是血,瞧着还挺骇人,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
钟离雀还不能死。
盛暃翻找药箱的动作变得有些暴力。
哐当一声,药箱抽屉落地,里面的药材也四散。
盛暃伸手的动作顿住,一股不祥的预感爬上脊背,汗毛竖立颤抖,仿佛有什么致命的威胁正在靠近,令他的身体出现下意识地反应。
汗水混着血珠从肌肤上滑落,盛暃全神贯注,在这股不祥预感的驱使下目不转睛地盯着药柜的转角口,那漆黑的深处藏着不知名的怪物。
在他欲要走上前时,听见身后传来少女虚弱的声音:“你在找什么?”
盛暃的心脏重重地被抛起又落地。
他转过身去,与钟离雀布满血水的双眼对视。
少女神色平静却又带着几分对痛苦的忍耐。
盛暃看了钟离雀一会,还是朝着漆黑的药柜角落走去。他每一步都走得谨慎,充满戒备,随时准备战斗,可直到他绕着药柜转了一圈回到钟离雀身前,却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
钟离雀似乎不明白他的举动,伸手攀着柜子边缘,起身自己去找药,被盛暃抬脚踹在药柜上跌倒回去。
少女抬头震惊地望着盛暃,满眼都在控诉他的无礼举动。
“自己吃。”盛暃将配好的药瓶扔给钟离雀,语气不耐。
他将止血的药膏也扔给钟离雀,高大的身影站在前方,遮挡了外面的光亮,投下的阴影漆黑一片,暴躁又恼怒。
盛暃还是不太放心,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催促钟离雀赶紧收拾好。
钟离雀没有说话,拖着受伤的身体捡起落在地上的瓶子,她的手臂因为受伤而无法自如行动,动作显得迟缓。
身体带来的疼痛让钟离雀咬着牙不哼一声,只是汗意越来越重。
“你在拖延时间吗?”盛暃最终还是看不下去了,他蹲下身去一把夺过钟离雀手中的药膏。
在盛暃伸手要拉开钟离雀的衣裳时,被钟离雀抬手挡住。
她睁着满是血水的双眼冷冷地盯着盛暃。
第一次见到钟离雀动怒的盛暃扬了扬眉,讥讽道:“不想我帮忙,就等着废第二只手。”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这样。”钟离雀拧着眉挡开盛暃的手,自己缓慢地卷起衣袖,“方才我都快要死了,南宫岁也没有出现,难道不算是你猜错了吗?”
“事发突然。”
盛暃也皱了皱眉头,不明白邹渊为何能这么快就找到那里。
“你要的不就是事发突然吗?”
“钟离雀,我救你是因为碎片还在你身上。”盛暃冷声道,“刚才你就算真的死了,也是南靖的责任,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钟离雀将手伸到盛暃面前,这只受伤的手衣袖卷到了胳膊,露出白皙的肌肤,领口的衣裳也被她自己掀开,露出受伤的肩背。
“上药。”她说。
盛暃听着少女略带命令的语气,拎着药瓶的指尖微颤,气极反笑。
他刚想将瓶子砸给钟离雀,就听少女又道:“我若是就这样死了,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碎片在哪。”
“是吗?”盛暃拽过她的手腕,力道不轻。
“我们一路同行,外界都以为碎片在我这,你只是陪衬,可刚才神军卫的行动却透露出,他们知道碎片在你这。”
盛暃施展的力道让钟离雀无法挣脱,又不得不承受那股劲带来的痛楚,冷汗连连,死咬着唇却仍未叫出声来。“是你透露的消息吗?”
“我若是有这个能力和想法,就不会跟你离开刑水司,直接进宫将碎片交出去就行了。”
钟离雀嘲笑道。
盛暃盯着她不语,直到钟离雀使劲要抽回手臂后,才冷笑一声,拧开瓶子将药膏涂抹上去帮她止血。
“你为什么非要追着南宫岁不放?”
钟离雀忽然问道:“她不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妹妹吗?”
“一个弑母的疯子。”盛暃神情冷漠。
钟离雀说:“素夫人并不是你的母亲。”
“你跟我谈这些做什么?”
“太疼了,我想要转移注意力。”钟离雀说。
盛暃对她的诚实感到瞬间的无语。
可他还没有接话,钟离雀又继续说道:“我听说素夫人给你种下幻兽,害你变得易怒失常,你却不讨厌素夫人,反而讨厌南宫岁。”
“闭嘴。”盛暃抬眼看她,目光满是警告。
钟离雀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更不怕他的威胁:“你连顾乾都能和解,为什么对南宫岁却恨之入骨,非要杀她?”
“你懂什么?”
盛暃掐住钟离雀的脖子,看着她痛苦地皱起眉头,声色阴冷:“是她不放过我。”
“她……有伤过你分毫吗?”钟离雀颤声道。
“她以一种令人作呕的方式存在。”盛暃厌恶道,话里充满威胁,“钟离雀,不要再不知天高地厚来试探我对南宫岁的想法。”
“为什么?”
“你非要缠着我,要我承认跟南宫岁的关系,难道我不能知道你与南宫岁的关系吗?”
“我跟南宫岁的关系?”盛暃冷笑道,“你还不够清楚吗?”
“她费尽心思伪装想要杀我,而我绝不饶恕。”
盛暃看着钟离雀陷入窒息的脸,冷漠道:“现在闭上你的嘴,否则我会废了你另一只手。”
他松开掐着少女脖子的手,重新抓住了她的手腕涂抹药膏。
盛暃耳边是少女换气的喘息声,安静没一会,钟离雀开口道:“原来你是怕自己会死在南宫岁手里。”
盛暃感觉自己压着的神经在猛烈地跳动抽搐,内心隐秘之处,疼痛的伤口始终燃烧着怒火。
他刚想折断眼前这只纤细柔软的手臂,钟离雀已经收回手,乌黑的眼眸清澈明亮,只静静地扫过男人阴沉的脸,转过身去。
“如果你今天折断了我的手,那以后你会死在我手里。”
这话成功逗笑了暴怒边缘的盛暃,让攀上他胸腔,快要吞噬他理智的怒火顷刻间散去。
此刻望着钟离雀,盛暃内心中只剩下轻蔑与可怜。
一个害怕恐惧时只会放狠话来维持自己可怜的尊严的女人。
盛暃捡起药膏涂抹在钟离雀的背上,钟离雀也没有阻止。两人沉默又快速地收拾好各自的伤势后,盛暃又道:“该走了。”
“去哪?”钟离雀问,“你还有什么可靠的地方吗?”
盛暃没有回答。
两人似乎都忘记了之前的争吵和暗潮汹涌。
“如果没有可靠的地方,那就让我去找青龙军。”
“你以为你手里的青龙军,能抵挡源源不断的南靖军队吗?”
站起身的盛暃回头看向钟离雀:“你想要让青龙军去白白送死,我也不会阻止。”
钟离雀单手撑着柜子站起身,盛暃又道:“跟着我走。”
她往前走了没两步就差点摔倒。盛暃这才注意到她的腿也被之前的落石压伤了,可似乎没有多余的时间给钟离雀处理这些伤势。
“我要去找……”
盛暃将她背在背上,打断了钟离雀想要说的话。
无非就是要去找青龙军,一个离开青龙军的保护就什么也不是的女人。
佯装强势和聪明,死守尊严的女人。
钟离雀伏在男人背上,当屋门敞开,露出刺眼的光亮时,她回头朝后方黑暗的药柜角落望去,与站在黑暗中的纤细身影遥遥相望。
虞岁望着钟离雀离去的方向,看见她朝自己轻轻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