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欺诈师
在天之主的设想下，这些使用人类灵魂为原材料，以人类潜意识海洋为模具制作的特殊存在，将在之后的环行星防御带中，起到提供算力的作用。
它们会和黄铜之眼组成一个全新的系统，负责监视那些可能从屏障漏洞，“混沌海”投影无法覆盖的角落偷渡进入地球的外来灵性。
不论是旧日的使徒，还是物理学上的太空来客，都会在真正进入地球前，被灵界察觉，锁在与现实对应的星界空间，直面天之主本人。
在这套系统的保护下，末日的威胁会降到最低，“混沌海”的位格能够保证这一点……天之主衷心期盼着。
祂不想再看到任何意外了。
祂也没有余力承受任何意外了。
回顾这一生，祂遭遇最多的就是变故，蛮横、不讲理的种种变故。
坏的，好的，更多是给祂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疤痕，伤痛如同一柄匕首，一次又一次切割着祂柔软的心头。
“福生玄黄天尊”退回了“源堡”，就像那位篡变象征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无法放开手脚对付祂一样，祂也被许许多多的“累赘”绊住了手脚，不可能冲上灵界最高处，去讨伐那头抢走了祂友人一切的怪物。
不谋而合的选择沉默，在对峙中偶尔的合作，或许会是长久未来的主题……天之主想到。
祂不觉得天尊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举动，从理性角度看，破坏现有只有两位支柱霸占地球的局面，对任意一方都没有好处。
况且……天之主向前一步，身旁旋即填满浓郁色块，直接来到了灵界深处。
新的七光将要成型，这是对灵界之主权柄的挑战，直到现在“福生玄黄天尊”都没有反应。
灵魂消亡时发出的低语喋喋不休，即将完成的人造七光也初步发挥了作用，不止统合了众多黄铜之眼，还连同了历史迷雾与灵界本身的力量，正加速新一代七光的诞生，呼唤这些灵界象征与自身融合。
“福生玄黄天尊”仍是没有任何动作。
太顺利了……天之主莫名有些忐忑。
祂虽然憎恶变故，却从来没想过能顺利完成计划。
就连和祂心意相通的“上帝”，也从未放松过对“福生玄黄天尊”的警惕。
祂们一致认为，“福生玄黄天尊”会趁机从中作梗，以此做筹码，或偷袭或要挟站在地球一侧的真神和天使，尤其是天之主。
大规模的神战严重动摇了最初留下的屏障，七神多有伤亡，短期内必然会疏忽对外神的防御，若不是天之主临时搬出了“混沌海”的投影，说不定外神的天使已经降临在世界某个角落，潜伏下来，为更大的灾难做准备了。
为了长远的未来考虑，天之主绝不会放弃手中尚未完工的屏障，“福生玄黄天尊”想要讨到好处，就只有这一次机会。
灵界高处，即将固化为整体的灵魂极光忽然内部闪烁，发出迥异于七光的另类色泽。
那里一小撮尚未完全解体的灵魂挣扎着从潜意识海洋中抽身，溃散的灵性光点以超常的速度融合，重新凝聚出躯干和手臂的轮廓。
“篡改”？
烈焰之剑烧却灵界，凭空出现的强大概念集合体颠覆了周围环境，恐怖的破坏力被天之主的手掌牢牢禁锢，散发着相悖的气息。
纯净与堕落，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共存在同一载体之上，恰到好处的维持在合适的比例。
来自外部的力量影响了潜意识海洋投影和灵魂极光的融合，那些已死的灵魂正重新完整，奇迹眷顾了它们残破的躯体，使灵体之线重新长出。
和预料的一样，“福生玄黄天尊”果然选择了在此刻动手。
地面上的战争基本停止了，神战余波引起的种种异象压制了现实正常的灵性流动，圣者位格以上的非凡者无法有效行使能力，精神状态也被各自途径的高位者所影响，不得不遁入寂静休整状态。
