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上任
一夜未眠,张义依然精神抖擞地来上班了,或者说上任。
汽车到了望龙门看守所外面,早有几个头头脑脑毕恭毕敬地等待着。
见张义下车,众人赶紧立正,敬礼:“张处长。”
张义笑着摆摆手:“什么处长,所长。呵呵,让大家久等了。”
一个小头目笑道:“怎么会?本来应该我们提前去拜访您的,不过怕您忙,我们就没敢打扰。”
“杨所长呢?”张义环顾一圈,一脸疑惑,“他应该到了啊,今天要交接工作的。”
“张处长,您还不知道吧.杨处长昨晚,咳,杨处长执行任务去了。”一个小头目刚说了两句,被身边一人扯了扯袖子,连忙改口。
张义装作恍然大悟,接着又犯起愁来:“要是这样.工作交接的事只能推迟了啊!”
有人替他解围:“来日方长嘛,处座,先去开会?”
张义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熟人——张伟。
张义点点头:“也是,来日方长。我这个人正好也比较随意,不讲究规矩。”说着,他环视众人,“诸位也不用在意我的头衔,呵呵,就当我是普通狱警就好,初来乍到,以后还需要诸位多多协助。”
一个年轻的狱官说:“张所长,您这么讲,感觉我们大家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旁边一个低眉顺眼的中年人瞪了他一眼:“长官就是长官,说话注意分寸。”
张义瞥了这人一眼,笑道:“没关系,没关系,我这个人很好相处,不用拘谨。”
这时,看守所的典书记上前,略带紧张地问:“所长新官上任,不知有没有什么指示?”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小心看向张义。虽说张义以前是司法处处长,看守所也在他的监管之下,但毕竟隔着一层,杨再兴牢牢把持着看守所,他们只要将杨再兴伺候好了,根本不用看张义的脸色。现在这位主新官上任,杨再兴又联系不上,生怕他的三把火烧在自己身上,因为一干人都有些忐忑。
张义笑道:“一切照旧即可。”
此话一出,众人心下都松了口气。
“行了,大家都去忙吧,就让这位张队长带我随便看看。”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中,张义淡淡一笑,指了指张伟。
听他语气不容置疑,众人不敢违命,敬了一礼,各自散去。
“张队长,怕是很意外吧?”张义一边走一边含笑问。
张伟干笑一声:“确实有些意外,我本以为杨所长出院后,您就不再兼任所长的职位了.想不到,局里竟然任命您来做这个所长,我是真半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嘿嘿,不过您来了,真是喜出望外啊。”
喜出望外?恐怕看守所没几个人真的喜出望外吧?谁心里没点小九九。再说了,杨再兴怎么心甘情愿将自己手里的蛋糕拱手相让呢。
“噢,说实话我比你们更意外,上次先斩后奏,犯了戴老板的忌讳,我本以为他要将我贬到那个犄角旮旯,不想却是望龙门看守所。说是戴罪立功,估计一辈子要蹉跎在这里了,当头棒喝啊。”
张伟嘴角浮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心说:“当头棒喝?嘿嘿,这个词用的好,也不知道谁给谁一记当头棒喝,真正被打疼的应该是杨再兴吧?”
不过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他现在的身份有些尴尬,上次和张义一起处决那24名犯人,张义被怀疑,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也被隔离审查了几天,虽然没有查出什么问题,但杨再兴却已经不信任他。
想要再找到新的背景靠山,一切取决于这位新来的所长。
这边两人去了办公室,刚才散去的几个看守所小头目又悄然聚到了一起。
一人问:“杨所长家的电话打通了吗?”
“没有.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乌鸦嘴,嘴咋这么臭呢。”
“风闻昨晚中央饭店附有枪战,你们听说了吗?”
“知道,我表弟在警局,昨晚他去了现场,不光是他们,宪兵队、中统的也在,对了,杨所长当时也在,据说还和中统的人发生了冲突。”
“这杨所长没事吧?”
