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浑水摸鱼
风雷交错，闪电海浪般涌动，“暴君”驱散了冰冷的灰色阴霾，宛若石化纹路般的雾气自祂三叉戟表面剥落，暴露其下致命的银光。
祂肆意驱动着自己的力量，独属于“暴君”的狂暴灵性如同某种带有强烈腐蚀性的溶液，就连包裹在书架外近乎实质的黄铜光芒，也只能勉强抗衡少顷。
概念上的毁灭否决了复杂的奥术，智慧的力量碰上绝对的暴力，无法发挥变化的优势，白白崩溃瓦解。
火焰、闪电、狂风、暴雨，构成世界基底的主要元素响应“暴君”的召唤，以各自的方式展现威能，将那些坚不可摧，接近真理层面的知识结论被轻易摧毁，每一次破坏都让承载知识的图书馆多上一份裂隙，让构成这无上殿堂的力量衰弱一分。
真理是不灭的，因此“知识与智慧之神”的神国不灭。
“全知者”以一种取巧的方式，将自己的神国破格拔高，神国的一部分和基本概念相连，攻击神国就必须先否定概念本身，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掌握真理的神祗尚未诞生，“全知全能者”与“知识之妖”的缺席，给予了赫拉伯根得天独厚的优势。
唯有祂才能实现这般操作，即使是“诡秘之神”，也无法像祂一般轻松。
一直以来，这都是祂敢稳坐钓鱼台，不断在两面甚至多面间反复的底气。
“暴君”的攻势看似凶猛，却迟迟没能取得不错的成果。
赫拉伯根不负“全知者”之名，祂的设计确实在最危急时刻起到了作用，任凭“暴君”调动多么强大的力量，只要不一口气摧毁神国内全部书架，毁掉那些承载真理的容器，就不可能突破防御，直接威胁到“全知者”的本体。
复杂精巧的奥术不断更新迭代，栖息于神国的精灵被调动，这些曾经的朝圣者、虔信徒、侍奉祂的学者的灵魂，遵循着“全知之眼”得出的最优结果，加入到推演的队列中，前赴后继、见招拆招。
是火焰便用水流扑灭，是雷霆便用树木拦截，是风与浪自然有山岳拦截，“知识与智慧之神”从不是孤军奋战的个体，这个以赫拉伯根为主脑，数不清的知识精灵辅助的超算集群，虽在极短时间内的爆发不如“暴君”，可一旦拖长时间，给其缓冲的时间，能调动的力量是无法估量的。
短短几个呼吸，神国内外已进行了数不清的博弈，双方僵持不下、无可奈何，唯有灵性在消耗。
随后，这一过程被拉长，从几秒到几分钟、几小时……
和以往发泄脾气的玩闹不同，这一次“暴君”似乎铁了心要置“全知者”于死地，频繁大量的灵性消耗已经突破了祂可承受区间的阈值，雄伟身躯上畸变横生，似乎再进一步便要到失控的边缘。
“你疯了吗！”
目视着神国外围第一层高墙崩塌，蒙着黄铜流光的书架在雷击火烧下轰然倒去，书籍或溶于大雨磅礴或损于狂风凛冽，一向沉着的“全知者”终不能平淡。
祂舍弃泰然自若的伪装，于与墙壁同高的龙躯暴动，利爪磨过白塔斑驳的外墙，擦出亮红色的火花。
雷暴向下，飓风逼近白塔，面对质问“暴君”没有停手，反倒加速了进攻。
祂呼来一阵狂风，托起迷宫最外层高墙的残骸，将其粉碎、将其分解，直至最微小的单位元素。
然后，这些肉眼无法看见的粒子在“暴君”的加持下，突破了速度极限，精准打入了第二层书架，激起无数碎屑。
“列奥德罗！”
第二层防御失效，黄铜灵光顿时暗淡，顾不上修补的“全知者”舍身而出，掠过地面的巨大龙尾末端闪过数道复杂纹路，扫过一片废墟，吸附融化黄铜，抽向雷光中的“暴君”。
头颅部分变形，触须替代了胡须毛发的巨人踉跄后退，操起三叉戟反击，闪电撕烂黄铜尾甲。
祂快速调整平衡，原本空闲的另一只手握住长戟，站稳脚跟的同时横持武器自腰间快速扫出，趁巨龙回转身体的空挡，击穿了第三道高墙。
