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神妻
“混沌之子”放出的微弱金光，捕捉到了不寻常的轮廓，那是一座风格罕见的小镇，砖瓦搭建的矮房鳞次栉比，带有风车的磨坊、铁匠铺点缀其中，笼统望去难免错认为一处寻常群落。
但这里是风暴之壁，是两位神祗联手布下封印另一位神的地方，是异变的尸神“愚者”严格意义上的神国，又怎会寻常。
或许是信奉“诡秘之神”的关系，这处小镇许多地方能看到精灵文化的痕迹，色彩丰富的精细壁画随处可见，深色门板上贴着的红色剪纸画若详细辨认，也能认出一两个原型。
“那是你？”
“午夜幽魂”对着一户人家的正门问道。
附近暂时看不见秘偶了，“灵体之线”视觉里也没有陌生的目标出现，克莱恩稍稍放松了些，警戒的任务来到了秘偶科塔尔肩上。
或是历史系大学生的职业病发作，祂上前去，手里烧起一团火，好让自己也让后面祂所问的对象看得更清。
“是精灵民俗文化里的‘我’。”
那是一个有着尖耳朵、黑发之类特征，五官轮廓还保持着北大陆人特点，鼻梁高挺、线条深刻的男性青年，罗曼看着红色剪纸画上的图案，回忆起很久很久之前。
“在第三纪早期，非人种族、泛人类种族和人类的关系都算不上友好。”
先前扫清荒野上的秘偶消耗了不少灵性，罗曼停住脚步，也学着克莱恩观察着祂曾来过多次，却从未认真欣赏过的景色。
“造物主仁慈，希望建设一个团结的共同体。
祂来自灾变之前的古老年代，非凡种族里许多老资格也是，八大股神中有几位更是和造物主算得上同一时代。
很多非凡种族其实都是由非凡特性意外感染的人类异变而来，包括‘恶魔’，这些都算泛人类种族。
造物主清扫四大陆、五大洋后，对各个种族定义的划分不算严格，祂创造‘泛人类’这个词，是有意让各种族融合的。
就连‘巨龙’这类野兽进化来的，祂也愿意留出一席之地招揽。”
指尖掠过松木，擦下一片腐朽的粉尘，软烂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再好的材料也抵挡不住时光的侵蚀，哪怕身处神国，时刻享受神力的庇佑也不例外。
罗曼叹了口气。
“但那时刚刚结束统一战争，造物主亲手处决了古神们，祂们的簇拥中有不少死忠，就算是愿意归顺，也多是迫于梅迪奇的刀锋锋利。
这种情况下，别说团结，就连让各族和解，哪怕是放下成见，能从头开始、和平共处，都是不可能的。
镇压一时，不能稳定一世，必须从根源做出改变。”
顺着秩序编织的金光，祂望向斜上方，越过风车尖锐的顶部，往躲藏在云雾后的楼阁看去。
“为了收买人心，造物主册封了一些古神的从神，祂们的子嗣或者心腹。
巨人的‘黎明’，巨龙的库拉伯罗斯，血族的奥尔默……”
库拉伯罗斯已经死了，在大叛乱里……罗曼眨了眨眼。
“……精灵和其他种族不一样。
‘天灾王后’的头衔本就保留了，精灵和人类习性最像，相处是最和谐……也是最抗拒造物主共同体口号的。”
“为什么？”
克莱恩有一些猜想。
祂推开了一间房屋，就站在那屋子门槛外，透过手里火焰，正好能看到屋内正对着大门放置的高脚柜，上面有摆放牌位一样的东西。
虽然供奉的神明的名讳被擦掉了，不过这里是“诡秘之神”旧时的行宫，很难想象会有除“诡秘之神”之外信仰的存在。
“祂惹的麻烦。”
罗曼偏了偏头。
“老师过去是精灵，当然，现在也是。”
起风了，有什么从远处高速袭来。
“你见过祂另一具身体，很标准的精灵面孔，那具身子和精灵王苏尼亚索列姆是血亲，一起经历了西渡，从西大陆逃来这的亲兄弟。
祂们的兄弟关系曾经很好，结果苏尼亚索列姆死在了这位兄弟手中，所有精灵都看到了，是王的兄弟带来了异族的刀兵。
这让祂们怎么接受，怎么原谅？”