“没事,非但没事,还狠狠教训了下一处的兔崽子。”
一听这话,大家都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地催着这人详细说说。这时,就听典书记冷哼一声:“新来的张所长大家怎么看?”
一人说:“其实我觉得张所长人蛮和善的,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又关心人,应该没有什么坏心吧?”
另一人反驳说:“这可不一定,这种新来的长官,最看不顺眼的就是我们这种忠心耿耿的旧党,嘿,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
听到这里,众人先是一怔,然后沉默了。
过了片刻,典书记说:“杨所长回来之前,大家都小心点,别触那位的霉头。”
“是。”众人各怀心思,应了一声,作鸟兽散。
这边,张伟带着张义进了所长办公室:“张处长,这就是您的办公室,带休息室,中午可以在后面小憩一下,有卫生间和洗浴设施。听说您来,总务股早上才打扫了一道,您看看还需要添置什么?”
张义放眼一看,这环境确实不错,看来杨再兴这个土皇帝是个会享受的。高大敞亮的拱形玻璃窗,白色纱窗半掩着,幽静私密。窗户外面是湖广会馆,再远处是长江东水门码头,风景靓丽,视野开阔。
红木地板上铺着一块棕色羊毛地毯,黑色皮质沙发,宽大厚实的办公桌,处处透着气派。办公桌上放着几本书籍,还有几盆盆栽,绿意盎然。
张义瞥了一眼,发现有《资治通鉴》、《曾文正公全集》等,旁边还有一本《孙子兵法》,不觉有些好笑。
他见对面的照墙上有一道浅浅的痕迹,便猜测这里原本应该有一副字画,此刻已经被摘走,于是问:
“原来这里挂的是什么东西?”
“是一幅字,丹心侠骨,是委员长的手迹。”
“丹心侠骨?”张义无声地笑了笑,真是有意思。想到戴老板的办公室除了一副“天下为公”的匾额外,还挂着他亲自手书的“秉承领、袖旨意,体念领、袖苦心”作自己的座右铭,便吩咐张伟:
“张队长,你也替我弄一副吧,嗯,就写‘舍得’,作为我在望龙门看守所工作的座右铭吧。”
张伟一边点头,一边小心偷瞄着张义的神情,心里琢磨起来,都说水往低处,人往高处走,张处长来看守所正和他自己说的一样,分明是贬低下放,和司法处处长的权势比起来,简直云泥之别,武大郎战李逵--差着好大一块呢。张义用“舍得”二字作自己的座右铭是啥意思呢?甘之如饴?就这么认命了?
张义这边“甘之如饴”,自诩“丹心侠骨”的杨再兴此刻的处境却极其不妙,他从昏迷中渐渐苏醒,稍微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被固定在一张椅子里,双手被紧紧反铐着。
他努力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很快就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他此刻身处一间封闭的审讯室中,雪白的墙壁刺激着他的双眼,也让他混沌的大脑开始慢慢将发生的事串联了起来。
昨晚他教训完中统的人,便直接回了家。谁想刚到家门口,就遭到中统便衣的伏击,他本来可以突出重围,却被冷枪打中小腿,踉跄摔倒在地上,然后被一拥而上的中统便衣摁住手脚,注射了麻醉剂。
杨再兴深吸了一口气,他根本想不通中统有什么依仗敢抓自己,此刻心里说不出的焦躁。
徐增嗯站在单面反射的玻璃墙外,静静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忽然,杨再兴猛地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在另一个房间里,军统卧底陈坚定被打得血肉模糊,已经彻底崩溃了。
“谁派你打进来的?”
“何处长,何商友。”
“窃听器是谁安装的?”
“是我。”
“江南计划你都知道什么?”
“我只偷听到这个名字,具体内容一无所知。”
“继续用刑!”行动队长冷哼一声,拿着口供去向徐增嗯汇报:
“局座,能想象吗?孟科长的心腹秘书竟然是军统派来的内鬼。”
徐增嗯不知在想什么,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皱着眉头问:“有孟真的消息吗?”