“列奥德罗，住手！”
赫拉伯根的嗓音内透着不似作假的惊惶。
白色肌肉上覆盖着一层薄薄书页的巨龙张开双翼，降落在神国最外，用身体阻挡巨人。
“你现在杀了我，什么也阻止不了！
如果我死了，我的神国崩溃，没有能力立即吞噬我的身体，掌握‘全知者’权柄的你，要用什么补上屏障的缺口？”
仿佛是为了印证赫拉伯根的辩解，巍巍白塔顶部的天空霍然震动，虚假的平和失真了瞬间，混乱的色彩后有狰狞恐怖的阴影游过。
“我负责着最大的缺口，兢兢业业一千三百余年。
你们发现我神国的特殊后，将最危险的地方交给我，尽管恩怨难解，我不曾辜负你们。
我和那两个不一样，‘黑夜女神’、‘战神’祂们都可以陨落，无非我们在事后多出些力，补上空缺罢了。
而我呢？
列奥德罗，杀了我，除非你们愿意把造物主重新请回星界，否则谁也没资格接手我的工作。”
足足有神国大小的眼球随着阴影的离去现出全貌，两位序列零祂面前显得渺小无比。
明明是恐怖的一幕，赫拉伯根却愈发振奋。
“暴君”的攻势停止了，这意味着转机。
记录着知识的纸张缓缓飘落，在落地之前重组为新的书本，飞入在雷雨风暴中幸存的书架，外皮重新腾起黄铜色的光辉。
神国不再震动，灵性虚构的天空回归正常，明媚赶走了可怖怪物，而“暴君”的视线仍停留在天空上，盯着巨大阴影最后消失的位置一动不动。
“我们没必要继续争斗，那没有意义。”
列奥德罗的反应使赫拉伯根产生了错觉。
一旦放下刀剑，来到谈判桌前，哪怕是暂时的谈判，那也是对祂绝对有利的。
化干戈为玉帛绝无可能，但偃旗息鼓，双方各咬着牙吃点亏，当作今天无事发生，还是有可能的。
在过去多少次争斗中，都是这么结尾，今天，赫拉伯格也想当然觉得该是。
毕竟祂们没有再争斗下去的理由不是？
当初的三个背叛者里，只有“纯白”奥赛库斯的罪行是不可饶恕的，祂们两人仅仅是以下犯上，一时兴起欲取而代之的事情在神话生物中又不少见，造物主深明大义，末日当前，定不会事事清算。
想到这，白色巨龙绷紧的身躯放松了些许。
“我承认，你对我恼火是我罪有应得。”
祂那看不出太多龙类特征，书页层叠堆砌而成的头颅摆动着，牵动着后方长蛇一般的脖颈。
“但我‘背叛’也是无可奈何。
我没有多少选择。当初我铁了心跟随造物主，祂不在乎我的过去，愿意接纳身为异形的我，这是莫大的恩情，是我无法偿还的。
后来的背叛，我也是依照祂的命令参加‘救赎蔷薇’，杀死祂的本体后，我是想老实等到祂归来，继续侍奉祂。
但我没想到，奥赛库斯，我们骄傲的、纯洁的‘太阳’堕落了，率先对虚弱的主发难，在‘诡秘之神’眼皮下得手，你又紧随其后，完全没给我选择的余地。
我不得不抢下和我契合的那部分，像你们一样吃掉祂的尸体。
至于现在，第三次……”
“没有第三次了。”
“暴君”的声音隆隆作响，三叉戟顶端重新闪烁银白。
攻击继续，缠绕的电流掠过书架，洞穿了“知识与智慧之神”神国的第四道防御。
“是的，可以没有第三次！”
受惊的巨龙仓促出手填补破碎的神国，猛地张开羽翼，也仅仅是张开，神国内灵性流向没有因神的动作改变，深处矗立的白塔也保持着静默。
“全知者”真的不愿同“暴君”动手。
“这不是背叛，列奥德罗！”
祂解释道。
“这是修正。
你我和奥赛库斯不一样，我们不是主谋，也没有真的想过取代造物主，我们还有机会补救。
袭击鲁恩，是我交给主的诚意，你也可以，这不是背叛而是修正。
我是在弥补自己的过错，是为了赎罪！”
轰隆！
天与地剧烈摇晃，星界的象征发生改变，覆盖雷光的三叉戟化作一道纯粹的光束，意味不言而喻。
第四面墙岌岌可危，不敢再待在“暴君”攻势之前的“全知者”攀向高空，全速冲着神国中心的白塔冲去。
事情发展完全出乎祂的预料，祂的肺腑之言“暴君”半句没听进去。
