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回归
不留情面的，用你的面孔，你的名字，享受来自整个世界的赞美，直到你的存在彻底被遗忘，连你最亲近的奴仆也忘记，能够证明你曾来过的痕迹彻底不复存在，夺走你的一切。
你会消失于历史，你的灵魂会和我绑定，日日夜夜无穷无尽接受来自我的折磨……
这样的结局，你会接受吗？
如果你甘愿……只需轻轻点头，哦不，不用那么麻烦，我能读懂你的想法。
你只需要告诉我，用你的心声，对我说：
你是自愿的。
你是宇宙有史以来最可笑的傻子，你天生下贱，追求受虐中的爽感是你无法放弃的毒药，我也可以答应你。
你是这样的人吗，周明瑞？
一个受虐狂，一个懦弱不堪，愿意把自由和幸福拱手让人的疯子？
想想看，想想看，我的老朋友，我可怜的孩子……你还有机会。
向我开口，我们一起对抗“原初”，对抗祂，和祂。
你是个英雄，也只能是你。
没有人比你付出更多，你是最好的，理应如此。
所以，放手吧……
让你我永恒缠绵的灵魂沉沦在梦，放下尘世纷扰和苦难，快乐的……
你我携手，去创造完美的未来。
……
浑浊似泥的血液大片大片从砖石的缝隙中涌出，两头野兽拼死缠斗在耗费不知多少民力打造的建筑上留下了无可弥补的创伤。
化身完整神话生物的皇帝已经无力维持规矩的形态，祂身体的下半部分完全崩溃，在重力的牵引下坠入了无底沟壑，全靠神秘的乳白色迷雾支撑。
被困在石头里的，这座陵寝之前的主人也在阻挠祂，所罗门恶毒的咒骂时不时炸响在祂耳畔，偶尔掺杂着罗塞尔·古斯塔夫一两句冷飕飕的轻讽。
同一道路上的两个前辈在想尽办法、竭尽全力拖延祂的脚步。
这些失败者似乎根本没有想通事情的关键，祂们天真得可怕。
的确，乔治·奥古斯都登基称皇，无疑是对祂们宣判彻底的死刑，可“诡秘之神”的胜利难道就意味着好的未来，一个不错的结果吗？
爽快的死亡和可能永世受到奴役，若是由乔治·奥古斯都来选择，祂都不用思考。
藏匿于峡谷的人造山岳开始活动。
在皇帝的命令下，这座古老的建筑主动解体，大量价值不菲的艺术品在砖石结构的活动中损坏，变作一文不值的齑粉。
仅差临门一脚的“皇帝”猛击地面，黑色杂质与浓雾凝成的兽首发出阵阵低吼，无数金银珠宝的残渣表面腾起邪异堕落的流光。
“贿赂？”
触须峥嵘的怪物顿时左旋，在深远灵界中掀起浪潮，虚无的波涛迎着逆向而来的秩序阴影冲去。
明明是自毁，但在“弑序亲王”有意的扭曲下，自毁长城的行为反倒成了最锋利的矛，直指愚弄之兽的心脏。
代表世界运行逻辑阴影的“皇帝”遁入权柄概念组成的无穷汪洋海面之下，祂的本体在组成仪式核心的数个陵寝间不停闪烁，有悖现实的情况无时无刻不在发生，令“诡秘之神”毫无下手之地。
大面积的“贿赂”颠倒了现实走向，面对陡然逆转的局势，周明瑞陷入了沉思。
祂严阵以待，祂低笑出声。
可笑。
目视着占据上风的“皇帝”，周明瑞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花里胡哨，拙劣的技法远不如熟练的“魔术师”精心编排的一场演出。
这种慌促之下的本能反击，本身就处处透着破绽。
目标难以锁定？
祂可以调动“错误”，找到数个陵寝连接的节点中的漏洞，一次破坏便能打断“皇帝”拖延时间的把戏。
无法造成有效伤害？
那是对不完整的“愚者”而论的，现在祂虽然跌落位格，不是真正的“错误”，可在“源堡”的加持之下，从命运层次一次无征兆的打击，还是能打的乔治·奥古斯都猝不及防，主动暴露最脆弱的弱点。
对方也不是完整的“黑皇帝”，堪堪触摸登神仪式的第一层台阶而已。
更何况，祂手里还握着致命杀器。
算算时间，克莱恩应该走到“愚者”面前了……“诡秘之神”分身探知外界，果然发现因蒂斯方向一股熟悉的灵性正往霍纳奇斯山脉疾驰。
那是阿蒙的手笔。
“偷盗者”归还了早年间窃取的太阳，牵动了太阳主人的神经。
