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交待
“‘血皇帝’亚利斯塔·图铎的陵寝,靠近贝克兰德近郊的那一座。”
面对男人的问题,亚当没怎么纠结就给出了答案。
到今天,乔治·奥古斯都在祂的剧本上已经失了全部的价值,接下来是死是活,是否能真正问鼎皇帝宝座,都与祂无关。
更进一步讲,“空想天使”巴不得乔治·奥古斯都败亡,最好连灵体都一次性湮灭,不再有复生的可能和机会。
这倒不是因为先前乔治·奥古斯都在获得力量后,对祂做出了轻慢、无礼之举,而是一些更深层次的,让祂都不得不谨慎,乃至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的原因。
犹记得国王第一次全国宣讲,那时就是祂通过存在于潜意识海洋的“伊甸园”,帮助乔治·奥古斯都链接了整个鲁恩,让国王的思想能抵达王国任何一处有人的角落。
也正是从那时开始,乔治·奥古斯都在“空闲天使”心中的定位,从一个不太好用的棋子,提升到了必须谨慎对待、随时可能暴雷的烫手山芋。
若不是今天“诡秘之神”现身,堂堂“空想天使”,就快要被自己一手培养的傀儡反噬了。
鲁恩国王还没进入陵寝,真正开始仪式的时候,“空想天使”就察觉到了异样。
一股极其古老又莫名熟悉的力量不知何时附上了国王的灵体,不祥的白色迷雾和国王形影不离,两者几乎成为一体。
最初,“空想天使”以为那是“混沌之子”无声无息的侵蚀。
毕竟那个尚未自由的旧日,并没有怎么向祂隐瞒自己的身份,常常披着德林克·奥古斯都的皮,在祂这个最顶级的“观众”面前走来走去,还从不收敛气息。
但很快,“空想天使”推翻了最初的猜想。
在几次试探无果后,祂发现忌惮乔治·奥古斯都身上那力量的不止祂一人,祂最初的怀疑对象,“混沌之子”在接触国王时也表现得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一头沉睡的野兽,虽不至于说是害怕,却也称得上是谨慎认真。
显而易见,“混沌之子”不愿惊扰论乔治·奥古斯都体内的那个意识,或者说,原始的本能。
“你要小心。”
亚当担忧祂的剧本完全失控。
“几次神战,几次权柄归属更迭,西大陆屏障内外的联系愈发紧密,源质也在复苏……”
“是‘失序之国’。”
男人不甚在意,肯定道。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混沌之子’和克莱恩达成协议后,乔治·奥古斯都也和‘失序之国’搭上了线。
我在‘源堡’上看得清楚,祂和罗塞尔做了相似的改造,只不过罗塞尔选择了因蒂斯,而祂被动的和‘失序之国’完成了初步融合。”
说到这,男人顿了顿。
“不,用感染来形容更贴切。
祂的状况类似于第四纪的梅迪奇,意识还算完整,再往深究就难说了。”
融合源质不一定就是主观进取的结果,随着“福生玄黄天尊”设下的屏障越来越松动,沉睡的源质也生出了一定的自我意识,想方设法跨过封印阻拦,凭借高位格压制或隐秘直接或间接影响本途径下高位非凡者,在第四纪时期就已经不算少见。
案例很多,被污染的方式也很多,比如“死神”萨林格尔,比如“红天使”梅迪奇,还有些不入流的,很多很多。
但归结起来,不论是什么形式、什么状况,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能允许一个自我意识懵懂的‘旧日’位格的神话生物出现,尤其是祂手下还掌握着北大陆最强的国家,数千万人口的锚点。”