祂本来也做好了亲身下场的打算，不怕直面列奥德罗的怒火。
在祂看来，世界上没有完美的投资，改换门庭一定伴随着风险，这是必要的代价。
相比祂可以看到的，光明美好的未来前景，这点代价完全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凭借祂经过奥术改造的特殊神国，祂有信心承受这点代价。
在祂的计算中，“暴君”无法杀死祂，也不会真的攻破祂的神国。
“暴君”的尊严不允许列奥德罗突破底线，祂不会和罗塞尔之流一样破罐破摔，想杀死自己，只有在神国之外。
可“全知者”又不傻，祂怎么会出去。
从一开始祂想的就是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拖到奥赛库斯坐不住，拖到“战神”与“黑夜女神”的争斗得出结果，拖到“黑皇帝”归来或诞生。
大局已定，造物主胜利了，又一次。
祂不需要击败列奥德罗，拖住就好，造物主和祂的使徒们会替祂解决这个麻烦的。
赫拉伯根如此坚信，所以祂甘愿和列奥德罗打拉锯战，不计成本地消耗灵性。
造物主是仁慈的……祂坚信。
这一次背叛，第三次背叛，和上一次一样，都没有任何预案、没有同任何人商量过。
这是祂没有联系特伦索斯特第二帝国，单方面做出的决定。
在祂看来，现在承认错误为时不晚，只要屈服的够快，让奥赛库斯和列奥德罗去承担上次背叛的代价，消耗造物主的后果，到时祂哪怕多付出一些，暂时被冷落也没什么。
末日将近，造物主手下没有“知识”途径的天使，十几年的时间祂也培养不出，到头来不还是要启用祂。
真神看似风光，背负着多少，不如天使之王来的自在，不过是回到从前罢了。
从祂们选择背叛起，未来就已经注定，没有前进也没有停止，等待祂们的只有死亡，死在末日、死在复苏的“诡秘之主”手中，还是死在造物主的审判下，根本没有差别。
赌博不是祂的风格，实在是无路可走，祂必须再背叛一次，来强行给龙生剧本增添一丝可能。
可现在的问题是，造物主根本没有回应祂的一厢情愿，列奥德罗也不打算放过祂，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那位主的性情好像变了，比过去冷酷无情许多。
祂难道不害怕列奥德罗和祂双双陨落，失去两个神国填补的屏障进一步崩溃，加速末日到来的时机？
密密麻麻的文字凸显，黄铜色眼睛从白塔上浮现，“全知者”的神话生物状态终于全开。
祂不能再指望造物主格外开恩了，那位主不会赏脸参与祂的剧本。
解析、重构，看破弱点的黄铜眼睛中心凝聚白光，“知识与智慧之神”模拟的对“暴君”特化裂解术在编程完的瞬间，由遍布塔身的上千颗眼球齐射而出。
……
“咎由自取。”
鲁恩首都贝克兰德，身着皇帝礼服的乔治·奥古斯都望着天上种种异象，说着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话。
“风暴之主”和“知识与智慧之神”冲突的余波波及了半个北大陆，闪电和光线不分敌我的降临在鲁恩、马锡、伦堡、赛加尔等地区，风暴杀死知识的信徒，知识杀死风暴的，或者风暴杀死风暴信徒、知识杀死知识信徒。
一切都乱了套，两个教会几乎瘫痪，两位神祗的锚点大面积动摇。
长时间的拉锯让两位神失了分寸，神无法保护信徒，信徒不再相信神，现在正是谋权篡位最好的时机。
感受着具象灾难下的诡谲云波，鲁恩的皇帝彻底背弃了过去限制祂的种种规则和法律，将非凡能力的范围扩大到了全国。
在祂的庇护下，生死边缘挣扎的鲁恩人得以幸存。
废墟之上，所有人都听到了国王的声音，祂说。
“鲁恩的国民们，朕是鲁恩唯一的统治者，鲁恩曾经的国王，现在的皇帝……”