阿列克谢在响应祂的幼子。
臃肿不堪、丑陋无比的蠕虫怪物骤然塌缩，黑袍缓缓落下，蒙在银白面具与金色蠹虫的头顶。
“皇帝”不解“诡秘之神”为何突然解除神话生物状态，祂没有思考，也没有能力思考，本能的发动了追击，鲁恩在灵界的象征向祂涌来。
调动阴影，修改秩序，凝固一整个国家的灵魂倒影锻造为代表皇权的剑。
虚假的“皇帝”手持“鲁恩”，高高在上，意图一次性终结大逆。随着剑锋落下，折叠的阴影飞速扩张，一整个国家朝“诡秘之神”压来。
面对那足以杀死任何一个天使之王，足以重创真神的攻击，周明瑞反而没有抵抗。
到了祂这一境界，即使失去了对应的特性，驱动历史迷雾也无需多余的动作，一个念头、一瞬的思维，祂所想必将实现。
两个满身染血的人形被灰雾推出，“诡秘之神”掌中多了一支盛有几十毫升血液的小瓶。
祂将玻璃瓶砸碎在虚空，双手合十。
“伟大的万门之门；
无尽星空的领路者；所有神秘世界的钥匙。
听从我的命令，回应我的召唤……”
空灵飘渺的祷词未完全消弭于风，脱胎自历史的两道人影相继爆炸。
对应着“诡法师”、“秘法师”的历史投影做着无用的挣扎，有形的深红之手攥住了祂们的身躯，一只更庞大的来自未知存在的手掌，也攀上了“诡秘之神”的身子，将祂整个抓住。
两团已看不出原本相貌的血肉在深红光晕中无力抽搐着，“诡秘之神”藏于黑袍下没有实体的躯干，也发出了真实的骨骼断裂的脆响，一些本不该出现的血液从祂的袖袍、衣摆飞出。
在深红照耀下，这些血肉仿佛获得了独特的生命力，紧接着受某种难以言喻的深奥引导，聚拢在半空，勾勒出了一个又一个晦涩难懂的邪异符号。
无数抽象概念的简化相互交叠组合，一扇蠕动的仿佛有生命的大门在它们的簇拥下诞生，怀抱着无边无际，不知通向何处的黑暗。
和那有如深渊般的漆黑对视，“诡秘之神”隐在银白面具后裂痕纵横的脸庞闪过刹那哀伤。
“伯特利。”
祂对黑暗内那些微弱星辉说。
深红俘获，沉浸在污秽中的虫豸一个个蜷缩，做着千奇百怪又极为统一的梦。
无尽的噩梦折磨着祂，折磨着祂们。
时隔一千五百年，再见到曾经的“星之匙”，背叛了祂的叛徒，周明瑞竟无法像面对另外三个叛逆一样，提起半点理所应当的愤怒和残忍。
祂问心有愧。
也因此，祂任由那些光球从黑暗中拉出了一条巨大的手臂，将祂拿下，将门后的肉身拖进现实。
“皇帝”的攻击完全被那只完全不输于人类的手臂挡住了，国家投影的力量，反而还助长了深红血肉的气焰，充满杀意的灵性被深红背后的存在用不知何种方法，轻易转化为了无害的灵性，加速了门扉的扩大和怪物奔往自由的进程。
它欣喜，令整个陵寝都在颤抖。“诡秘之神”无悲无喜地看着这一幕，嘴角不受压制的上扬。
祂的身体和一道由纯粹“光球”组成的巨大虚影重合了，坍缩和层叠，似乎随时随地都在进行质变重组的光球破坏了祂濒临破碎的身体，混沌的力量在祂体内横冲直撞。
“皇帝”在怒吼，惊恐的大喊大叫，乔治·奥古斯都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传入周明瑞的耳朵中，只剩蚊蝇般微小。
但周明瑞已经无心去听了，祂直接看到了激怒乔治·奥古斯都的根源。
支撑“黑皇帝”仪式的陵寝，正在被破坏。
大量的承重结构上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直接来自虚空的幽暗缝隙，这些缝隙吞没了陵寝的部分，将那些坚硬的外墙和内部结构硬生生剜下。
陵寝内，贝克兰德，间海战场，因蒂斯、弗萨克、费内波特……世界各地的人们惊恐发现，凡是带有门类属性的事物，正不受控制的开启。
砰！砰！砰！砰！砰！
仿佛为了迎接将军凯旋的礼炮，凭空活动的无数房门粗暴撞上墙壁，将一切洞开。
……
封印消失了。
“深渊”中央，一具死亡多年的腐尸霍然颤动。
黑色废墟内，瘫软在九层阶梯上挣扎的丧家之犬挣脱了荆棘与雾的锁链，抓住了冤魂们送出的绳索。