虚假的“星之匙”权柄深入灵界索取信息,男人眼中金色与湛蓝高速碰撞,用最原始的穷举法破解着“血皇帝”陵寝外围的防御,以求能够直接漫游至陵寝内部。
那里的陷阱和警戒大多由“门先生”伯特利·亚伯拉罕布置,即使动用了“源堡”,破解起来也有一定难度。
“我大概能够猜到‘混沌之子’的想法。”
“空想天使”的身影已极为稀薄,看上去随时可能消散,男人捡起祂亲手摘下的“空想天使”的一部分躯体,当着正主的面一手捏爆,将其还原成了最纯粹的非凡特性。
“祂不信任克莱恩。
不觉得克莱恩能战胜我,成为‘源堡’新的主人。
而且,在祂看来,就算克莱恩成了新的‘愚者’,新的‘诡秘之主’,会遵守和祂约定的概率也相当渺茫。
虽说旧日之间的契约,尤其是‘混沌之子’亲自起草的,违背起来确实要付出不小代价,甚至是陨落,可‘诡秘之主’的权柄也不是吃干饭的,只要留下后手,找一个合适的替死鬼,白嫖完祂再把祂塞回灯里也就顺手的事。”
在男人手里,思绪般轻柔的光团飞速硬化,纯粹的非凡特性在一只无形手掌里被迫改变着自己的形态,不断与空气中凭空增生的历史迷雾结合,取历史中的素材为原材料,朝某个具有象征意义的物件靠拢。
不知名生物的骨骼充当骨架,无名的石头和麻绳作为点缀,将柔和光团一口气聚拢,迷雾霍然膨胀。
待到历史迷雾完全消散,落在男人手里的,是一枚外形标准,原始朴素的骨白色十字架,由麻绳绑在十字架中间的石头上残留着些许难以辨认的深色痕迹,像是干涸的鲜血。
装作没看到“空想天使”欲言又止的样子,男人把蕴含了一整份“作家”特性的崭新出厂的封印物收进了黑色长袍下。
“祂被封印了太久,我理解祂。
乔治·奥古斯都被污染肯定不在祂的预料内,不过这对祂来说是次绝佳的机会,如果顺利,祂能收获的可不止是自由,说不定就连掉落在西大陆的‘失序之国’也能顺便收回到祂自己手里,直接容纳也不是没可能。”
“你要阻止祂。”
这是一句陈述而非疑问。
“当然。”
男人大方承认。
“什么办法?”
虚拟人格完全解体,只剩一点灵性维持“空想天使”的声音。
“呵。”
面对“空想天使”的问题,男人笑了笑。
祂体表腾起绚烂的流光,无数灵性凝聚,整个灵界自发向祂靠拢。
目视着天空陡然明亮的一角,与燃烧的血红启明星对视,男人说道。
“祂想冒险,要赌,那我陪祂赌。
这是个不错的点子,我发现和这些天生旧日相比,我还是太保守、太循规蹈矩,既然祂们都不怕,我不妨也趁着最后这点机会,放手一搏。”
灵界深处隐隐传来浑厚的低吟,数个重叠的音节仿佛某种玄妙咒语,使灵界发生变化。
繁复不失规律的纹路在失去方位概念的灵界中显现,七光从高处降下,无数灵界生物自发成为仪式阵地的燃料,它们用生命点燃了复杂的圆形,将乔治·奥古斯都操办的另一个仪式团团包围。
待彻底锁死乔治·奥古斯都逃亡的可能,男人也踏入了灵界。
祂没有和“空想天使”解释自己的计划,也没必要解释了。
模拟“星之匙”权柄计算出的详细位置在灵界中标为了高亮,已不再隐藏身份,黑袍下包容了一整个宇宙,身体染成寰宇之色的“诡秘之神”只一个念头,隔在祂和乔治·奥古斯都之间的距离便消失不见,直接来到了陵寝内部。
祂没有掩饰自己的到来,肆无忌惮地展示着自己的力量,主动把存在暴露给了陵寝的主人。
祂能感觉到,扭曲和秩序的气息在高速逼近,混沌的触须在和祂力量的延伸搏斗,欲要戴冠的乔治·奥古斯都是何等的震怒。但,祂在乎吗?