而各国军队中的普通人和自发组织抵抗的平民，这些脆弱的凡人在扩散速率近乎瘟疫的余波面前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若不是己方非凡者有意庇佑，大面积伤亡出现只是必然。
能够湮灭、净化一切的力量蠢蠢欲动，天之主压制着体内来自“混沌海”本源的，对天敌的仇恨与杀意，疏散了填充灵界空白的黄铜之眼，暂缓潜意识海洋对外扩张。
“我们可以停止无意义的内斗。”
灵魂极光上复苏的灵体之线越来越多，大量的灵魂借“福生玄黄天尊”之手重生，又立刻变成了这位伟大存在的秘偶，共享了王座的权柄。
经过“空想家”放大的敏锐直觉告诉天之主，这些秘偶每一个都拥有杀死祂的能力。
就连祂所处的这片空间，只要灵界之主愿意，也会在瞬间反转，“源堡”降下的灵性洪流必然碾碎一切敢与“福生玄黄天尊”作对的存在。
理性考量，即刻离开灵界才是最优的选择，但是……
“‘上帝’许诺了我一万年。”
昔日故友的面庞从天之主眼前掠过，事实也的确如此，灵魂极光上某个复苏的灵体，长出了与周明瑞别无二致的面孔。
那是“福生玄黄天尊”临时拔擢的“本体”。
“我了解你们渴望的结果，也愿意促成。”
天之主尝试和完成了权柄集合的旧日交流。
“最初的聚合是我们每个人都不愿意看到的，无论是屏障内的你我，还是屏障外的你的兄弟姐妹。
对应终结的力量集中在这颗星球，只要一次小小的涟漪，祂就会从星界、从灵界，乃至现实或镜面归来。
到那时，任何自由意志都将不复存在，我们的愿望和计划会化为没有意义的尘埃。
哪怕宇宙依旧沿着过去的规律重启，你们旧日还能依托源质重生，也不再是现在的自己。”
灵界高处的秘偶迟迟没有动作，这让天之主看到了一丝机会。
祂握持毁灭力量的右手压得更低，仅有三份唯一性支持的身躯渐渐暗淡，表现出最大的诚意。
“我们可以暂时合作，驱逐‘堕落母神’为首的旧日，剩余的徐徐图之，
毕竟，时间，对我们来说一文不值。”
“呵。”
灵界高处传来一声低笑，那嗓音天之主再熟悉不过。
毫无预兆的，包容了众多深沉色块的空间震颤，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将力量施加在这片虚无空旷之地的外壳上。
不存在方位概念的空间剧烈摇晃，本来藏匿各处的灵界生物从各种各样的角落钻出，无头苍蝇般拼命逃窜，只为远离这两位能随意判处它们死亡的存在。
“如你所说，时间，一文不值。”外形有如星云的秘偶动了，祂从灵魂极光离开，穿越潜意识海洋的投影，如踏过平地般行走在空无一物的灵界，所到之处留下一串灰雾包裹的星辉。
“‘上帝’的代行者，祂的冠军。
你说我的兄弟许诺了你一万年？
祂？
那个自大傲慢的，自比造物主的‘全知全能者’？
你说祂向一个虫子，一个窃贼屈从了？”
银色的流光在秘偶的面部盘旋，那里存在着一个透明的漩涡，不断吞吐着外界逸散的灵性，并把来自历史的迷雾送到现实，两种矛盾力量的不断交锋，最终在秘偶的脸孔上编织出了一副如镜如雾的特殊面具。
和“愚者”的唯一性不同，这同样表现镜子质感的面具上，被精心勾勒了复杂的金色纹路，晦涩的奥古文字密密麻麻叠加，最终汇聚在双眼处，簇拥着星辰的热量和色彩。
这几乎可以算作“诡秘之主”所有权柄的直观外显，是三种唯一性最原本的状态。
有那么一瞬间，天之主就要以为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福生玄黄天尊”的本体。
不过祂很快甩开了这个念头，体表鳞片潮水似的蔓延，沧桑的灰白把祂外露的皮肤包裹的严严实实。
天之主也曾掌握过“错误”，祂深知欺诈的危险，在“错误”面前，任何念头都需要被警惕。