层叠的门已然真实，框住了“诡秘之神”，这是当下唯一存在、唯一紧闭的门。
粘稠的血水附着在祂黑色长袍上，扭曲的光影拧断了祂的肢体，映照出浩瀚宇宙。
数千年之久，“福生玄黄天尊”不息的耳语第一次远离了周明瑞，取而代之的暴躁的疯狂。
“去死！”
“去死！”
“去死！”
“为什么不是你！”
伯特利·亚伯拉罕尖声质问，竭尽全力发出的凄厉惨叫不断冲击着“诡秘之神”所剩无几的良知，戳穿了周明瑞故作柔软的虚伪。
“为什么不是我。”
周明瑞平静地说。
周遭一切失了颜色，血色不再包裹着祂，光球背后的那人来到了祂对面，祂看着这和祂争抢身体的孩子，愧疚难以遏制。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不是我。”
但下一刻，祂重回坚定，黑色眼眸中怒火燃烧。
“你在羞辱祂。”
“是你！你这该死的！是你把我变成这副模样！是你的错！”
“门”被“诡秘之神”看似逃避的话激怒，冲着要向前。
“你在羞辱祂。”
周明瑞神色黯然。
“门”依然暴怒。
“为什么？”
一把匕首重重捅进了黑色长袍，发出不妙的闷响。
疯狂的“门”狰狞笑容僵在了脸上，现实中血肉之门同时倒塌，盖住了妖艳人形表面，黑色滋生取缔绯红。
“殿下？”
“门”的眼中恢复一丝清明，痴痴地松开了象征污染的匕首。
“是我。”
周明瑞放松了怀抱，手掌不断在怀中人背后安抚，一次次抚过空气。
祂把下巴搁在“门”的肩上，脸上的银白面具消失不见。
“您要杀了我吗？”
数个呼吸的沉默不能阻挡一位天骄之子的决心，在真正的伯特利·亚伯拉罕苏醒后，曾经的“星之匙”只用几秒，就完成了对现状的总结。
“那尽快动手吧，不要给祂机会。”
祂没什么不满和委屈的，反倒舒了口气，因千年牢狱和分裂而沧桑乃至有些丑陋的脸上，久违的出现了放松。
“我知道。”
周明瑞说着，脸上的欣慰迅速冷了下来。
祂一把推开“星之匙”，看着踉跄后退的伯特利，掀开了长袍，揭晓了逃过一劫的秘密。
“您……”
伯特利的瞳孔颤抖。
祂看到了什么啊……
“诡秘之神”临时的载体完全崩溃了，深红正沿着原有的深蓝纹路蔓延，那些可怖的伤疤正以令人不安的速度愈合。
污染还是进入了“诡秘之神”体内，而且更多。
伯特利虽然被控制时意识昏沉，却不会失去相应的记忆。
祂记得“堕落母神”交给祂的任务，也清楚祂所带回的有多少污染。
那是巨量的，可现在出现在“诡秘之神”身上的，却比祂记忆里的还要多得多。
似乎……似乎……还包括了祂自己的那部分。
“我动用了错误。”
周明瑞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黑色长袍因祂的动作抖动。
“有时候和敌人合作，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祂挥手，伯特利便不受控制的脱离这方精神的天地。
“星之匙”在真正的力量前弱小如孩童，祂只能听到愈发遥远的声音，什么也不能做。
……
“万幸，‘福生玄黄天尊’厌恶祂的姐妹胜过我。
没了祂来妨碍，我很轻松偷走了你的命运。
嗯……虽然‘门先生’神通广大，不过对付一个痴傻的你，我这把老骨头还是办得到。
总之，还是你熟悉的那一套。
偷走了你的命运，由你代替我的失败，失去特性、滚出棋局，我来成为‘门’和‘错误’，一举两得。
当然了，污染也是属于我的，这样显得公平，也更好得手。”
愈发听不清了，伯特利突然感到疲惫，好累好累，祂的眼皮缓缓滑落，违背祂的意志。
只在最后，祂听到了最后一句，也是祂此生中最后一次听到那声音。
“对，这是从阿蒙那偷来的。
特性是，想法也是。”
末了，带着俏皮的勉强，成了祂唯一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