寻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祂倚靠在墙面,闭上了双目,静静等待。
摧毁这个陵寝,杀死乔治·奥古斯都,都是易如反掌的小事。
“失序之国”的复苏程度并不高,乔治·奥古斯都真正掌握的特性也只有一份“弑序亲王”,解决这么一个敌人,真是再简单不过了,甚至不用祂自己动手。
想到这,“诡秘之神”手腕扭动,从空气中抓出了几具尸体。
祂看着这些惨不忍睹的尸块,银白面具后嘴角微微上扬。
“埃德蒙。”
祂突然叫道。
几只带有梦幻色彩的蝴蝶在历史迷雾的帮助下勾勒出轮廓,飞到了祂跟前。
“……老师。”
“述诗天使”埃德蒙·伊阿松纯净的嗓音混杂在一片厮杀声中。
“放下手里的活,回拜朗去。”
“诡秘之神”没正眼看自己最小的学生,精力大部分放在了远处,操纵强行展开的神国雏形和“弑序亲王”角力。
“老师!您……”
祂打断了埃德蒙,语气粗暴。
“正面战场缺你一个不缺,少你一个不少,你在这赖着有什么用,不如滚回去帮我干活。”
听着这久违的声音和恶劣语气,埃德蒙恍惚了一瞬。
不过祂很快回神,立刻接受了老师的安排。
“请您指示。”
银白面具下“诡秘之神”唇角的弧度又明显了几分,不知是欣慰还是什么。
祂扫了眼空中那几只蓝紫色的蝴蝶,视线越过千里。
“我提前给安提柯交代过,让祂把伯特利的子嗣都集中在亚伦斯,统一看管。”
远方战场上,“述诗天使”埃德蒙的眉头微微紧蹙,还不等祂胡思乱想,忽闻一声呵斥。
“脑子别太阴暗,我不是让你回去当刽子手!”
“诡秘之神”无语,叹了口气。
“一会儿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安提柯不一定能腾出手。
你回去帮祂,看好伯特利的子嗣,保住他们性命,最好能让他们不受污染。
不过,要是真有几个倒霉的,你也别犹豫,当场杀了,记得烧干净点。”
污染?
埃德蒙把老师的交代在脑中过了几遍。
幸亏“影武者”安提戈努斯在同意软禁亚伯拉罕家族的时候,提前下发了内部文件,做了解释,否则祂还真不一定能理解其中意思。
老师这是要……放了“门先生”?
“述诗天使”艰难吞咽口水,不由自主望向了天空,看到了那颗染血的启明星。
只一刻,祂就猜到了“诡秘之神”的打算。
“您……想用‘门’的回归,来完成‘错误’的成神仪式吗?”
“血皇帝”陵寝内部,“诡秘之神”微微颔首。
“这是最简单,也是回报最大的办法。”
“那您留在霍纳奇斯山上的‘愚者’该怎么办?”
埃德蒙往西看去。
“阿蒙、罗曼带着克莱恩去了,芙兰女士不在队伍里,祂应该也在那……
难道克莱恩一直奉的都是您的意思……”
“他?
听我的?”
被自家学生逗乐的“诡秘之神”五指一提,拉着临时转化的秘偶朝陵寝外墙撞去,吓得本想偷袭的乔治·奥古斯都一阵心悸,挥散了蓄势待发的律令和扭曲。
“和他不相干,他有他的打算。”
就克莱恩那点儿小心思,和阿蒙算计的那个所谓计划,祂早就在“源堡”上看完了。
说实话,还不错,有理有据,确实有一定可行性,对祂是有一定威胁。
也就是有一定威胁了……“诡秘之神”目光一沉。
“埃德蒙·伊阿松。”
听到老师郑重其事喊自己全名,“述诗天使”全身一紧。
祂都不知道多久没听见过老师这样叫自己了,上一次还是祂小时候,一千多年前。
收敛心思,退出战场,一直退到战场边缘清净地带的埃德蒙降落到地面,低着头全心全意等待下文。
……
“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的任务都只有一个。
确保‘堕落母神’的污染,不会和伯特利回归一起扩散;确保亚伯拉罕家族的状态,‘学徒’是未来需要的重要机动力量,不要让损失太大。”
听着老师的命令或是嘱托,埃德蒙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冥冥中有一种不好预感,但祂不敢点破。
“我知道了。”
深呼吸,祂想转移话题又放不下心,多问了一句。
“克莱恩·莫雷蒂会影响到您吗?”
回答没有立刻传来。
“不用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