这不同于“空想家”给人带来的压迫，“错误”的盗取和欺诈是以另一种，不会在目标原本思想上施加太多干涉的方法，来实现自己的目的。
如果说“空想家”是对代表思想的房屋大刀阔斧改造，直到这处房屋符合自己的需要，那么“错误”就是利用原有的材料，拆东墙补西墙，临时拼凑出一个看得过去的样子。
“错误”不需要这粗制滥造的产物存续多么长久，只要需要它发挥作用的那一瞬间能够使用就好。
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天之主长袍下血肉蠕动，宽阔背脊上长出了一张有龙类特征的五官。
“你可以占卜求证。”
祂属于“空想家”的自我紧紧盯着自己的心灵岛屿，检查修改和窃取的痕迹。
“一万年的时间是我和祂的约定。
一万年内，我作为祂的冠军，代行‘混沌海’的力量，万年后，我归还王冠，连同我的肉体、人类的信仰，一并由祂决定。”
“你的肉体，人类的信仰？”
秘偶——“福生玄黄天尊”那他人看不见的嘴角扯出一抹弧度。
“一万年的时间，你们可以做很多事情。
得到其他源质的归属，扶持几个稳定的旧日，或者和一些相对理智、友善的我的同胞缔结盟约。
虽然我们贵为支柱，可要是几个权柄契合的旧日联合，依旧能绕过我们稍稍优势的位格，做一些我们也不得不全力应对的布置。
比如……”
“福生玄黄天尊”故意停顿了片刻。
“……囚禁我们本来的意识，像我对‘混沌之子’做的那样，分离一个旧日的思想和身体。
你原本就是这么想的，对吗？
和你的小跟屁虫，那个对你不离不弃的小跟班周明瑞，你们就是这么计划的。”
和本体几乎没有区别的秘偶毫不掩饰对天之主的讥讽。
祂虚假的眼球越过了天之主，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计划，但你太天真了。
你竟然真的觉得我的兄弟会放过你，让你悠闲地享受一整个万年。
在你们之前的斗争中，你失败了，一败涂地，不是吗？
你凭什么觉得你现在有和我谈判的资格，可以借着‘最初’的名头恐吓我？”
“福生玄黄天尊”步步紧逼，祂从来没有容纳过“灾祸之城”也不曾偷来“空想家”，但祂表现得却比天之主这位最优秀“心理医生”更能动摇人心。
“空想家”和“全知”，“倒吊人”和“太阳”，四个不同的权柄都在告诉天之主，“福生玄黄天尊”的话语中没有陷阱或谎言。
祂所说都是真的，而且听起来像是在为祂考虑。
可是力量，力量是不会作假的……天之主不断对自我暗示。
祂确实拿到了“混沌海”的力量，“上帝”的主要意识老老实实待在名为梅塔特隆的傀儡里，契约束缚着两人，在约定的万年里，只要不违背诺言，没人能抢走这份力量。
“哦，你是这么认为的？”
金色点缀的镜面左右摇摆，似乎在叹气。
“我现在确定了，你很适合‘混沌海’，很适合祂。”
故作高深的语气分散了天之主的注意。
“你们一样的傲慢，一样的自以为是，总是觉得世界运行的规律理应与自己想象的一致，世界应围绕你们发展。
当然，你们拥有相应的力量，这是你们的底气。
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世上不止你一个智者。”
灵界的主宰猛然抬手，封锁了两位旧日身处的这片区域。
……
“不管你是否承认，你从来没打算遵守和‘上帝’的约定。
若是一切顺利，你会在周明瑞战胜我之后，一边备战还有十几年的末日，争取多培养几个队友，一边寻找抛开‘上帝’，只你们两人就能保证的，稳定你和祂状态的办法。
你们会抓住一切机会，不惜和旧日合作，也要在至多一万年的期限里，再次封印‘上帝’的意志，把‘混沌海’和‘源堡’真正纳为己有。
……你觉得，这一点，我的兄弟会想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