四周空间出现了堪称恐怖的扭曲，地面、天空、房屋、街道统一朝一个方向折叠，刹那间天不是天、地不是地，原本平坦略带点斜坡的街道，陡然闭合成了一个完整的立方。
剧变和强力令空间哀鸣，“旅法师”毫无预兆的出手险些毁掉这一方空间的结构，玻璃裂痕一般的伤疤随处可见，嘎吱嘎吱的硬物挤压声听的几位天使都冷汗直流，一时无法适应。
唯有阿蒙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给出了配合。
“时天使”不愧是经历过两个纪元混战，和相邻途径天使合作最多的神话生物，几乎是空间崩毁的同一时间，就理解了罗曼突然行动的用意。
祂像是模仿兄长亚当一般张开怀抱，向左右平展的双臂拉住两侧空间，用力一抓。
嘎吱声、裂痕似的伤疤忽然消失，“时天使”偷走了空间受到的伤害。
紧接着，“混沌之子”也加入其中。
有“阿蒙”兜底，没了顾忌，不用担忧空间承受极限的“混沌之子”手腕扭转，放大了空间崩坏本身对环境和内容物的伤害。
扭力陡然增大，一下子透明立方体内数个看似无物的角落鲜血喷涌如有溃堤之势，滑腻触须一条接一条当中折断，被剥夺非凡，掉在地上死鱼似扑腾。
阿蒙和罗曼看着不像是第一次搭档……是在第三纪末期？
我记得罗曼比“门先生”晋升天使要晚一些……
克莱恩松开微微收紧的五指，秘偶科塔尔悻悻收回膨胀的与身体比例截然不符的巨爪，耳朵耷拉着。
“时天使”和“宣告天使”的配合已相当完美，再加上“混沌之子”的补充，哪还有祂出手的地方。
克莱恩倒也看开了。
比起两个老牌天使，刚刚晋升，权柄和能力还运用不熟练的祂，比起上前表现，倒不如好好做好观察、监视、警戒的本职任务。
嗯……
其实只有观察和警戒是祂的，最开始是……至于监视么……克莱恩的眼睛飘向了仿佛进入节能模式，对四周变化毫无反应，低着头像是睡着一样的“永夜天使”。
在无光的环境里，擅长“隐秘”的“黑夜”途径最是敏锐，由“黑夜”途径的芙兰·弗雷格拉监视环境，提防细微变化自然再合适不过。
也不知道芙兰女士到底看到了什么……克莱恩可以确认：芙兰肯定脱离了幻术的控制，现在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是非凡能力影响残留，而是单纯的精神因素。
这位和“诡秘之神”真实关系讳莫如深的天使，一定是看到了不能接受的画面或导向明显的预言，被乱了心神。
想到这，克莱恩忽地一顿，抿住了嘴唇。
祂的直觉告诉祂，芙兰女士在幻境里看到、听到的东西，极有可能和祂是类似的。
祂们看到的都是“诡秘之神”的过去，一段经历，一段心理独白，一段自我剖析。
人是复杂的。
他人对一个人的了解，多来自这人外在的表现，是从行为处事、谈吐作风里总结得出的结论。
毕竟没有谁能扒开另一个人的脑子，把别人所有想法一次性浏览清楚，就算是强大的“心理医生”，对上“诡秘之神”这样的对手，肯定也是束手无策的，更别说芙兰了。
芙兰或许很了解很了解“诡秘之神”，或许和“诡秘之神”有过灵魂和肉体双重意义的交融，或许是走入“诡秘之神”心房深处的寥寥几人之一……
但祂绝对不懂周明瑞。
祂不会知道，在“诡秘之神”层层伪装和刻意表现下，还住着一个最纯粹、最幼稚、最矫情娇气的周明瑞，不可能清楚这个羸弱的凡人是怎样的想法。
“福生玄黄天尊”擅长欺诈。
所谓欺诈就是断章取义、春秋笔法之类技法的应用，因此截几段来剪辑，真是再常见不过的手段。
说不定芙兰女士就是看到了“周明瑞”的看法，被“福生玄黄天尊”刻意误导了……克莱恩视线在半空快速移动，观察灵体之线分布变化的同时，思考着可能。
如果是我，我会怎么看一头……和我建立了亲密关系，额，肉体上亲密关系，距离心灵相通还有一段距离的……魔狼？
克莱恩仔细想了想。
应该不会很好。
祂的心情有些复杂。