行动队长刚想说话,电讯科长步履匆匆,推门而入,他神情凝重,急促道:
“局座,江西加急电报,绝密。”
“你们都出去。”徐增嗯脸色冷峻,挥手让属下出去,将电文摊开放在桌上,又拿出一个贴身保管的密码本,开始译电。
随着一个个电码被翻译出来,电文上赫然出现了一句文字:
“局座钧鉴:红党电台已静默,恐有不测,请指示。权敬呈。”
电报是江西特工委员会副主任庄权发来的,内容简单,却犹如千钧重锤,字字砸在徐增安的心头。
江西特工委员会利用掌控的红党jx省委电台,正和红党南方工委联系呢,现在对方的电台突然静默了,这只能说明对方发现问题了,怎么发现的?肯定是情报泄露了。多米诺骨牌已经倒下,一步错步步错,江南计划已经功亏于溃了。
谁泄露的?必然和孟真、杨再兴脱不了关系。
想到这里,徐增的脸色异常阴沉,他猛地站起来,打开门,一直守在门口的行动组长马上迎了上来。
徐增嗯早就失去了耐心,一指审讯室中的杨再兴:“不必再等了,动刑吧,死活不论。”
“是。”
行动组长刚要转身,便被徐增嗯一把拉住:“记住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拿到口供他通红的口供。”
“宝安,吃饭了。”
渝中,一户普通人家的炊烟袅袅腾起又熄灭。
李宝安笑容满面地从家里出来,踩着老爹亲手打磨得油光锃亮的皮鞋,心里说不出的踏实,今天是他去警察局报到的日子。
用老爹的话说:“男人蹩脚就蹩在脚上,鞋子一定要讲派头。”
他笑嘻嘻地问老爹:“那女人呢?”
老爹偷瞄了一眼老婆,一样认真地说:“先看头发,头发打理得好的女人大差不差。”
李宝安听得频频点头,顾不上问“再看什么”,便着急忙慌地出了门。
楼下201门前是他下楼的必经之路,以前他从未在此驻足过,只隐约知道这里住着一个打扮得很妖娆妩媚的女人,但今天他突然忍不住停下脚步。
这扇平淡无奇的门里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前虽然也时不时传出呢喃的叫声,但昨晚却是男人的惨叫声哭泣声,动静特大。
想到这里,想到自己即将成为警察,他鬼使神差地附耳贴在门上。隔着一道门,除了自己的呼吸声,李宝安听不见任何动静。
很快,他便觉得索然无趣,准备拔腿走人。
然后,眼前的情景突然让他震惊地合不拢嘴,他脚上那双被老爹擦得锃亮的皮鞋,已经沾满了鲜血。
血正从201室的门缝里往外渗,他顿时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大喊:
“杀人啦!”
中统的杨组长到达现场的时候,已经有警局的人把现场勘察了一遍。
看着身上布满弹孔,身上衣物被大量血迹染得黑红的孟真,杨组长倒吸一口凉气,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有什么发现吗?”愣了会神,他才反应过来,一边招呼手下勘察现场,一边问警察。
“歹徒使用的是制式武器,勃朗宁。我们走访过附近的居民,但都表示没有听到枪声,我推测凶手应该使用了消声器。”
“还有什么?”
“暂时就这些。”
杨组长冷哼一声,挥手让他退下,一边细细打量屋内的布置,一边等待勘察结果。
“组长,有线索了!”正是想什么来什么,这时,一名便衣指着孟真手臂所在的地板说:“组长,您看这像不像一个字。”
“字?”杨组长顿时眼睛发光,“孟科长临死前写字,肯定是要给我们传递什么线索。能辨认出来吗?”
“虽然有些潦草,但基本能认出是一个杨字。”
“杨?杨再兴?”杨组长大喜过望,忙凑过去仔细查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