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心惊肉跳
看着刘关二人去而复返,尤其是姓刘的八字胡戴着口罩和橡胶手套从屋内出来,他手里还拿着一支注射器,孟真心里掠过一丝不安,细密的汗珠从额头顺着脸颊慢慢滑了下来,呼吸越来越粗重。
“盘尼西林,帮你伤口清创消毒。”八字胡浅浅一笑,用日语说道。
只是这笑容落在孟真眼中,却显得尤为恐怖,他焦躁地问老关:
“他说什么?”
“少佐是说,要给你注射一针盘尼西林,消毒。”老关笑着解释了一句,上前将他摁住。
“不,我不需要。”孟真地疯狂挣起来,情绪激动到不能自已。他绝不相信日本人会这么好心,这针剂绝不是什么盘尼西林,或许是什么诱导招供的,类似“吐真剂”一类的玩意。
“那可由不得你。”老关冷笑一声,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对着他就是一拳。这极度用力的一拳,打得孟真头脑发蒙,“砰”一声摔倒在地,他的头重重磕在地板上,一时间天晕地旋,无力地躺在地上。
八字胡上前,双手交叉,行了一个标准的日式鞠躬礼,然后在他身边蹲下,熟练地将药剂注射进他的脖颈,又用日语嘟囔了几句。
“他说什么,艹你先人,你们给我注射的是什么?”
老关笑着解释:“孟先生,这确实是一针盘尼西林。不过少佐的耐心是有限度的,给你一分钟考虑,如果你还冥顽不灵,我们只能给你注射加强版的鼠疫病毒,半个小时你就会开始发高烧,肺部出血,浑身抽搐,生不如死。”
孟真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喘着粗气颤声问:“你们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江南计划!”
“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个计划的?”孟真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这是我们针对红党的计划,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孟先生,你太小看我们了,大日本帝国的特工无所无能。你的秘书陈坚定明着是军统的人,实则是我们特高课的高级特工。”老关眼神嚣张,嘲讽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我们可是认真拜读过孟先生您的宝塔山历险报告的,你说‘陕北地瘠民穷,物资匮乏,生态条件极差,但红党朝气蓬勃,不容忽视’,我们深以为然。
因此,红党不但是你们国民政府的大敌,更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心腹之患,势同水火,不可调和。所以,我们完全可以联起手来,将他们统统消灭,你觉得呢?”
“联手?这不可能。”孟真张了张嘴,艰难地干笑一声。从内心来说,他倒是不介意借日本人的手除掉地下党,这事又不是没干过。但江南计划是中统今年最重要的计划,由徐增嗯亲自主持,要是知道情报被自己泄露了,那非得扒了自己的皮不可。
“不,完全可以。76号特工主任李士君不就是你们中统的人吗?既然他可以为汪主席、为大日本帝国效力,你当然也可以。再说了,中国有句话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现在还有选择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还是先想想自己吧!”
孟真内心天人交战,一阵翻腾。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八字胡开口了,他拿着一支新的注射器走上来,冷冷道:“时间到了,你要是不说,我们就去将你老婆孩子带过来。”
这句话掐住了孟真的命门,他突然疯狂地吼叫起来:“别动他们,我说。”
此刻的中统副局长办公室里,气氛有些沉闷。
灰头土脸的杨组长心急火燎地汇报了情况,原本他期待能将杨再兴拿下,带回中统,但关键时刻,宪兵和警局的人在杨再兴的鼓动下,都站在了杨再兴那边,没拿下人不说,还被揍了一顿。
而徐增嗯听了他的汇报之后,竟然什么都没有说,这样的举动比枪口顶着后脑勺,更让人胆战心惊。
多年从事特务工作,让徐增嗯养成了极其自律的习惯,尤其是吃饭。
到他这个年纪,已经不太可能通过锻炼来保持身体健康和精力旺盛,所以如何吃好每一顿饭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只要到了吃饭时间,无论多么重要的事,他都会暂且放一放,先安安静静地把饭吃完。
这会他吃的是夜宵,一碗乳鸽混杂各种中药熬成的羹汤。
他慢条斯理地将汤喝完,搁下碗筷,又用手帕擦了擦嘴,这才问道:
“你是说孟科长是接到一个电话后才决定赴约的?”