同为“周明瑞”，祂自认还是能理解“诡秘之神”一部分看法的。
结合刚刚祂体验的那段记忆看，“诡秘之神”有着很强的自毁倾向。
祂愧疚，无法原谅自己在半失控时期的所作所为，又不敢轻易放弃，放纵自己去以命赎罪，久而久之心理扭曲也是必然的。
其实克莱恩自己也差不多。
祂对莎伦的感情也很复杂，只是莎伦是人类，是个正常的好姑娘，所以两个人相处起来很自然，对彼此也很真诚。
可换到“诡秘之神”和“永夜天使”身上，这份感情则完全是另一种情况。
“诡秘之神”和“永夜天使”从不可细说的“养父女”、“主仆”关系，变质到伴侣，其中掺杂了太多太多巧合和妥协，有点“诡秘之神”自我放弃的原因。
祂那时候一定是顶不住了，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所以才主动顺从了“永夜天使”的小心思，这点从后来“诡秘之神”回归“源堡”休眠，再也没对“永夜天使”下达过单独的神谕也能看出。
扪心自问，祂对莎伦绝对做不到这一步。
所以……“永夜天使”该是在幻境里听到了“诡秘之神”的真实想法。
发现“诡秘之神”对祂的真实感情后，一下没法接受才成了现在这样？
微微摇头，克莱恩旋即否定了结论。
都多少年的神话生物了，真的会拘泥于情情爱爱吗？
再有人性也不应该吧……
悄悄控制着科塔尔挪了挪视线，移到“永夜天使”身上，隔着秘偶看的克莱恩深呼吸。
我太小看“永夜天使”，也太小看“福生玄黄天尊”了。
“永夜天使”活了几千年，就算不食人间烟火，看了这么多也是经验充沛，不至于想不到。
真正影响到祂的，或许是“诡秘之神”对自己命运的安排。
我联合阿蒙谋划吞掉“愚者”，“诡秘之神”是完全放任的态度。
祂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造物主也没有阻止过我们，以造物主对阿蒙的爱护程度，祂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成为可以被随意舍弃的筹码。
也就是说，吞掉“愚者”对我们来说是安全的。
那么“诡秘之神”呢？
失去了“愚者”，也就意味着祂不可能成为“诡秘之主”，可地球又需要一个“诡秘之主”，那祂的位置岂不相当尴尬……
忽然，克莱恩想起了最后一次和“诡秘之神”见面。
祂是希望解脱的……
空气中游荡的不可视的灵体之线霍然起伏，“午夜幽魂”掀起了波涛，周身本就浓郁的古老气息瞬间张开，罗曼制造的空间应声崩溃，阿蒙好不容易压制的数十道空间裂隙全部打开，被分割出的安全空间摇摇欲坠。
科塔尔现出原形扑向高空，用最原始的手段攻击被空间崩溃逼出的几道身影，一头诸多生物杂糅而成的怪物赫然在列。
那诡异生物出现的一瞬，罗曼的非凡能力就被压到了最低，甚至连一个最简单的开门都难实现。
天使之王！
祂们一行一直担忧的，天使之王级别的秘偶终于出现了！
而且不是一个……环顾一周，差不多气息的目标光克莱恩看破的就有九个之多。
刚刚在小镇的最外圈觉得安全，是因为那里是真空带吗？
是有意制造，用来麻痹我们的陷阱？
从历史中游出的攻击来势汹汹，在禁用了灵界权柄的地面，克莱恩没法按寻常思路，或和秘偶换位，或跳入火焰逃脱，只能正面硬抗。
可“奇迹师”的肉体何其弱小，根本不是那综合了不知多少神话生物特征怪物的对手，且“永夜天使”芙兰还站在原地，没有躲避。
“毁灭者”的女儿看到了攻击，也仅仅是看着，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
蕴含着毁灭气息的洪流越来越近，吞没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