“是。他让卑职查过那个电话的来源,是一处公共电话亭,距离杨再兴家不远。”
“电话内容知道吗?”
“这就不知道了,孟科长也没说。”杨组长苦笑一声,“现在孟科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估计凶多吉少,局座,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针对这个话题,徐增嗯没说什么,蹙眉想了想:“先去他的办公室看看。”
“明白。”杨组长会意。
几人来到孟真的办公室,一番翻箱倒柜后,很快就找到了抽屉里的录音设备。
“打开,听听都录了些什么。”
几人的头顶上方,一盏吊灯安静地工作着着。只不过,一个早已安装在那里的微型窃听器,已将这里的一切对话传送到安装者的耳朵里。
而那个安装者,正是何商友安插的卧底---孟真的秘书陈坚定,今晚他趁孟真外出,悄然潜入对方的办公室,安装好了窃听器。
这会他正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听着几人的谈话,一阵刺刺啦啦的信号障碍声音之后,一个男人粗粝低沉的声音:“孟科长吗?”
然后是孟真的声音:“你哪位?”
接着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别装了,我是杨再兴。”
听到这里,陈坚定瞪大了眼睛,杨再兴杨处长竟然私下和中统的孟真有联系?不是说两人不死不休吗?他眼里闪出光亮,必须马上把这一重要发现传递给何处长,他笔下唰唰唰,奋笔疾书。
忽然,耳机里传来一句让他倍感紧张的话:“内鬼?”
他马上将耳机摘下来,将音量调高了一倍,杨再兴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想知道他是谁,就来中央饭店见我。””
又一阵刺刺啦啦的噪音之后,又是杨再兴在说话:
“如果事关江南计划呢?”
这句话落入耳中,陈坚定浑身一个激灵,这不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计划吗?杨再兴是怎么知道的?听口气,他比自己还了解。
他稳住心神,正准备听个仔细,突然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关掉,关掉!”
是徐增嗯的声音。
咔嗒一声按键关闭的声音后,录音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办公室中,徐增嗯面沉如水,眼神凌厉。
杨组长几人不明所以,傻愣愣地站在那儿,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老板为什么会突然暴怒,难道是因为什么“江南计划”?
停顿了几秒,徐增嗯开始下达命令:
“第一,马上发动一切人手,将孟真找到,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二,马上以通红的罪名逮捕杨再兴,不惜一切代价!”
“第三,立刻扣押孟真家人、保镖,还有他的秘书,我要亲自审......”
徐增嗯的话一字不漏地清晰地传进了陈坚定的耳朵里,他顿时大惊失色,呼地一下扯掉耳机,疯狂向外跑去。
完全放弃抵抗的孟真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良久之后,他缓缓抬起头,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开始招供:“从哪说起呢,应该是去年冬天......”
去年冬天,江西特种工作委员会根据线报逮捕了红党nC市官员张茂组,在冯奇和庄权这两个原红党叛徒的威逼利诱下,张自首叛变,供出了红党吉安妇女支部书记千国英,千同样叛变,供出了她的直属上级--红党赣西南特委组织部长李照贤和他的秘书李龚兵,二人相继被捕叛变。
根据这二人供述的线索,冯奇和庄权等特务进一步扩大战果,又迅速逮捕了红党jx省委交通员李铁管,李同样叛变,供出了省委宣传部长骆家奇,再由骆出面进一步诱捕了红党新任jx省委记谢某才,原代理省委记兼军事部长颜富华、省统、战部长林民风等省委高级干部。
随着孟真的讲述,张义和郑呼和听得心惊肉跳,倒吸一口凉气。二人对视一眼,各自脸上的表情异常凝重。
张义的心紧张地几乎缩成一团,面上却故意涌出一抹笑意,插话问:
“吆西,你们的特工委员会比李士君厉害多了,李鬼就是不能和真的李逵比,那么这些红党的重要人物都叛变了?”
“军事部长颜富华最先叛变,他供认出了省委机关的全部工作人员,jx省委已经被我们一网打尽。”说到这里,孟真也不觉得意起来,“在颜某人的裹挟下,电台台长林云深和报务员等先后叛变,我们完全掌握了他们的电台密码本。”
“哦,下一步呢,你们是怎么计划的?”
“局座,不,徐增嗯收到捷报后,十分兴奋,立即下令冯、庄等人利用红党jx省委的电台,和红党南方工委取得联系,扩大战果,以达到彻底破坏红党南方工委的目的。”
“吆西,是应该乘胜追击,结果呢?”
“冯、庄等人密谋后,为了封锁消息,不打草惊蛇,先是将吉安地区所有红党人员及其家属全部暗中逮捕,切断了江西红党地下组织与南方工委所在地广东大浦方面的所有联系,然后威逼原jx省委的电台人员,仍然按照过去的信号、波长、密码,时断时续对南方工委电台发出呼叫,以骗去信任。截止昨天,我们基本上已经掌握了红党南方工委的活动情况。”
“昨天?”
“是。对于下一步的工作方针,冯奇和庄权等人产生了分歧,一派主张即刻收网,一派认为应该继续深入,放长线钓大鱼,为此争执不下。
昨天收到他们的电报后,徐增嗯主持召开了高级谋士会议,本人有幸列席。会议上,同样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说到这里,孟真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能不能给点水喝?”
“少佐,您看?”老关似乎在替孟真求情。
“当然,不仅有水喝,想抽烟也可以。”张义笑了笑,“孟桑可是我们的大功臣。”
喝完水,一阵吞云吐雾后,孟真长长地出了口气,恢复了些许精神。
见此,张义继续问:“不知徐增嗯这位反红‘老枪’是怎么决断的?”
“争论很激烈,但徐增嗯反复权衡后,最后还是决定放长钱钓大鱼,指示冯、庄等人务必团结,要互相协力,继续深入......”
张义打断他:“说具体点,说实质性的内容。”
“是是是。徐增嗯的意见很明确,他主张由庄权具体负责该案,一方面继续对被捕的几名红党重要头目严刑逼供,迫使他们办理假自首手续,一方面利用电台诱骗南方工委干部部长兼组织部长郭潜到江西检查工作。此人一到江西,马上秘密逮捕......”
这个计划不可谓不狠辣,也可以说高明。一个干部部长兼组织部长手中掌握的机密太多了,一旦敌人的奸计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打断时间顺序,重复询问已经问过的问题,掐头去尾跳跃式提问,张义将军统审讯时惯用的手段都用上了。
虽然中间有情绪的起落,但总体来说,这场询问进行的十分流畅。
孟真越来越平静,而张义却越来越焦虑。
见张义突然不说话了,孟真忐忑不已,赔着笑小心问:“太君,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张义不置可否,孟真偷瞄着他,一丝忐忑,一丝期待。
不过当他看见张义自顾自地拿出手枪,将消音器拧了上去,瞬间慌了神:“你要干什么?”
张义起身了,淡淡地望着他:“你是个聪明人,咱们不打哑谜。我们要真是小日本,说不定可以留你一条小命,谁让我们也是地下党呢。时间紧迫,我就直说了,你必须死,不过看在你招供的份上,留你一个全尸。”
听到这话,孟真目瞪口呆,挣扎着起身拖着椅子要往外跑。张义面无表情地扣动扳机,一枪击中他后脑勺,血水四溅,他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张义犹不解气,数枪连发,直到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光,才和郑呼和一起清理完现场后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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